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金屋藏娇的风言风语最早是从淑华宫中传出来的。
至于是皇后的授意还是底下人碎嘴,沈邵没有再命人去深入追查,这无伤根本的流言,并非触及他底线之事,是谁做的都一样。
沈邵遇到书美人那日,也是凑巧。他下了朝,去淑华宫陪皇后用了午膳,返回御门时,路过宫中御花园,王然提起花匠前些日刚栽了几棵梅树,似乎是江南来的新颖品种。
沈邵便多绕了几步路,往梅林处走,就在树下遇上了书美人。
她是因受罚正在林下松土,双手和衣裳沾满了泥土,难得一张小脸倒是白净,瞧见圣驾诚惶诚恐的跪着磕头请安。
沈邵站在梅树下垂眸打量着地上的末等宫女半晌,像是突然起意,将她带回了御门。
天子白日里突然从御花园调了个宫女去寝宫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紧接着后宫嫔妃们相继来御门请安,连皇后也亲手煲了汤来御门奉给他。
沈邵也不藏着掖着,他知道她们是为了什么来,就一直让宫女在他身旁伺候。
没出两日,六宫皆见识了,天子在御门金屋里藏的“娇”。
沈邵斥了永嘉一句,她虽不挣扎了,却不肯给他笑意。
沈邵一向恼的便是她这般态度,他放开她的长颈,松开她鬓侧的珠钗,指尖穿过她的柔软的发,扶住她的脑袋,低身含住她的软唇,吃净上头的胭脂,他抱着她又吻又咬,厮磨好了一阵,等放开她时,她的呼吸皆乱了,软唇填了肿胀的红,眼底含着水,似乎是方才的冰冷融化开的。
沈邵深呼了一口气,他抬手理了理永嘉鬓角凌乱的发丝,瞧她绯红的面颊,继续逗她:“你不听话,朕便去钟月殿了。”
册封书美人的当夜,沈邵驾临钟月殿。
书美人紧张接驾。
沈邵阔步往殿中走,王然屏退了钟月殿内所有宫人,才关上殿门跟上前。
书美人略有无措的跪在天子身前,一切来的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反应。
“陛下,奴奴婢”书美人在地上跪了许久,也不见天子有所举动,她几番抬头又低头,最后忍不住望着坐在矮榻上沉默喝茶的天子,犹犹豫豫开口:“奴婢伺候您”
“王然,”沈邵忽然开口,他放下茶盏:“带书美人去雀阳宫坐坐。”
王然在旁垂头称是,走上前去请书美人。
书美人闻言一时愣在地上,半晌才缓缓爬起身,雀阳宫不是长公主未立府前的寝宫么,陛下好端端的让她去雀阳宫做什么
书美人满腹的不解,可望着天子,却一个字都不敢多问,她随着王然出了殿门,跟在他身后,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询问:“王长侍,陛下让我去雀阳宫做什么”
“美人去过就知道,”王然回答,他伸臂朝前:“美人这边请。”
书美人顺着王然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并非是钟月殿大门的方向,更是迟疑:“王长侍是不是走错了”
“美人放心,”王然笑道:“奴才对这些宫苑还是熟悉的,您随着奴才是不会走错的。”
书美人只得随着王然走,最后发觉王然是将她领到了钟月殿的后门,书美人站在后门前,心底有几分不悦,不知这王长侍是不是故意羞辱她。
她虽出身低微些,可现在好歹是陛下亲封的美人,这钟月殿也是陛下赐给她居住的,王然怎敢领着她走后门
书美人望着后门看了许久,又看了看已经先走出去的王然,面上到底没敢说什么,低下头跟着走出去。
没走两步,身前的王然忽然停住脚步,书美人诧异抬头,却又是愣了,两步之外穿过一道月亮拱门,正对着的是另一座宫殿的宫门,亦也后门。
她正愣着,王然已先前行,上前将宫门推开后,转回头来看她:“美人请。”
王然领着书美人从后门进了雀阳宫。
新帝登基,永嘉长公主出宫立府后,这座宫殿便一直空着,只有尚宫局会时不时派人来按例打扫。
书美人没想到钟月殿与雀阳宫后门处竟是相通的,这两座宫殿一座朝南,一座朝北,若单从表面上,完全是两座相距甚远的殿宇,从正门走,步行还要绕过一个小花园,最快也要走上一刻钟。
可书美人还是不明白,就算是这两座殿宇后门是相通的,陛下又何故夜里折腾她来这无人的宫殿走一圈呢
王然又带着书美人返回了钟月殿,他请书美人入内,自己则留在殿外,关上的殿门。
沈邵看着走回来的书美人:“去过雀阳宫了”
“是,奴婢去过了。”书美人望着面前神色温和的天子,壮了壮胆子:“奴婢愚笨,奴婢不知陛下为何要让奴婢去雀阳宫”
“长公主日后会回雀阳宫住。”沈邵直白开口:“朕日后若去看长公主,会翻你的牌子。”
许是沈邵说的太过直白,书美人更是懵了,她懵怔望着几步之外的天子许久,渐渐想起白日里在御门内殿见到了长公主殿下,她那时还疑惑,长公主虽是陛下的姐姐,却似乎也不宜兀自走进天子的寝殿,她又想起,宫中前阵子四起的流言,说陛下金屋藏娇
书美人猛地摔跪在地,伏在地上哆嗦起来。
沈邵垂眸瞧着书美人的反应,想她该是明白了,他神色无温,缓缓开口:“朕给你两条路,你若不愿留在宫里做美人,朕便给你封一笔银子,放你出宫。”
书美人听见沈邵的话,慢慢抬头望了天子一眼,又慌忙低下。
书美人跪在地上,埋着头迟迟不开口,沈邵也耐着性子给她时间。
许久,耳畔传来女子可怜的声音。
“奴婢奴婢父母早故是个孤儿,亦没有亲人可依靠,奴婢就算出了宫也也不知该去哪求陛下垂怜,奴婢一句话都不会乱说的,求陛下留下奴婢。”
沈邵闻言,缓缓睁开闭起的目,唇畔似有弧度。
既如此,那她便是愿意了。
沈邵再不停留,站起身大步朝钟月殿外走,在门前唤了声:“王然。”
殿门瞬间打开,王然弯腰抬头望着天子,静候吩咐。
“东西给她,教她明早去给皇后请安。”
王然望着天子离开的背影,抬起手臂拍了拍掌。
早等候在外的宫人们端着华服和珠宝鱼贯而入望月殿。
书美人还像方才摔跪在地上未能回神,她发觉突然涌入的一众宫人,望见她们手捧着的金灿灿的珠宝,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步快过一步的走过去。
沈邵回御门时,永嘉正倚在窗畔的小榻上看书,她似乎刚沐浴过,身着白色中衣,乌发湿漉漉的垂于腰际,榻畔的烛火映在她滢白的小脸,好似一块无暇美玉。
永嘉见沈邵回来有些意外,却未开口,她望了他一眼,依旧埋下头看书。
沈邵眼瞧着永嘉的反应,先去浴室净身,回来后见她还在看书,他走上前,从她掌心抽走书卷,递至眼下看了看,竟是兵法。
沈邵笑了笑,将书丢至一旁:“看得懂吗”
“不大懂。”永嘉由着沈邵将书抢走,没多大反应。
“那朕好好给你讲讲。”他坏笑着,将她从小榻上抱起来,往床榻走。
永嘉被沈邵突然的举动吓得惊呼一声,她的手臂下意识环住他的肩,待回过神来,又一点一点松开。
沈邵将永嘉全部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面上无波,将她稳稳放在榻上,自己随着上榻。
“你以后回雀阳宫住。”
永嘉闻言眉心一紧,她望看沈邵,神色略冷:“陛下莫不是糊涂了。”
六宫无人不知雀阳宫曾是她的寝殿,她搬回去住,沈邵再夜夜去雀阳宫中寻她,那无疑是要将她们的关系大白于众,甚至不如留在御门安全,沈邵如此做,不是疯了,便是非要逼死了她才肯罢休。
沈邵知道永嘉担心的是什么,他看她蹙起的绣眉,眯了眯眼眸,他抬手抚平她的眉心。
“你在雀阳宫住了十几年,竟还不如朕熟悉那里”他提醒她:“你好好想想,你宫殿后门紧挨着的是哪里”
永嘉闻言不解片刻,她顺着沈邵的话回想
永嘉心上猛地一震,她仰眸怔怔去看沈邵。
却见他唇畔皆是笑意。
雀阳宫的后门正对着的是钟月殿。
永嘉似乎突然明白,沈邵为什么会冒着被御史上奏的风险,突然越级册封个花房宫女做美人。
原来他并非单是为了羞辱她,他真正想的,是在后宫中给她寻个替身。
有了替身,他只要翻书美人的牌子,便可从钟月殿后门长驱直入她的雀阳宫,来去皆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如此,他即便夜夜宿在她这,对外也可称是宠幸嫔妃。
当真是个好计谋。
永嘉望着沈邵唇畔的笑,心上一寸寸冷下去,她没料到沈邵竟会在她身上费这么多心思。
他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连美人都册封了,想来更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沈邵见永嘉望着自己出神,他展臂抱住她,去嗅她发间的香。
那日在弄玉堂回来,他便有打算要为永嘉在皇宫中寻个替身。
替身的要求,无非就是容貌出挑能够服众的,更得家室背景简单,方便他拿捏,后宫的女人有千万,想选个如此条件的并非难事。
至于为何他最后选了书美人,只因那日她在梅林下抬眸,恍惚间他错以为是永嘉。
既是为她寻的替身,那相像一些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