按韩厉所说,杏花成为石主簿丫鬟前曾在丹阳省一个戏班里唱戏。
要想搞清楚杏花到底和安王有什么关系,就要先把她的过去查出来。
两人现下就往丹阳省省会禾城去。
临淮已算江南,丹阳还要更往南。
四月初,很快要到梅雨时节,此时的江南正是美的时候。
绿柳成荫,草长鸢飞。
日头虽高却不是很晒,一年中最舒爽美好的日子。
然而跟在韩厉身边,任何美景都是多余的。
出了县衙往南狂奔大半天,日头渐高,马儿需要吃东西时,他们才停下。
韩厉寻了一处水草肥美的溪边,将马放在那吃草。
纪心言下得马来,对着潺潺河水伸臂,深呼吸叹道:“好可惜呀。”
“可惜什么?”韩厉从她身边走过。
纪心言说:“这么好的风景,我们只能快马加鞭地赶路。”
和上一世出差似的。
那时候她不管去哪都在追求效率,总想着旅游这种事以后总会做的不着急。
既然旅游不着急,为什么工作就那么着急呢?
后悔也没用了,这一世一定要弥补,让生活有生活的样子。
韩厉闻言抬头看向前方,他像是第一次发现青山绿水的美,沉默地凝视着。
纪心言取下马背上的包裹,拍拍小白马。小白马踢踏踢地到河边喝水。
赶一上午路早就饿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寄希望于刘全送的盒子。
她找个石头坐下,将盒子平放在腿上,一面解着包裹皮,一面偷觑着大黑马。
自己好歹还遮掩遮掩,韩厉变阿力,他可倒好,直接连名带姓的上。
绝对是故意气她的,如果自己生气了就中圈套了。
纪心言默念“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能让敌人称心如意”。
她要保持心情愉悦的同时,让他不再用自己的名字。
她清清嗓子,笑呵呵地说:“大人,您的马英姿神武高大威猛,叫纪心言这种名字是不是有点小家气了。”
韩厉半蹲在河边,把袖子撸上去,露出结实的麦色小臂,就着凉凉的溪水洗手降温。
“不觉得。”他顺口回道。
纪心言撇撇嘴,暗暗白他一眼,又笑着说:“但是重名很麻烦呀。”
“这名字既然是我起的。”韩厉挂上一抹笑,一语双关道,“我想给谁都可以。”
纪心言:……
话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虽然对方偷听人品欠佳,但炎武司就是干这活的。
她嘿嘿一笑,不肯放弃:“一个名字嘛,代号而已,谁用都一样。只不过马通人性,大人的马威武雄壮,您给一匹公马起这么女生气的名字,它肯定不喜欢的。”
韩厉看眼小白马,说:“你的马不是也起了个男生气的名字吗。阿力?”
“我的马是公的呀。”纪心言立刻反驳。
韩厉笑了下:“你确定?”
纪心言噎住。
她隐约有个印象觉得阿力是公的,但为什么会有这个印象,她忘了。
听他这样一问,她不确定了。
韩厉站起身,随意甩甩手臂上的水,挑衅似的拍拍大黑马脑袋,来了一句:“心言乖,喝点水。”
纪心言咬牙切齿。
但头是她开的,不好指责人家。可要让她明目张胆地拍着小白马叫它阿力乖,她又不太敢,毕竟现在自己的小命还要靠着人家。
这事不能算了,还得想办法。
她气鼓鼓地打开刘全送的盒子,只扫了一眼,顿时愣住,反应过来后又猛地扣上。
韩厉听到声音看过来。
纪心言卡巴卡巴眼睛,朝他讪讪一笑。
韩厉放黑马独自喝水吃草,自己往她这边走。
一边走一边下令:“打开,我看看刘全都拿了什么。”
纪心言为难,吭哧憋肚地想抗命:“其实也没什么,就一点餐具……”
韩厉抬抬下巴:“打开。”
纪心言苦着脸慢吞吞地掀起盒盖。
盒子里有数个油纸包,看颜色应该是酱肉类,还有分好份的点心,一个小酒盅。
这些都很平常,比较夺眼球的,是点心旁边的一套餐具。
两个碗,一对酒杯,两双筷子,两个筷枕。
全是纯金打造,金灿灿的晃人眼。
除此之外,还有个方方正正的红色缎面小锦盒,看形状大小极像是装了个镯子。
大概是觉得食盒里放个首饰不合适,刘全还帖心地标注上“纪姑娘之物”。
对着这金光璀璨的一盒子值钱货,纪心言直想拿榔头敲打刘全。
明明韩厉在县衙那几日都没见他这么殷勤,她不过耍点小手段拿张良民证,怎地刘全一下就像开了窍。
该不会他觉得以前的韩厉高不可攀,现在的韩厉却会被女色所迷,还借权势让他开后门,并非他以为的高不可攀,而是可以贿赂讨好的。
完了完了,纪心言叫苦不迭,就听韩厉颇有点稀奇的嗯了声。
“纪姑娘之物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刘大人搞错了,这怎么可能是我的东西。”纪心言道。
“你还没看,怎么知道不是?”
他说着,将锦盒取出,手指一拨挑开盖子。
顿了两秒,捏出一支翠绿翠绿的镯子。
纪心言想去死。
韩厉捏着镯子看了会,又将它放回原处,问:“他还送你什么了?”
纪心言心想,你不是都听见了么。
她一手指天:“我发誓,我只收了彩云给的一百两银票,实在推不掉。她还要送我更多东西,我都没收。而且我说了,大人为官清正,从不收受贿赂。”
韩厉抬眼看她,反问:“我为官清正从不收受贿赂?谁告诉你的?”
纪心言噎了下,眨眨眼道:“当然是我自己观察的,大人一身正气,一看就……”
“那你观察错了。”
纪心言微怔,试探着问:“大人意思是……这些东西我们可以收下?”
“我们?”韩厉挑眉。
纪心言倒吸口气,轻抚胸口,说:“难道全让我一个人收下?”
她的唇角微微翘起,惊讶中带了丝丝喜悦。
如果经过韩厉首肯,那收也就收了吧。
韩厉无语半晌,失笑道:“都是我的。”
纪心言表情僵住,随后抿唇,暗自腹诽,人家写了“纪姑娘之物”,你是纪姑娘嘛!
韩厉像听见她心声,把锦盒往她手里一塞:“这个纪姑娘之物就给你吧。不过,在我身边时还是不要戴了。”
“为什么?”纪心言反应过来,“是不是不能让人知道?”
“因为……”韩厉温柔一笑,把她对彩云的话重复一遍,“我就喜欢你这么素着。”
纪心言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她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赔着笑说:“大人,我错了,我不该打着你的名号招摇撞骗,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她使劲眨眼,挂上可怜兮兮的表情:“这事能不能翻篇啊?”
韩厉认真地看着她,思索半晌,摇摇头。
“这么有趣的事,翻篇太可惜了。”
纪心言肩膀垮下去,瞅瞅怀里的食盒,问:“这些金子放哪去?”
“哪有金子?”韩厉随意道,“我只看到碗和筷子。”
纪心言:……送礼的和收礼的都是高手。
行吧,书里确实没说韩厉是不是个清官,能坐到这个位置的,想清大概也清不了。
刘全准备的吃食很全,尤其和上次在茶棚吃的午饭相比,简直是满汉全席。
清酒都备了一壶。
美食美景当前,韩厉也没有说话,纪心言很满足。
酒足饭饱后,她把那堆金子收拢到一起,重新打出一个小包。
“大人,这些你拿还是我拿?”
韩厉看都不看:“你拿着吧。”
“好。”纪心言应声,“等到了卫所,再交给大人。”
韩厉走到河边,伸手在黑马背上安抚地摸了两把,翻身骑了上去。
两匹马本来脖颈相交玩得挺好,冷不丁被分开,都有不满,下意识嘶鸣。
韩厉调转马头,往路上走。
纪心言拍拍小白马后背,正要上马时,忽地想到刚刚那一幕,不禁好奇起小白马性别。
她弯腰伸脖,往白马腹部看去。
韩厉骑出十来米,发现身后无声,一转头,就见那丫头正探头探脑地往白马腹下看。
他差点笑出声,清了下嗓子朗声问:“看清楚了吗?公的母的?”
纪心言咻地站直身子,扒着马鞍骑了上去,一夹马腹来到他旁边,不满道:“什么公的母的,我哪有这么无聊,我只是看看马鞍装好没。”
“原来如此。”韩厉恍然道。
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到了路上。
纪心言挥鞭正要加速,就听韩厉好奇地追了一句。
“到底公的母的?”
纪心言闭眼,努力忍了忍,最终微微一笑,柔声道:“和大人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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