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帝将朝官的反应都看在眼内,脸上喜怒不现,只道:“诸位爱卿,对此奏疏可有什么异议?”
帝王这问话一出,宣政殿内便更安静了。
汪督主的奏疏,谁敢当场有异议?
更重要的是,这是有关均衡徭役、减轻赋税的奏疏。
要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若是徭役不均、赋税加重,那国朝便有不安不稳之虞。
身为臣子,怎么可有异议?
就连根基攸关的卢璜、崔炎等人,都是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朝官们不敢对汪督主有异议,同样不愿与世家望族作对,因此,沉默便是最好的应对。
这个结果,在永昭帝意料之中,尽管他早已知道汪印的奏疏,却同样不会立刻作出决定。
就在他准备宣布退朝的时候,户部侍郎陈就道出列了。
只听得陈就道说道:“下官赞同汪督主的奏疏,查户、括隐乃是对百姓、对国朝有益的事情,恳请皇上应允!”
继陈就道之后,户部另外一个侍郎钱千辉也出列,禀道:“臣附议!”
户部掌握国朝财政,赋税便是重中之重,查户、括隐可以减轻百姓赋税负担、增加国库收入,户部这两位主要官员附议汪印的奏疏,似乎不难理解。
但陈就道、钱千辉这两人的出列,还是在朝官们的意料之外。
毕竟,赞同查户、括隐,就是明目张胆与世家望族作对,汪印胆敢这么做,是因背后有缇事厂、有皇上,可是陈就道、钱千辉两人并没有这样的势力和恩宠。
况且,这两个人为人沉默中庸,平时在朝中不显,此时的表现,实在让人惊讶。
当今户部尚书赵仲常多病,十日就九日不在户部,只占着户部尚书的名头,实际并不理事。如今户部真正做主的人,便是侍郎陈就道和钱千辉。
两位实际主官都已经表态了,户部属下四司的官员也纷纷出列,都是赞同汪督主的奏疏、恳请皇上准许,云云。
见此一幕,永昭帝微微笑了起来,脸上的法令纹更加明显了,当即道:“既然众爱卿都赞成,那么朕便允了这奏疏,特令缇事厂主持、户部配合,共同执行查户、括隐一事!”
先前他虽不想当场决定,但是既然户部的官员都赞成了,他当然是顺势而行。
对世家望族出手,这同样是帝王心之所向。
听到永昭帝当场就准许这个奏疏,卢璜和崔炎感觉到眼前一黑,两腿都软了,几乎站都站不住。
完了,这下完了,查户、括隐,那么世家望族应该怎么办?
卢璜和崔炎差点想落泪,他们这些世家望族已经联合起来,原本大家是商量如何对付汪印、先下手为强的,现在,却不行了!
各家族的族长、族老都在赶往京兆的途中,汪印已经出手了!
卢璜和崔炎不敢想象,家中族老听到这事后,会是什么反应,更不知道,会有什么应对。
现在,他们只知道自己对汪印恨之欲裂,汪印,都是汪印!
汪印真的会为了自己的夫人、为了一个区区外室的事,而对世家望族如此狠绝!
这个时刻,卢璜心中的感受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了。
后悔置了一个外室、将其厌弃,还是不满妻子崔氏的傲慢?还是心动于那个人所说的世家联合影响?
一言那尽,这会儿却是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
汪印已经得罪狠了,世家已经联合起来了,已经无路可退了!
卢璜绝对不会想到,查户、括隐这个建议,并非是缇事厂或汪印所想,而是汪印的夫人叶绥所想。
当时,叶绥就对汪印说:“世家大族自诩根深叶茂底蕴深厚,却不知道,他们的根基很容易动摇。大人,我有一法可助大人,那便是查验隐户、查验隐田!”
叶绥是在当了顾家老太君之后,才知道世家大族占据隐户、隐田的情况会这么严重,严重到后来引发各大道的动乱。
永昭末年时,严苛的徭役和赋税,使得百姓们再也不堪忍受,纷纷逃乱成流民,为大安带来了深重到灾难。
正是因为这些动乱,后来是太宁帝才在时任尚书左仆射孙长蕴的建议下,下令查验隐户、隐田。
短短一年,户部便查验出隐瞒的户口有三十万户,其中有七成为世家大族所隐瞒。
当时查出的这种情况,令朝廷上下大为震惊,国朝始知世家隐占的严重。
叶绥相信,世家隐占的情况,在这个时候已经很严重了,不然不会导致十几年后的动乱。
现在查验隐户、隐田,一来可以减轻徭役、增加赋税,二来可以防止以后的动乱,三来还可以破坏世家联合、助大人一臂之力。
听完叶绥的话语后,汪印沉吟片刻,便答道:“此事可。”
汪印作为缇事厂督主,自然也知道世家隐占的事情,正如谢玠等官员对世家大族的态度一样,先前汪印对此事也甚为谨慎,不轻易动。
但此一时彼一时,时局瞬息万变,之前不轻易动的态度,现在已经改变了。
汪印觉得,现在便是对世家出手的最好时机了。
尤其是现在世家有联合起来的态势,不管他们联合起来是为了什么,总之这不是一种好的预兆。
当晚,汪印就召来了缇骑掌班沈直等属下,吩咐他们暗中去查验世家隐占的情况。
沈直等人汇报上来的简要情报,已经足以让汪印意识到世家隐占究竟有多严重了。
叶绥的建议,来得正合适,因此汪印仔细考虑一番,便进了宫,将此事向永昭帝提前禀告了。
汪印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要动摇世家根基。
叶绥所建议的,只是他想做的第一步。
至于他想做的第二步,便是叶绥听了都倏然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