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望远镜的手也似冻僵了,摔在了地上,背影矗立在棚外,如漫天寒风中一朵白雪,倏地转过头,目生剑芒。
蔡启高嵴背发寒,棚内众人心如擂鼓,参谋手里的无线电,蓦然迸出一点火星,成了两半。
做完这一切,她目视远方,同样的白衣人,骑着白马,正在向这边行来。
她可以让攻击的命令无法发出,却不能让大地众生沉默。
……
聒噪声在身后沸反盈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塌了下来,那些怒吼与哀求,震撼与不解,都无法改变某人心意。
赵方耀目光复杂:“明尊留有军令,全体明军,按兵不动!”
喧嚣小了很多,他骑着白马,宁建木牵着缰绳。
马儿不紧不慢的走着,他的脸上,也说不出的轻松写意,似初春时节踏青黄山的骚人墨客。
“建木,今天天气真不错。”
宁建木僵硬的脸上也露出笑容,活脱脱一个阳光男孩:“可不是,最近几天日头都很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蔡启高师的士兵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心里眼里,都是无法言喻的疑惑,打破头都想不到的不理解,他们愕然,狐疑,无法置信,那音容笑貌,仿佛近在眼前,心中又生出深沉的震撼,和往昔听过的谣言难分彼此。
时间就在这焦灼不安的气氛中一分一秒的流逝,蔡启高师的阵地,僵硬的像一块铁。
而那白马上的男人,则是炽烈的火,将坚铁化为铁水,流淌于心间。
不知何时,他已来到阵地之前。
一线的士兵茫然无措,谁能告诉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一个排长颤抖着开口:“明……明尊,你不能进来。”
无眠莞尔:“怎么,不欢迎我?”排长嗫嚅着,宁建木道:“兄弟们让让,小心被马踩了。”
于是。
前线裂开了。
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凝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奇异的情感,难以言说,汇聚成一个男人的面庞。
……
蔡启高师的一个团长坐在棚子里大呼小叫:“怎么回事,怎么把他放进来了?传我命令开枪,乱枪打死明妖!”
他的命令由心腹传出棚子,正在瞻仰的连长目光闪烁着:“可是上面没有发话。”
团长跳脚怒吼:“我的命令不管用吗?”
连长无奈下去,将命令带给一个又一个的普通士兵,“上面没声音啊。”“对啊,里面有问题,等师长命令。”
“你们看,明尊大摇大摆进来,指挥部不吱声,里面没玄机打死我都不信,我们这些一块八,少操点心吧。”
团长迟迟没有听到枪声,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他又不敢出去,那个男人的光辉,如此耀眼。
复命的连长安慰道:“团座,冷静,上面没声音,有什么问题,也追究不到我们身上。”
团长哭丧着脸:“可是,万一追究起来,我,我肯定得背锅!”
连长笑了笑,不说话了,反正到时候背锅的又不是他,就让这份美丽的烦恼,留给团长一个人承受吧!
……
“你就是明尊,可算看到真人了。”
“有没有让你们失望?”
“吴老爷都说你三头六臂,青面獠牙,一天要吃好几个人呢!”
李无眠哈哈大笑,宁建木也忍俊不禁。
“别瞎说,我姑妈就在明教治下生活,这几个月时常写信回来,字里行间都说明尊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吴老爷说谎不脸红!”
李无眠微笑致意,蔡启高师,基本都是热地本地人,吴老爷就算鼓足力道宣传,总是差了几个意思。
热火朝天的议论声中,突然有人发问:“对了,明尊,你来我们这想干嘛?”
场面顿时落针可闻,李无眠不以为是:“我想找蔡师长。”
“蔡师长果然投降明尊了!”
李无眠摇头:“还没呢,所以我想找他谈谈。”又懊恼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你们有人知道吗?”
这一下可把人问住了,众人都是一脸思索之色,有个机灵的道:“排长肯定知道。”
外围观望的排长心中大声叫苦,忙不迭道:“连长知道,连长知道。”
不远处戒备的连长头大如斗:“这,这……”
李无眠策马朝那连长行去,方才的士兵们瞻仰他的背影,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
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也不必知道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发出些声音,总比闷沉沉的容易接受些。
彭!
……
“有人开枪了!”龙团长蹦了起来:“是谁开的枪,我要奖励他,我要把我的闺女许配给他!”
他喜出望外,他手舞足蹈,他夺门而出,却没有疾风骤雨的枪声,蔡启高师阵地,唯有死一样的寂静。
一连串血珠从眼前滑过,宁建木双目充血,平静的发问:“你为什么开枪?”
“谁开的枪?”“为什么开枪?”责问声接连不断,开枪的人茫然了。
“王八蛋,你犯什么混啊!”连长气急败坏。
“他是我们的敌人,我开枪有错吗?”开枪的士兵手足无措,白马周围,蓦然聚集了许多无名的生灵。
他们伸出了手,或是强壮,或是瘦弱,欲要接住坠马的男人。
但男人并没有坠马,他安抚着躁动的白马,白马便安静下来,人群分散开来。
肩头的红梅鲜艳无比,顺着衣襟淌在马背,又从足尖滴落。连长慌忙解释:“明尊,我没有叫他开枪。”
目光却闪烁起来,李无敌,中枪了?
与此同时,许许多多观望的人,眼睛都有些莫名的光彩。
他,也会中枪?
李无眠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老八。”
李无眠伸手抚过肩头,并无杂色,笑了笑:“我杀日本鬼子的时候,都没有流过这么多血呢。”
李老八浑身一震,跪在地上。
“明尊!”连长匪夷所思的望着他,心中笑骂:‘我真是个混蛋!’
“起来吧,你是一个好士兵。”李无眠微微颔首:“带我去见蔡师长。”
连长笔挺身躯:“遵命!”
一个又一个沉默的生灵,从一个个角落中走出,如奔流的百川,融入大海,亦如迷蒙的飞蛾,追寻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