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初歇,苍州迎来晴日,燕子斜飞,山花烂漫,人间又是一片好光景。
车队行下官道,转而入了山间小路,碾碎了一地枯枝,这条路越走越窄,横穿过一条逼仄峡谷,途径无数涧流小溪,再拨开枝叶重见天光时,眼前出现一处四面环山的盆地,深陷山谷之中。峭壁遮天,林海茫茫,潺潺溪水画地为圈,石桥栈道相通相连,碧荷铺就条条玉带,凉风拂过,卷来漫天梨花纷飞,犹似冬日落雪,洁白纯净,清香扑鼻,沾了人一身。
尹秋昏昏欲睡间闻得花香,似有所感,掀开车帘一看,被前方美景所惊艳,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如同置身世外仙境,看得目不暇接。
“这里就是梵心谷了,”沈忘放缓了速度,与马车并肩而行,对尹秋说,“谷中鲜有人造访,江湖上泰半人都不知梵心谷究竟所处何地,姑娘是稀客。”
尹秋立在车头,远眺前方,视线尽头座落着鳞次栉比的低矮房舍,不见云华宫那般巍峨富丽的宫殿高楼,只有青瓦白墙,满目绿柳,密密匝匝的梨树遍布其中,如漫漫飞雪,红杏点缀,又如唇上胭脂,令人见之不忘,为之惊叹。
“姑娘不妨下来走走,赶了这些天的路,活动一下也好。”沈忘下了马,吩咐一名弟子先去谷中通传,随后便行到车边朝尹秋伸出手来,尹秋正有此意,示意沈忘不必搀扶,自己跳下车与沈忘一起步行。
“我是头一个跟在义父身边的,”沈忘说,“也是有缘,家父早逝,我娘也随他而去,就剩下我一个无依无靠,后来遇见了义父,他怜我孤苦伶仃,收我为义子,我也算是看着梵心谷一天天壮大起来的。如今得知姑娘竟是义父的亲生女儿,我也为他高兴,谷中的弟弟妹妹们见了你,该是也很欢喜,姑娘稍后去了不必拘谨,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说着笑了笑,“原也是你的家。”
两人顺着石板路行上栈桥,流水浮着荷叶,尽眼翠青,尹秋环顾周遭,由衷地道:“这地方真好,远离尘世,不闻喧嚣,难得。”
沈忘见她立在这桥上观赏风景,似乎没有要往前走的意思,便欣然道:“姑娘舟车劳顿,还是快些入内休息,义父等了这些天,定然很想见到你。”
一路行来,尹秋早已调整好心绪,途中都未再紧张,可真到了这梵心谷,她心里头那股难言的忐忑感又禁不住卷土重来。
两人下了桥,穿过丛丛花林朝大门行去,尹秋目光游移,发觉这梵心谷大门修得极为简朴,没有高墙,只有竹编的栅栏顺着溪流围了个圈,门也非常普通,乃是寻常木门,格外朴素,连守门弟子也无。这地方景致绝佳,依山傍水,实在不像什么江湖门派,反而更像是山野之中的秀丽村庄,闻不着一丁点江湖气息。
沈忘推了门,领着尹秋往谷内行去,余下的弟子们便牵着马匹跟随在后,经过先前那名弟子的通报,里头早有不少人站在各处顾盼,见沈忘等人进来,便都眼光新奇地打量着尹秋,还纷纷同她打起了招呼,十分热情。
尹秋一一颔首回应,想着自己出身于云华宫,来了此处自是不能给师门丢了脸面,便也异常注重言行举止,尽量做到有礼有矩,凡是向她问候之人,她也都含笑回礼,并不故作清高,如此一来,少不得被人群众星捧月般地簇拥起来,直围着她说说笑笑,问东问西。
“姑娘来了,我们可就要失宠啦,义父有了亲女儿,肯定就把我们抛到一边去了。”
“我们梵心谷山清水秀,美景无双,姑娘快说说看,和你们云华宫比起来哪个更好?”
“哎,你们快看,是不是长得很像?”
“啊呀,果真呢,初看就觉眼熟,再看还真是像极了!”
……
七嘴八舌,吵吵闹闹,尹秋逐渐应付不过来,但听有人说了后头几句,便停下脚步问道:“是在说我么?像了谁?”
有名女弟子嬉笑道:“自然是像义父房里挂着的画像了,姑娘除了这双眼睛,别的地方都和那画像如出一辙,我方才见到你,还以为是那画里的人走了出来呢!”
只听她这话,尹秋就已猜出那画像上的人是谁了,她忍不住心跳加快,暗自攥紧了裙面。沈忘吩咐弟子们散了去,带着她在一众屋舍间绕了许久,两人穿过错落有致的街道,行去正北侧的外围,前方淌着栽满了荷叶的河流,小桥对岸,则有一处靠近山体的独立院落,被烂漫似云雾的梨花与杏花掩映在其中,隐隐约约,若隐若现,甚为清幽美丽。
沈忘送到此处不再前行,只驻足介绍道:“那就是义父的院子了,他一向喜静,不要我们侍奉在侧,常年独居一隅,除了必要之时,我们也很少过去打搅他的清净。方才有弟子说义父正在那一头做药浴,”抬手指了指西侧,“那是我们谷里的医阁,姑娘可自行过小桥那头去,等义父收拾完就会来寻你,我还有些事要张罗,就不送姑娘了。”
尹秋应了声“好”,笑道:“那就多谢了,有劳你这一路护送,辛苦。”
沈忘道:“哪里的话,若非义父有所交代,我本该招待姑娘一番,但义父既想与你独处,我便不好在旁搅扰,姑娘这厢请便。”
两人互相拱手行礼,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行去,尹秋穿桥而过,入了那幽静院落,里头同样不见奢华之物,仅有房舍三间,皆为木竹搭建,竹篱笆围就一方小天地,安闲静谧,别有一番意趣。
尹秋拾了根花枝,捏在手里走走停停,四处张望,迎面行来两名女弟子,问道:“是尹姑娘罢?可算来了,等你好些天啦。”
尹秋微笑道:“两位师姐好。”
“姑娘也好,沈师兄是男子,他不便过来招待你,义父算好了你们今日该是会回来,特意叫我们两人来此等着,姑娘风尘仆仆的,里头备了热水和新衣,先沐个浴,换身干净衣裳,等你收拾妥当,义父也就该回来了。”
尹秋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有人指引照顾自是求之不得。两名女弟子打点好了一切,无需等候,尹秋由她们带路去了汤房,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再出来时已经快要到晌午时分,却还不见公子梵人影,两名女弟子给她奉了热茶,双双前去医阁通报,尹秋在厅堂里坐了一阵,心情倒是逐渐归于平静,不再局促不安,便也搁下茶盏去了外头走动。
先前来时没发觉,此刻才瞧见院子里划分了不少花圃与田格,花花草草应有尽有,还种了不少绿植鲜蔬,尹秋觉得有趣,便蹲下来细细辨认,认出其中除了花草以外还有不少药材。
宫里的问心峰也种了许多药材,尹秋从前每每去找孟璟时,都会向她虚心请教,倒也识得一些,却是对花草一类知之不多。尹秋屈膝半蹲,伸出手在那沾染着露水的草叶花瓣上轻轻抚过,忽听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道:“那是滴水莲,又叫滴水观音,可做药用。”
尹秋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回头,眼风里光线忽暗,一只拢在玄色袖袍里的手携带着药香擦过发梢而来,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虽有药用价值,但叶子有毒,最好不要触碰。”
尹秋心下微动,看了一眼那只苍白瘦弱的手,尔后抬起了头望向来人,公子梵一身宽大玄袍,披着厚实的大氅,脸上依旧覆着半张银质面具,也在垂眸看着她。
院子里没有旁人,仅有两人相对而立,粉白残花由清风输送而来,环绕周身,那怡人的花香如此明显,却遮掩不住公子梵身上的药气。尹秋腕间一片冰凉,仿佛握着她的不是什么人的手,而是一坨冰块,她想回握住公子梵,却又没有这么做。尹秋问:“那我碰了,会怎么样?”
公子梵眼里带着笑意,反问道:“你几岁了?”
尹秋说:“今年冬天就满十八了。”
“那就好,”公子梵说,“如果你只有三岁,肯定会咬手指头玩儿,把毒吃下去就麻烦了。”
尹秋说:“那不一定,万一我三岁的时候不咬手指头玩儿呢?”
公子梵牵着她走到水井边,打了一瓢水给她洗手,笑道:“那就算你命大,好事。”
尹秋看着他。
已是四月中了,除却天气寒凉的地方,多数人都早早换起了春装,可公子梵却还穿着冬衣,肩上那件大氅也分为厚重,里外都是御寒效果甚好的绒毛。他虽戴着面具,相貌依旧辨认不清,可下半张脸却异常苍白,唇无血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沉重的病气,直教尹秋觉得来阵稍大的风就能将他吹倒似的。
井水冰凉,却不刺骨,公子梵卷了衣袖,弯着腰给尹秋洗手,他虽瘦得皮包骨,但掌心仍旧宽厚,一只手就能把尹秋两只手都握起来。那些紧张与茫然的情愫都在赶路的途中被消磨掉了,此刻相见,尹秋却又不知为何生出了别的不可名状的滋味,她将视线移开,瞧着那片花圃说:“这些都是你种的?”
公子梵“嗯”了一声,掏出手帕给她把手擦干,回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我爱好不多,也就喜欢种种花,种种菜。”
“那又是什么?”尹秋复又行到篱笆边上蹲下去,指着其中几株花问道。
公子梵端了两个小板凳,在尹秋身后坐下,说:“是蓝雀。”
“这个呢?”
“四时春。”
“这个?”
“松叶牡丹。”
尹秋垂下头闻了闻,见一侧摆着个竹篮子,里头装着一些工具,便取了把小铲子翻着泥土,说:“种这么多,你照料得过来吗?”
“既要种,再忙也得照料,”公子梵没有看花,视线一直定格在尹秋身上,又道,“花草你不认识,药草呢?”
尹秋抬眸扫视一遍,答道:“天南星,半夏,金银花,这几味我倒是认得,别的就不知道了。”
“那菜呢?”公子梵笑了笑,“你在云华宫也算衣食富足,平日里除了读书练剑想是没接触过农活,又认得几样菜?”
尹秋瞥了瞥花圃边上的田格子,略显尴尬道:“我只会吃,倒不会认……那是土豆吗?”
“那是地瓜,”公子梵说,“土豆苗叶子更大更圆些,地瓜叶可以炒着吃,也可以煮熟了拌着吃。”
“我没下过地,”尹秋说,“常见的菜摆在眼前倒是认得,可埋在地里就不认识了。”
公子梵说:“我教你,地瓜边上那一丛是花生,后面的是芋头,再往前的分别是萝卜,马蹄,还有姜蒜。”
尹秋听得认真,好奇道:“这么多东西种在一起,不会乱掉吗?”
“怎么会乱掉?”公子梵说,“当然了,我也只是每年春季随手撒些种子,能不能长出来看它们自己的造化,我种菜不为吃,只是拿来消遣,比不得种花上心。”
尹秋松了一小块泥土,又拿铲子拍平,蹲在原地安静了一会儿,说:“我饿了。”
公子梵看了眼天色,便起身将尹秋扶了起来,说:“也该饿了,我煮饭给你吃。”
尹秋偏头端详他:“你会煮饭吗?”
“会的,”公子梵笑了笑,“至于手艺好不好,得看合不合你胃口。”
尹秋说:“我不挑食,”片刻后又补了一句,“但我不太能吃辣,我爱吃甜的。”
公子梵说:“我知道,”他带着尹秋入了灶房,搬了把椅子给她,“桌上有糖,都是你喜欢的,但也别吃太多,待会儿要吃饭。”
尹秋“哦”了一声,趴在桌上将那小匣子打开,里头什么糖都有,还有不少糕点,闻着又香又甜。尹秋吃着糖,乖乖坐在桌边看着公子梵生火,淘米,烧水,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奇怪,尹秋此前从未想过公子梵会有亲自下厨为她煮饭的一天,心中又新奇又难以置信。她有些坐立难安,尤其是公子梵正在病中,尹秋只觉自己才是该忙碌的那一个,便问道:“要我帮你吗?我在宫里的时候,经常做饭给师叔吃,我虽然不会种菜,但做菜还是很拿手的。”
公子梵解了大氅挂在门边,将洗好的米倒进锅里熬煮,一边拿锅铲翻搅一边说:“不必,你玩儿去。”
尹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又问道:“那你要做什么菜?我左右闲着,可以先择择菜什么的。”
公子梵看了看她,说:“那也行,窗下的菜篮子里什么都有,你看着随便弄。”
尹秋跑过去揭了盖子,挑了两个土豆,坐在小板凳上专心致志地削皮。公子梵觉得锅里差不多了,便取了一块干燥的帕子坐在尹秋身后给她擦头发。公子梵说:“倒寒春,天还冷着,以后沐了浴记得把头发及时擦干,免得着凉。”
“知道了。”
尹秋削好了土豆,放在清水里泡着,又拿出一把菜来理。公子梵给她擦干了头发,站起身继续搅拌锅中的米,灶房里热气氤氲,白雾蒸腾,柴火燃烧的味道充斥在鼻息,尹秋洗好了菜,又不晓得该做什么了。
公子梵把米煮好后捞出来,换了蒸锅接着闷。尹秋抱着小匣子抖了抖,挑了一颗松子糖喂给他,说:“我最喜欢这个,吃完嘴里很久都是甜的,不发酸。”
“嗯,”公子梵品了品那味道,“好吃。”
尹秋又看着他。
“这里远离城镇,没有酒楼,”公子梵把椅子拖到门边坐下,冲尹秋招招手,“摆不了什么酒席迎接你,只有粗茶淡饭,会不会不高兴?”
尹秋把小板凳踢过去,坐在他身侧,说:“不会的,”言罢两手支在膝盖上,托着腮,又道,“很少有人亲手做饭给我吃,酒楼我倒是常去,也没什么新鲜的。”
离得近了,两人的衣角挨在一起,余温在风里传递。公子梵靠在椅背上,望着尹秋温婉娴静的侧脸,笑问道:“满江雪不会做饭么?”
“师叔……?”尹秋想了想,弯了弯眼睛说,“师叔不用会,我会就行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模样瞧着很讨人喜欢,她不是那么恣意张扬的人,一颦一笑都透着端庄,是个文静又温柔的姑娘。两人见了面,说了这半晌的话,又做了这半晌的事,提到满江雪的名字尹秋才露出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个笑脸,公子梵抬起的手又落下,最终还是摸了摸尹秋的头,凝视着她说:“去过我房里了么?那里有你娘的画像。”
“还没去,没见着。”尹秋往他身边挪了挪。
“你们长得很像。”公子梵见她靠过来,于是张开了怀抱,尹秋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看了他片刻,却迟疑着没动。
公子梵也不催促,只是维持着那样的动作,柔声问道:“能让我抱一抱你吗?”
这一句看似平淡却又掩藏着无数错综复杂意味的话,叫尹秋听得心神一晃。
算起来她和公子梵也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过去的那些年岁里,他教过她学问,教过她功夫,还曾经拉过她的手,也是抱过她的。可这一刻,这一句问询与往日再也不相同了,多了种别样的情感,尹秋在此之前虽然与他谈话闲聊间都与往日似乎并无区别,但也能感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产生了无可避免的生疏,只是谁都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心里渐渐弥漫开了一股暖意,尹秋点点头,又挪了挪小板凳,小心翼翼地靠在了公子梵怀里。她没有想过和这个人会有这么亲密的时候,脑子里想了很多,可细究之下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想,所以尹秋干脆抛弃了那些纷乱的念头,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说:“真有那么像吗?”
“大体是像她的,但也有不同之处,”公子梵抬高了手将大氅取下来,把尹秋裹在自己怀中,轻言细语道,“你娘性子活泛,开朗爱笑,有她在的地方,阴天也是晴天。你比她内敛许多,也更含蓄稳重,你娘若是在,我们三人会更热闹,她好像从不会有心情低落的时候,她和谁都能谈笑风生,很能闹腾。”
尹秋在心中设想着沈曼冬的样子,眼里流动着漂亮的光华,她抿抿唇角,说:“我小时候还算闹腾,刚到惊月峰那阵子师叔管不住我,我叫她很头疼,偏偏自己还不觉得自己哪儿做错了,等长大一些,我才渐渐沉稳下来。也亏师叔言传身教,我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把她身上的东西学了很多过来,倘使没有遇见师叔,我也许就不会是今天的我了,说不定言行粗鄙,举止怪诞,肯定没人愿意喜欢我。”
公子梵说:“也不一定,你本性纯善,不是那么容易学坏的人。再说你便是学坏了,也总有人会善待你,喜欢你。”
尹秋缩在他怀里,暖洋洋的体温给她带来了区别于满江雪能给她的另一种安全感,尹秋合上双眼,说:“兴许罢,我的运气还是挺好的,除了师叔,还遇见过很多对我好的人。”
公子梵胸口震动,轻咳两声,尹秋立即睁开眼睛看着他,问道:“我是不是太沉了,挤着你了吗?”
“没有,”公子梵温和地笑着,“你一点也不沉,比猫儿还轻。”
尹秋看了看他,指着公子梵的衣襟说:“你这里有伤?”
公子梵说:“我答应曼真要替她攻打你们云华宫,但最终言而无信了,她很生气,所以教训了我一下。”
尹秋沉默须臾,叹息道:“伤口深吗?疼不疼?”
“不疼,”公子梵说,“已经快好了。”
尹秋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从袖袋里取出一个药瓶来。
“这是蛊毒的解药,现在你总愿意吃了罢?”
公子梵轻点了下头,尹秋便将解药倒出来递给他,看着公子梵咽了下去,又将茶水奉上,说:“孟璟说这解药吃了会昏睡一会儿,醒来就没事了,我扶你回房里躺着罢。”
“那你不早说,”公子梵摇头,咳嗽着笑了笑,“我刚把饭蒸上,睡着了你吃什么?”
尹秋说:“吃了些糖不觉得饿了,这里我会看着的,你解了毒,我也放心些,等你睡醒我饭都能多吃几碗。”
公子梵顿了顿,应道:“也好。”
见他动身,尹秋赶紧将公子梵搀扶住,两人回了房里,公子梵果然很快就开始精神不振,昏昏欲睡,尹秋让他躺在榻上,给他盖好了被子,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榻边守着他。
浅淡的金光透过窗纸而来,在床前投下一片朦胧光影,公子梵脸上的面具反射着那些光,又映在尹秋的眼里,像铺开了一片游动的流萤,忽闪不定,明灭如星。
尹秋垂着头,没有打量房里的布置,只是静默无声地注视着公子梵,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她缓缓抬起了手,摸到了那张冰凉的银质面具。
但只碰了一下,她又将手收了回来,继而轻叹一声,坐在垫了软缎的踏板上趴在床边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