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屋里只剩下段勇和沈湄两个人。
两人分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相顾无言,屋里一时间安静极了。
安静许久后,段勇沙哑的声音响起。
“娘走的时候,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想起山上立起的墓碑,段勇眼眶又湿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实乃人生憾事。
“娘最后的时候已经不话来,只是流着泪望着我。”
男人一向挺拔的肩膀似乎因她这句话而垮了下去,沈湄心里同样酸涩难当。
“是我对不住你们,是我对不住你们。”
段勇喃喃地出声念道,沈湄眼眶微湿。
“如今娘泉下有知,看到你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必然会安心的。”
沈湄轻声劝了一句,感到男人望过来的目光,沈湄不自在地侧过头避了过去。
“阿湄。”
沈湄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听见段勇道,“齐氏的事情,孙婶婶都和我了。”
闻言,沈湄惊讶地抬起头。
段勇目光中满是歉意望着她,露出一抹苦笑,“对不住,阿湄。我对不住你。”
沈湄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想让他看见她眼中涌动的泪。
昨日她哭得已经够多了,这件事再不值得她的眼泪。
段勇等了好一会,沈湄都没有出声。
他紧张地搓搓手,站起身直接蹲在沈湄的面前,握住她的手,“阿湄,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几下,狠狠地打我!阿湄,你别憋在心里。”
段勇攥着她的手直往自己的脸上抽去,男人并不吝惜力气,只一下半边脸就红了。
沈湄咬着牙用力挣了挣,却没挣脱,扬声开口,“你这是干什么?!”
“阿湄,这是我应得的。”
脸上的神情是沈湄熟悉的倔强,熟悉得让她觉得刺眼。
沈湄使劲地咬着嘴唇,段勇看着憋红的脸,心下一阵难受,低声道,“那阿湄你,你想要我怎样赔罪,你什么我做什么!”
“我什么,你都做!”
段勇用力地颔首,坚定地大声道,“只要能让你消气,我都做!”
沈湄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
“那,我们和离吧。”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震得段勇瞪大了双眼,“阿湄!”
沈湄眼眶微红平静地望着他,“娘重病在床之时,曾有言许我和离,允我生活自主,村里里长和长辈们都曾听到。你若不信,大可一一问询。”
“可,可那是娘以为我命丧战场,不得而归啊!”
段勇惊得心下一阵颤抖,“阿湄,我回来了,现在我回来了!”
“可,你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只一句瞬间噎住了段勇,他张口结舌地不知如何辩解。
“若你还记得我们相知相伴的那些年,你就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沈湄别开脸,再开口的声音已然带了哽咽。
段勇顿时心里一阵发苦,他知道。
他和她从青梅竹马般长大,他的启蒙老师还是她的父亲,他岂能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她等了他十年。
所以,她想要和离。
此时,心底仿佛有一把刀在狠狠地划,段勇张张口,纵然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可到头来一句都不出口。
只能低声地,仿若求饶一般地唤着,“阿湄,阿湄。”
沈湄一个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转过头狠心地不再看他。
话已出口,再不能回头。
“勇哥,如今种种都是难以越过去的坎,你就应了我吧。”
话音落下,沈湄站起身,快步进了右边屋子,紧紧地关上了门。
堂屋里只剩下段勇孤零零地一个人蹲在那,久久不能言。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屋里的沈湄听到堂屋“吱呀”地一声,门开了又关上了。
沈湄缓缓地闭上眼睛,眼角却有晶亮滑过。
“阿湄,在家吗?”
沈湄应了一声,推开门就看见端着碗的孙大娘。
“婶婶。”
孙大娘细细地打量一下沈湄的脸色,笑着道:“家里今天烙葱饼,拿几张过来给你们尝尝。”
沈湄道了谢,将饼放到厨下,然后将碗还给孙大娘。
“婶婶,喝点水解解渴。”
孙大娘“哎”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水。
“刚刚看着勇子拎着糕点挨家挨户地送,是多谢这些年对你们的照顾。其实,大家乡里乡亲这么多年,这般客气就外道了。”
沈湄笑了笑,“婶婶这话才是见外,这些你那若不是乡亲们帮忙,我们哪能平平安安地到现在。”
孙大娘也跟着笑了,顿了一下,张张口想什么又犹豫地咽下。
“婶婶,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沈湄这般直截了当,孙大娘便不犹豫了。
“让你看出来了,”孙大娘失笑一声,然后往沈湄身边凑了凑。
“阿湄,往后你是如何打算的?我要不问一句,我这心里一直都不踏实。”
沈湄心下一阵酸软,“婶婶心里一直惦记我,我都知道。”
看着沈湄的眼圈要红了,孙大娘叹息地拍拍她的手,“我看着你长大,家里的两个子要不是进了你爹的学堂,估计到现在连字都认识。再,你婆婆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阿湄,你自来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吧。”
沈湄眼中含了泪,“婶婶,我。。。我想和离!”
孙大娘怔住了,她一时没有开口,只是疼惜抚了抚沈湄的后背。
良久,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沈家父母顶着香火继承,至死恩爱不移。沈湄从看到大,自然耳濡目染。
“你可知道段勇如今是从三品的武官,如果你现在和离了,你还是青阳村里普普通通的农妇。”
沈湄擦了擦眼角,缓缓开口,声音轻柔,语气却坚定如铁。
“阿湄知道,婶婶放心吧。”
孙大娘走时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却发现当家的不在。
“老大媳妇,你爹呢?”
孙家大儿媳从厨房探出头来,扬声答道:“娘,爹被里长家叫去了。”
孙大娘愣了一下,这不年不节的,里长那有什么事?
等到晚间都过了晚膳时辰,孙大力才回家来。
孙大娘迎了上去,“怎么这会才回来?”
孙大力眉头紧锁,摆摆手让她不要出声,两人便悄悄地进了屋。
“怎么了?”
孙大娘诧异地问道。
孙大力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今天去见阿湄,她可曾了什么?”
孙大娘心里一个咯噔,“到底咋地了?”
孙大力重重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今儿在里长家,勇子阿湄要和他和离!”
闻言,孙大娘心里缓缓地舒了口气,“哼”了一声。
“他做出那破事,他还有脸有理来质问阿湄啊?”
孙大力拽了拽婆娘的袖子,“你这婆娘,今儿勇子都了,他纳那个齐姨娘进门当时纯粹是为了救人性命。论情谊,她比不上阿湄的万分之一。”
“我呸!救人性命我就不信只有这一个法子,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就会帮他找借口。我可告诉你,这事受委屈的是阿湄,到底怎么办得听阿湄的!”
孙大力闷闷地叹口气,不吭声了。
孙大娘气得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话啊!”
“你得轻松!勇子现在都已经是从三品的武官了,他若是铁了心不想和离,你觉得阿湄能离得成不?”
“你,这是什么意思?”
“勇子愿出五千两入村账,用来帮着村里建蒙学,照顾乡亲。”
“啥?!”孙大娘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他还,往后若是村里哪家孩子想要从军者,都可以跟着他。”
孙大娘越听心里越慌,“他,他这是啥意思?”
昏暗的屋里,孙大力年迈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许给村子明朗的前程,只求咱们劝慰阿湄,不要和离。”
孙大娘许久都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地冷笑一声,“果真是历练出来了,他打的真是好算盘。”
“里长怎么?”
孙大力沉沉开口,“里长还能怎么,没等里长开口,就有乡亲阿湄现在气急了,过两天气消了,自然就不会再提这个话。”
“放他娘的屁!”
孙大娘气得涨红了脸,“哪个不要脸的贱皮子出的话?!”
孙大力忙按住她的胳膊,“你冷静些,难道还要一个个过去质问不可?”
“那你阿湄这回可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孙大力无奈地苦笑一声。
“你再一遍?”
沈湄抖着声音道。
段勇垂着头,不敢直视沈湄的眼睛,“阿湄,我不会和离的,你跟我回京吧。”
“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我往后一定好好地对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湄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年少的他从来不会委屈她,十年未见的他却已经学会用权势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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