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动的那一瞬间,沉星殿里贯通了穿堂风,尹秋的黑发和裙袂都在那风里飘荡起来,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略有些泄气地轻叹了一声,随后才挪着步子朝满江雪走了过去。
今日天光透亮,虽未开窗,但寝殿里光线很足,将满江雪的面容映照得十分清丽,尹秋正襟危坐,不敢看她,满江雪也未责问,只是动作轻缓地给她清洗了伤口,细细地涂抹药粉。
已是一天一夜过去了,这期间事情太多,尹秋也无暇去想别的,她在这地方静坐了一阵,才终于回了几分神,脑子里回想起公子梵在枫林里说过的话,尹秋心中那些被压制的杂念也就在此刻又乱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抬了眼,看见满江雪低垂的眉眼沉静又柔和,神情是一贯的淡然,她用冰凉的指尖托着她,像是在托着什么珍贵的物品,仿佛她若是不将动作放轻一些,尹秋就会很快碎掉一般。
苦涩的药味萦绕在安静的两人之间,满江雪似乎并未打算询问尹秋这伤是怎么来的,整个上药的过程之中她也出奇地没有开口说话,尹秋原本还有些忐忑,但见满江雪迟迟没有言语,便也暗暗放松了几分。
等到所有伤口都上好了药,满江雪才问了一句:“疼么?”
尹秋心里揣着事,总也控制不住要失神,她明明听见了满江雪的声音,却怎么也不能很快回答,而是愣了一愣后才轻声道:“不疼。”
满江雪便又将绷带取了过来,拿小刀裁成了一截一截的细条,挨个儿给尹秋的手指头包扎起来,她还是垂着首,闻言又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么?”
听她此言,尹秋自是一怔,顿了片刻才反问道:“……师叔觉得我应该有什么话想跟你说?”
满江雪看了她一眼,平静道:“这正是我要问你的,”说完这话,她又把目光移了下去,“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也别拐弯抹角。”
尹秋不由感到些许挫败,只觉自己在满江雪面前真是无比透明,不论她有什么小心思,总是能被满江雪尽数察觉,连谎也说不得。尹秋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师叔……给我娘上过药吗?”
听到这话,满江雪微微一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看见她突然展露出来的笑容,尹秋就知道满江雪肯定清楚她在为着什么烦扰,尹秋嗫嚅片刻,叹口气道:“既然师叔都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就无需多问了。”
岂料满江雪却是抬眸道:“我知道什么?”
尹秋微微错愕:“你知道……你不知道?”
满江雪说:“我不知道,”言毕又道,“我应该知道?”
尹秋看了看她,见满江雪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便斩钉截铁道:“师叔一定知道,”她忍不住没好气,“方才还叫我别拐弯抹角呢……”
满江雪轻笑出声,说:“哦,那你到底想问什么?”
这一来二去的对话,使得尹秋一时间也猜不透满江雪是不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思索着,苦恼着,许久都没想好到底该怎么问。
总不能直接问满江雪沈曼冬是不是喜欢她?
那谁能问得出口?
暗自纠结间,手上的伤口已被满江雪都包扎好了,尹秋看着自己裹得如同白萝卜的五根手指头,又是一声叹息:“算了,还是不问了……”
满江雪说:“你确定?”
尹秋眼神躲闪,踯躅道:“嗯……”
满江雪倒也不刨根问底,只是淡淡道:“那你想好了,今次若不问个清楚,以后可就再没机会,你不提,我也不会提,那你我之间就永远藏着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你愿意这样?”
尹秋试想一番,愁道:“当然不愿意了,有什么事,能当面说清自然是最好的……”
满江雪说:“那你又顾虑什么?”
尹秋飞快瞟了她一眼,支支吾吾道:“我不好开口。”
“那么让我来猜猜,”满江雪说,“能叫你不好开口的事,是否也是我不好开口的事?”
尹秋应了一声,语焉不详道:“我方才提到了我娘……师叔能明白吗?”
满江雪打量着她:“明白的。”
“那……”尹秋斟酌着用词,“那我娘是不是……”也许是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尹秋忽然间也就不想再打哑谜,干脆心一横,直白道,“我娘不喜欢我爹,她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也许是见她终于把这话问了出来,满江雪显然也松了口气,但她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只是点了点头。
尹秋顷刻间如释重负,但也神色复杂道:“所以,这就是师叔当初为什么不去我娘婚礼和生产之日的原因?”
小木桌上放了盆清水,满江雪侧过身子,就着水净了手,温声道:“换做是你,你会去么?”
尹秋设身处地想了想,答道:“换做是我……我应该也不会去。”
“我虽不喜尹宣,也不想师姐嫁给他,但他二人大婚之日,我理应给尹宣一份尊重,”满江雪说,“毕竟这种事,任谁都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纵然尹宣不知,但我却不能装作不知,这不道德。”
尹秋默了默,有点不是滋味地道:“那师叔是怎么知道我娘对你……她亲口跟你说过吗?”
“说过,”满江雪说,“就在大婚前一晚,那天夜里她喝了酒,借着醉意同我剖白了心迹,她说我若是愿意接受她这份心意,她就会与我一起离开云华宫,也离开如意门,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听到她说了什么,尹秋心中一震,面上也流露出浓浓的惊异。
沈曼冬居然在大婚前夕和满江雪表了白,还想逃婚和她私奔?
尹秋震惊不已。
而后面的事,无需满江雪多言,尹秋也泰半都已经知道了。
面对沈曼冬的告白,满江雪自然是婉言拒绝,从那之后,她便一直回避着沈曼冬,举行大婚也好,临盆产女也罢,满江雪受了邀约都未到场,她和沈曼冬最后一次见面,便是在如意门出事的那一天。
纵然这事已经从公子梵口中得知,但亲耳听见满江雪承认,尹秋仍是有些无法抑制地沉重起来。
她和娘亲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娘亲没有得到的,她得到了。
想到这一层,尹秋不禁又有些茫然。
是真的吗?
她真的和师叔在一起了吗?
自从那年新弟子大会结束,尹秋已经许久没再生出过这样的不真实感,时隔几年,熟悉的感觉卷土重来,如同一阵浓浓的云雾,扑了尹秋满怀,她在那雾里坐着,感觉自己既像是深陷其间,又仿佛置身事外,她手足无措,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薄弱又明亮的光线投来,笼罩在尹秋周身,将她清瘦的身形衬得有些单薄。良久过去,尹秋才极力克制住了翻涌的心绪,问道:“既然我娘不喜欢我爹,她又为什么要坚持嫁给他?”
满江雪捏着帕子,擦拭着手上的水渍,回道:“因为你娘是如意门继承人,她有成婚生子的责任,沈家不能无后,而尹宣无父无母,乃是毫无身家背景的无名小卒,只有他上门入赘,如意门才不会改名换姓,师姐若是嫁了旁人,那如意门,便不再是沈家的如意门。”
尹秋得了这话,不禁沉默下来。
肩负着延续香火、继承门主的重任,沈曼冬在这种情况下,依然选择大胆表白,甚至愿意抛下如意门和云华宫,只为了与满江雪远走高飞。
若不是因为对满江雪爱得深沉,她岂会做到这等地步?
然而事与愿违,沈曼冬一片痴心落了空,她虽有情,满江雪却无意,这场不知缘起的爱恋,终究还是演变成了无疾而终。
心里泛起一阵难言的痛楚,尹秋皱紧了眉,迂久才开口道:“师叔一点也没喜欢过我娘吗?”
满江雪神色恬淡,言简意赅道:“有的,”她将手里的帕子丢到一边,直视着尹秋说,“但我对她的喜欢,只是师姐妹之间的喜欢,并无其它。”
尹秋呆了呆,回望着满江雪:“可我娘很喜欢你,不……她对你的感情已经不是普通的喜欢了,她、她很爱你……”
满江雪眉头微蹙,对尹秋这话未作答复。
两人便都安静下来,谁也未再言语,好半晌过去,才听尹秋倏然间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低声道:“我起初一直以为,是我爹欺骗了我娘的感情,可后来南宫悯告诉我,他其实很爱我娘,”她说着,语气里逐渐带了点自嘲的意味,“于是我也就认定,纵然他们两人结局凄惨,但至少他们曾经真心相爱,可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娘由始至终都未动过情,她从头到尾就没爱过我爹。这很可笑,不是吗?”
满江雪维持着缄默。
“甚至连我爹那份爱,也是假戏真做,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笑意放大,却是满含苦涩,尹秋闭上眼睛,继续说,“如果感情是一场博弈,那我爹输的很彻底,他们两人从相识起就各有各的打算,谁都抱着私心,也都在利用彼此。可这样一来,我成什么了?”
满江雪听到此处,终于轻叹道:“小秋……”
“他们为什么要生我?”尹秋略显迷惘,也不知是在问谁,“我的存在有意义吗?我的存在……似乎只能证明他们做了错误的选择,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这世上的人,多半都是因父母相爱才出生,可我……可我不是。”
“一个人的存在,不能只用这些东西来概括,”满江雪凑近了尹秋,抬手抚上了尹秋的脸颊,“你有你自己的价值,别让上一辈的恩怨成为束缚你的枷锁。”
尹秋眼波微动,笑得有些勉强:“我倒不会因着这些事为难自己,只是心里头难免会有些无法接受,再者从得知身世到今天为止,我从来没抱怨过什么,也没怪过他们任何一个人,但他们确实给我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不是吗?”
满江雪说:“出身或许不能选择,但命运却可以握在自己手上,你说呢?”
尹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这些年我无数次想过,倘使当初我去见了师姐,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满江雪视线游移,看向了尹秋腰间的逐冰,“梦无归将如意门灭亡的过错算了一份在我头上,其实从某种方面来说,她的责怪也并非毫无道理,有我在场,南宫悯必会忌惮一二,就算她仍旧要挑起战事,但只要我能在旁帮衬,如意门再是被动也不会落到那等境地,师姐兴许也不会消失无踪。”
她说完这话,又凝视着尹秋道:“你也就不必受这么多苦。”
迎着那双眸光温柔的眼睛,尹秋睫毛轻颤,说:“师叔很内疚吗?”
满江雪说:“当你有能力保护一个人,却没能保护得了她时,自然会内疚,更不提这个人对你有恩。”
尹秋噤声片刻,却是摇头:“不,这不关你的事,”她抬起手来,握住了满江雪的手腕,“不管旁人如何看待于你,你自己不能也这样怪罪自己。”
满江雪垂眸瞧着她,说:“我不在乎旁人,我只在乎你,”她轻声问,“你会怪罪我吗?”
尹秋答得很快:“我当然不会。”
满江雪又问:“那你得知了这件事,会因此与我生分吗?”
尹秋心中酸涩,说:“当然也不会,”她顿了顿,又道,“原本是有些难以接受,也担心我娘要是还活着,她万一知道了……我会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满江雪说:“那现在呢?”
现在?尹秋抬起眼眸,注视着满江雪如月似玉般的面容,她搭在满江雪腕间的手指微蜷,继而抬起来,落在了满江雪的脖间。
尹秋环抱着她,声音轻柔地说:“她是她,我是我。”
满江雪低垂的双眼漫开了柔和的光亮。
“我不管她到底喜欢谁,我只管我自己,”尹秋说着,微微偏头,贴上了满江雪的唇角,“她要是回来了,我也不会轻易退却,只要师叔放在心里的那个人是我。”
淡然又坚定的话语落在耳里,像细密的雨滴挥洒在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
屋子里噙满了霜风,裹着两人的味道,尹秋用双手环绕着满江雪,第一次这样主动又认真地吻上了她。
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意,很快就蔓延至全身,满江雪闭上了眼睛,在尹秋略显生涩的亲吻当中开始了回应,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抱住了尹秋,不多时便自然而然地反客为主,在这场亲吻里占据了上风,主导了一切。
沉星殿外陆陆续续响起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初来乍到的弟子们熟悉好了环境,都在此时归来,静谧被打破,屋内的两人却并未受到丝毫影响,在那逐渐明亮的天光里,两个人紧紧相拥,亲密厮磨,谁也没有因为外头的动静而贸然停下动作。
手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不好支撑,尹秋下意识朝满江雪压了过去,把自己的重量分给了她,满江雪则扶着尹秋的腰,将她往下带了带。
素净的衫裙重叠在一起,松软的料子好似云雾,被不知来源的风吹地晃荡,尹秋双腿一弯,膝盖轻轻磕到了地面,人却是坐在了满江雪的腿间,她垂着头,满江雪仰着脸,两人互相依靠,传递着彼此的体温,气息交织在一起,荡开的都是数不清的柔情。
长发自颊边泄落,掩盖住了满江雪的侧颜,也盖住了贴在一起的唇瓣,尹秋在为数不多的几场亲吻当中摸索出了心得,她渐渐学会了如何控制呼吸,不再像前几次那样很快就透不过气,她想和满江雪吻得久一点,不想那么快分离,所以她跟随着满江雪的指引,把控着力道和深浅,尽量做到张弛有度,游刃有余。
可呼吸还是乱了起来。
游移在腰间的手带着安抚之意,那双骨节分明又略带凉意的手抚摸着她,尹秋情难自抑,喉间溢出了低低的喘息,她承受不住这样的爱抚和绵长的吻,她把头抬了起来,露出了光滑白皙的脖颈,满江雪眼眸微睁,目光触及到那片细腻的白,她用指尖在那莹白上轻轻划过,像是拨着琴弦,在尹秋脖间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浅红的印记。
然后她微微仰首,朝那印记吻了过去。
柔软的触感贴在颈侧,一点一点,连贯而又细密,尹秋身不由己地轻颤起来,脸颊和耳根在刹那间变得通红,她攥紧了满江雪的衣领,在她身上打着颤,细小的呜咽声和紊乱的气息喷薄在满江雪的鬓边,濡湿了满江雪的发。
光束从窗纱透进来,正好落在两人身上,那日光明亮又晃眼,清清楚楚地映照着尹秋此刻的模样,她艰难地喘息着,终于在这一刻注意到了外头传来的说话声和欢笑声,那些声音和明晃晃的光束罩着她,让她陡然生出了点荒唐的意味,仿佛她不是躲在屋子里,而是曝露在天光之下。
心里漫开了大片的羞耻心,可又奇妙地滋生了另一种隐秘的欢愉,尹秋浑身发软,不得不伸手制止了满江雪,她眼里潮湿,像蒙了一片湿热的雾,尹秋难为情地说:“外面好多人……”
满江雪看了她一眼,指尖的冰凉已经被挥之不去的热度所替代,她视线下移,看着尹秋的脖子说:“这里,红了。”
尹秋不好意思地拿手挡了挡,满江雪却又扣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尹秋的手在她肌肤上游走起来,说:“还有这里。”
尹秋仅剩不多的镇定霎时间轰然消散,她垂下眼睫往后退去,离开了那道笼罩着她的光束,藏进阴影里说:“别看了……”
满江雪缓缓笑了起来,勾着尹秋的下巴道:“是你主动吻我的,现在又害羞了?”
尹秋错开了满江雪的视线,小声回她:“不行吗?”
“行。”满江雪应了一声,复又朝尹秋凑去,两人一瞬上下颠倒,尹秋后背一凉,很快被放倒在地面。
满江雪自上而下地看着她,说:“既然心结已解,那么现在,是不是轮到我来问你了?”
尹秋动弹不得,铺散开来的黑发将她唇上的那份红润衬得愈加明显,尹秋愣了一下,问道:“你要问我什么?”
满江雪好整以暇道:“谁告诉你的?”
她这话虽然有些没头没尾,但尹秋却很清楚她什么意思,尹秋思索片刻,顾及到公子梵明确表示过现在还不能将他的存在告诉满江雪,尹秋只好把这件事推给别人,说:“……是南宫悯告诉我的。”
满江雪瞧着她:“南宫悯?”她挑了挑眉,眼神透着打量之意,“从我们离开苍郡回到宫里,已经这么长的时间了,你怎么到今日才想起要说这事?”
知道满江雪尤其敏锐,若非必要,尹秋实在不愿意和她说谎,但眼下也只能继续搪塞道:“路上事情太多,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而且我也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你,所以才拖了那么久。”
她脸上潮红未消,眼角眉梢都还噙着明显的羞怯,满江雪无法从尹秋的神情当中分辨真假,而她这厢刻意问起,也只是为了确认是不是温朝雨那家伙在背后说漏了嘴,既然不是,那满江雪也就不再追问。
“午时都快过了,太晚了,”满江雪瞧了眼天色,说,“早点去沐浴罢,这一觉估计得直接睡到明天早上去。”
见她没有对自己的话表露出丝毫怀疑,尹秋也就暗暗松懈了几分,抬起自己的右手说:“可我的手都包成这样了,要怎么沐浴?”
经她提醒,满江雪像是这才想起来一般,语气里带了点责备:“你还好意思提?受了伤不跟我说,昨晚让你休息你也不肯,你现在胆子大了,真是什么事都要瞒着我。”
尹秋方才松懈的心又不由自主提了起来,她别过脸,略有些生硬地道:“哪有……”
“还嘴硬,”满江雪轻叹,“以前犯了错还知道第一时间认错,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尹秋静了一瞬,咕哝着说:“那是因为以前我只把你当成尊敬的师叔看待,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总不能一辈子都把你当师叔罢?”
“那我倒也从未拿师叔的身份压过你,”满江雪说,“你这话倒像是受了我不少委屈似的,我有苛待过你么?”
尹秋抿抿嘴:“这倒没有……”
“犯了错就该认,我也一样,”满江雪说,“你总想靠发小脾气蒙混过关,我有那么好糊弄?”
尹秋没办法了,只好老老实实道:“好罢,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师叔的……”
“下不为例,”满江雪将尹秋从地上捞了起来,“趁早沐浴去。”
尹秋缩在她怀里,挣扎道:“可我的手——”
“不妨事,”满江雪很认真地说,“我给你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