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晴宫内的熏香向来清雅,有安神之效,比御花园中的百花香气还要好闻。
眼下芸梅奉上茶盏,皇后垂眸浅浅地抿了一口。
屋内的气氛稍有肃穆。
“给太子妃跟侧妃赐座。”皇后说着将茶盏撂下,目光随着面前两个年轻女子而动。
许纾华跟在殷秀沅身后落座,规规矩矩地看向皇后。
视线有那么一瞬的相交,许纾华垂下眉眼,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皇后笑着同两人寒暄几句,倒也不曾真表现得厚此薄彼,这会儿只是抿了口茶,沉声开口。
“今日本宫召你们来是为何事,想来你们也都猜到了。”
殷秀沅没说话,许纾华也默不作声。
这事他们自然是心中有数,虽说当时沈家已将此事压下,到底却还是有风声吹进了宫里。
那日傅冉与沈二小姐单独于暖阁中的事,鸾秀殿与湛芳殿都有所耳闻。
更何况许纾华还亲耳听到太子说要将沈二小姐纳入东宫。
当日在场的总共三人,若是没有太子的允许,李卯自然是不会多言。至于沈以纭那边,众人也能猜到这二小姐是愿意嫁给傅冉的。
许是见两人态度尚不明确,皇后便主动开口问道:“纾儿,你觉得太子将沈二小姐纳入东宫之事,如何?”
按理说此事应当过问太子的正妻,可皇后偏偏越过了殷秀沅去问许纾华,已然是别有用意了。
殷秀沅似乎并不在意,只看了身旁的许纾华一眼,眼中无甚情绪。
可这并不代表许纾华也毫不在意。
“回母后,妾身是个没主意的,只觉得太子殿下喜欢便好。”她说得谦卑,又像极了惶恐,匆匆望了身旁那人接着道,“您是六宫之主,东宫之事又是太子妃在处理,妾身委实不敢妄议。”
这问题是皇后挖好的坑,许纾华知晓自己无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皆会被有心之人挑出错来。
故而这会儿她直接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殷秀沅。
“你呀!”皇后似是不满她这样软的性子,转而又问一旁那人,“太子妃以为呢?”
“回母后,儿臣以为,侧妃妹妹承宠数月却不曾有孕,想必是身子尚未调理好,让新人入宫也未尝不可。正好让妹妹好生调养身子,日后也好为太子殿下、为皇家开枝散叶。”
许纾华眉尖不由轻皱了一下。
殷秀沅这话一是告了太子独宠她的状,又埋怨了她肚子没动静,白白承宠。旨在挑拨她与皇后的关系。
想不到太子妃这一世反倒更伶牙俐齿了。
许纾华面上虽带着盈盈的笑意,心中却将这宫中的一切恶心了个遍。
她起身朝着两人行了一礼,怯生生地道:“妾身正要向母后与太子妃禀报此事。”
“何事?”皇后停了手中的动作,转而看过来。
“母后您是知晓的,妾身每逢春末夏初之时便会食欲不振,故而每晚睡前便会服用安神健脾的药。”许纾华说着便有些哽咽,眼眶都泛了红,“因了妾身从前喝的药也都是孙太医亲自开的,故而那药的味道妾身再熟悉不过。可昨日那碗药里被人掺了少量的避子汤。”
皇后的眉心猛地一跳,“你说什么?”
许纾华慌忙跪下,“此事关乎皇室血脉,妾身万万不敢对母后跟太子妃有所欺骗,孙太医可作证!”
眼看着许纾华都要哭出来,皇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她目光冷冷扫向殷秀沅。
“太子妃,这便是你管理的东宫?”
殷秀沅亦是一头雾水,这会儿慌忙跟着跪下,“是儿臣失职,此事儿臣定会给妹妹一个交代。”
“你最好是。”皇后冷声斥道,“别以为本宫不知你每日在鸾秀殿摆弄些花花草草鸟兽鱼虫,不为太子分忧便罢了,竟还让谋害皇嗣之事发生在眼皮底下。实在胡闹!”
“儿臣知错!求母后恕罪。”殷秀沅颤巍巍地连头都不敢抬,这会儿也只恨恨瞟了身后的许纾华一眼,忙又将头压低了些。
屋内气氛僵持半晌,皇后也总算是松了口,“此事三日之内,必须给纾儿答复。”
“是。儿臣遵命。”
阳光正盛,宸昀殿内被照得一片亮堂,却唯独有一片窗外投进来的树影落在那人身上。
孙太医方才退出了书房,便见李卯匆匆进来。
熟悉的人影并未坐在案前,而是默默伫立在窗口,背朝这边,周遭围绕着一股子阴郁。
李卯沉声道:“太子殿下,许侧妃来了。”
那人半晌不曾出声,末了淡淡“恩”了一声,意思是让人进来。
李卯会意,将许纾华给领了进来。
“侧妃,请。”
许纾华垂着眉眼微微颔首,“有劳李公公。”
她总是笑得妩媚动人,即便是见多了各宫美人的李卯也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她这难得的美貌。
这会儿许纾华随着他进了屋,便见傅冉正坐在榻上,目光朝这边投来。
她盈盈一笑,俯身行礼,“太子殿下万安。”
坐在榻上的那人没说话,李卯倒很是识趣地将浣心也给带了下去。
眼下书房内只剩了许纾华与傅冉二人。
她方才瞧见了孙太医,猜到这人定是知晓了避子汤的事情,只是这会儿到底是为了什么生闷气尚未可知。
许纾华正思量着,便见那人屈指在矮桌上敲了敲,眸光幽沉地望向她,“过来坐。”
“是。”她笑着答应,走过去坐在矮桌的另一旁,刻意伸出小手去拉傅冉的手。
那人并未避开,语气却是比昨日更为冷淡。
“孤听闻,你的安神药里被下了避子汤。你还为此去母后那儿哭了一场?”
“确有此事……”许纾华悻悻地应着想要缩回手,却被那人一把握住了指尖。
傅冉的大手温热,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腹。
他目光落在那人被揉搓得通红的指尖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许纾华,你可真是好心机。”
被他这么一说,她反而不甚明白了,皱着眉头对上他的目光,“殿下此话何意?难不成是妾身贼喊捉贼不成?”
她说着又是一阵哽咽,作势便要将手给抽出来。
傅冉自然是握着不放的,只冷眼看着她做无谓的挣扎,话锋一转。
“听闻你们宣敬侯府的三公子在千蕊阁杀了人,此事你可知?”
许纾华早猜到他会提及此事,这会儿不顾他的拉扯也要跪下叩头,“求殿下明鉴!远儿他向来胆小懦弱,并非有意杀人,此事确有蹊跷,求殿下给妾身多些时日查明,以证远儿清白!”
“陈阳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你如何来证明他的清白?”
“殿下,陈阳身上的致命伤并非是头上的钝伤,是毒发身亡。那花魁红滟出事翌日便已不知去向,这些都在证明此事有蹊跷,求殿下明查!”
书房内的气氛微僵,只听得外面树叶被风吹拂着,连带着枝条一起晃动的声音。
傅冉眸光凛冽,“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