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北疆离得远,南面的福建,湖广,乌江同样离得远,但章兰一要兵马要钱粮的折子,还有赵景烜的请战折子都是在朝堂上议过的,所以南面战事吃紧,赵景烜带兵南下支援南面军共同抗敌的消息还是第一时间传了出去。
华西蔓在驿馆中得了这个消息之后狠狠地砸了一个杯子。
砸完杯子之后却又泄了气坐到了凳子上直掉眼泪。
她是将门之女,脾气是大了些,也急躁了些,但也是骑马射箭长大的,耳濡目染之下,她对战事和外面的局势并不像京中其他闺秀那般一无所知。
华文波看她这个样子真的是十分无奈。
他道:“二妹,你这样也是没用的。你知道,阿爹让你嫁给皇帝也是被逼之下的无奈之举。”
他们毕竟还是大周臣民,实力也不像燕王府那样大到可以肆无忌惮了。
暗中做些暗戳戳的小动作也就罢了,明目张胆的抗旨那肯定是不行,也不敢的。
西北,并不是没有别的家族可以取代华家。
华西蔓转头看华文波,道:“二哥,真的是毫无办法了吗?”
说完眼睛又是一酸,喃喃道,“原本我还以为长公主和那个兰嘉县主真的像传言中那般骄傲,只要他们知道燕王府有意他娶,燕王世子又盛宠南氏的事,他们就会退了和燕王府的婚事。以这个皇帝的性格,也一定想要将兰嘉县主纳入后宫,掌控在自己手中。”
若是兰嘉县主为后,皇帝很可能会跟长公主妥协,不会再纳这么多名门贵女进后宫了。
那她也就不必嫁给这个皇帝了。
谁知道事情刚起了个头,燕王府就一边上折子请婚期,另一边赵景烜又率兵去南边平叛乱去了。
这个时候朝廷怎么可能再敢让这婚事起波折?
就是皇帝想,长公主想,大臣肯定也不会允许的。
听华西蔓说起这个事华文波就想抚额。
华西蔓在宴会上说燕王世子和宠妾南氏的那些话,他之前是不知道的。
那日他和华西蔓突然被召去太后宫中问话,一开始他还有点懵,但等小皇帝和太后一句一句的问,自己妹妹一句一句的答,当时他的魂都差点给惊没了。
可是当着太后和小皇帝的面,他当时甚至连太严厉的阻止都做不到,只能由着她就那么不知死活的说了那么一串。
他就不明白,这么个妹妹吧,你说她蠢,但那些弯弯绕她都能想到算到,但你说她聪明,那些事做得实在是看似聪明,实则顾头不顾尾,伤敌一千自损五百……说不得燕王府秋后算账,损得还不止五百。
华文波性格不像他大哥那么强硬,虽然心里愁肠百结,也只能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道:“二妹,这事就到此为止了,燕王世子和兰嘉县主的事,你切莫再掺和,你也看到了燕王府的态度,他们是一定要把兰嘉县主娶过去的,你这样搅和,燕王府又岂是好惹的?就算你不怕,可是你也得替阿爹,替华家想一想。”
华西蔓听言心里又是又堵又酸。
论利益和权势,她不如兰嘉县主,不能逼着燕王世子不情愿也得娶了她。
论狐……媚,她又不如那个南氏,勾得赵景烜对她魂不守舍。
想到这个更是忍不住,眼泪又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
虽然华文波也知道做多错多,有些事情更是愈描补愈黑。
可妹妹捅了这么个大篓子,他要是什么都不做,将来也是后患无穷。
华文波前前后后琢磨了好一轮,最后还是决定拎着华西蔓到大长公主府那里去道歉。
大长公主府,华文波带着敬意诚恳地对大长公主道歉道:“公主,县主,我二妹自幼被养在老家,到了十岁才被接回西宁,因为在老家时被祖父祖母纵容得厉害,缺乏管束,所以说话行事都一向莽撞不周全,还请公主殿下和县主勿要怪罪。”
说完他就看向了原本过来时还好好的,但自从长公主带着那个兰嘉县主出现之后就明显有些异常,神思都似在恍惚的妹妹。
若又不是场合不对,他真忍不住想敲一敲她了。
不过华西蔓虽然有点神思恍惚,但还是看到了自己兄长的示意。
她忍了因为见到兰嘉县主后先是震惊后是惊疑的各种情绪,也是知道自己再不能出什么差错,就勉强作了一个难看的表情给大长公主行了一礼,道:“是臣女口无遮拦,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华文波说的是“公主,县主”。
华西蔓这儿致歉说的却是“公主殿下”。
也许只是疏漏,但却暴露了心迹。
大长公主看着她被压上刑架,勉强的样子。
还有她刚刚直愣愣看明舒的眼神,都让长公主不悦。
大长公主不喜华家。
不仅是因为华西蔓在背后作的妖,更多还是因为华家在西北作的小动作。
明明做着朝廷的官,拿着朝廷的俸禄,用着朝廷的饷银和粮草养着兵马,却妄图效仿燕王府,在西北排除异己,妄图将西北的军权和政权都抓到手上,还暗中想要勾……结燕王府。
是何居心?
可是朝廷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对这些明明生有异心之人却不能讨伐查办,暂时也只能安抚笼络。
不过这女子心思不正,倒是的确不宜放到宫中去。
长公主略去了不悦,淡道:“是华姑娘习惯了外面的自由自在,听说要入宫为妃,一时心中惶恐,才说错话的吧?”
华文波面上一僵。
华西蔓也被这句话惊得抬起了头,诧异地看向了长公主。
长公主没理会两人的表情,慢慢续道,“其实华姑娘如果是担心入宫不习惯,倒是大可不必。此次陛下选后,并非是广选秀女,只是点到的这些贵女家世品性都上佳,陛下想从中择一为后而已。”
华文波和华西蔓听言更是诧异。
这和之前打听到的可不一样。
而且,若是选后,其中一些地方武将家的女儿很明显不是后位人选。
然后他们就听到长公主又笑道,“不过陛下未有让待选贵女入宫之意,但却有心替她们在京中指上一门婚事。所以华姑娘尽可放下心来,这些日子华公子也可帮忙相看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到时候就请陛下指婚,也是一件美事。”
华西蔓看着长公主。
脑中突然闪过她不会是想让我替她女儿嫁去燕王府吧?
她这样想着,转头就又看向了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兰嘉县主。
这一看先前勉强压着的不适,怪异和惊疑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原本她恨透了那个南氏,所以之前传出那样的话,其实未尝没有想挑拨长公主和兰嘉县主出手对付南氏的心思。
反正兰嘉县主和那个南氏最好打得越厉害越好。
可是刚刚她一入厅中见到明舒就对着她呆住了。
先是震惊,后是惊疑,再接着就是五味杂陈,只觉得这一辈子的苦酸涩都在这一刻满头满脑的灌来。
华西蔓第一次见到赵景烜是在一次西北军得胜归来时。
那之前西北军被西域连破几城,士气正低,满城的将士好像都在颓丧和伤亡的阴影之中。
他带着大军得胜归来,她在城墙之上,第一眼看到万军前面策马的他就彻底沦陷了进去。
那时她知道他已经有了未婚妻。
是京城福安长公主的女儿兰嘉县主。
定亲的时候她才八岁。
他之后也没再回去京城见过她。
她觉得那不过就是京中皇帝和长公主硬塞给他的。
但因为她占了那个她想要的位置。
她还是恨她,厌恶她。
后来她死了,她心中狂喜。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嫁给心上人。
可后面竟然又出现了一个南氏。
夺了燕王世子的宠爱,还对她羞辱,毁了本来属于她的婚事。
所以她又把恨意全部转移到了南氏身上。
或者说是更甚。
等她知道兰嘉县主竟然还活着的时候,惊讶的同时也有一种快感,她觉得原先她一直嫉恨着的兰嘉县主也落到了看着燕王世子宠爱另一个女人的下场。
她还想看到那两个人斗起来。
最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算她得不到,她也希望这两个人同样也都得不到。
可是她在看到明舒的时候,先是震惊于她的容貌,然后是惊疑于她给自己那种古怪的熟悉感。
明明她从没见过她……
华西蔓就这么一直盯着明舒。
盯得长公主皱眉,华文波冷汗又冒了出来,简直是又尴尬又丢脸,又怕自己妹妹又冒出什么挑衅或者别有用心的话来。
这一刻,他突然就深刻体会了他大哥说,“这个妹妹不能嫁到燕王府,否则对华家是祸不是福”,那句是个什么意思了……
他忍无可忍,低声斥道:“二妹!”
而这边明舒看华西蔓这样一副眼神看着自己,嘴角扯了扯,就在华文波出声的同时,突然就对她笑了一下。
然后道:“华二姑娘,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华西蔓根本没听清明舒说什么。
就在明舒轻扯嘴角,那个笑容一闪而过的时候,她脑子里终于抓到了什么。
是的,她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怪异感了。
是她们的长相!
面前这个兰嘉县主的眼睛跟那个南氏分明长得很像,就是眉宇和轮廓之间,也有一种隐隐的相似感……
她的面色大变。
替身。
那个南氏竟然是兰嘉县主的替身!
原来传言中赵景烜喜欢兰嘉县主是真的,哪怕她死了,他还要在身边弄个替身!
也难怪那个南氏长得那么丑,他竟然还能对她宠爱异常,如果是因为她长得像面前这个女人,那就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那一刹那华西蔓想笑。
可笑那南氏那般猖狂,对自己出言不逊,各种羞辱,却原来也不过只是个替身!
大哥竟然还让她去对一个替身低三下四,求她让她嫁给赵景烜!
可是她明明想笑,却不知为何眼泪就滚了下来,只觉得心里像火烧一样,痛得厉害也嫉妒得厉害。
“二妹!”
华文波面色难看,他忙伸手一把扯过华西蔓,对长公主和明舒请罪道,“抱歉,公主殿下,县主,我妹妹她以前有过癔症,我看她是旧病犯了,是我的错,明知她上京之后就好像有些反常,竟然还让她在外乱说话,还带她到府上惊扰公主和殿下。都是我的罪过,还请公主殿下和县主容我这就带她退下,改日我再登门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