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生的变故令余下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各自分散着站在雨里。
眼见那黑衣男子已被当场诛杀,剩下的几名黑衣人骂了两声,赶紧趁教徒们分神之际后撤而逃。
一行人急急冲进竹林,慌不择路窜逃起来,然而前方的小路上,早已有人拦住了去路。
尹秋发丝凌乱,透湿的衣衫还噙着浓浓的血迹,她眉目生寒,抬手凌空召来了逐冰,没有任何言语,直直朝黑衣人迎面袭去。
“不要和她打!”一名黑衣人喊道,“快走!”
可逐冰已迅速穿过雨夜逼至眼前,几人举剑相挡,却被逐冰透出的冰冷杀意击翻在地,后方的紫薇教教徒见状也急忙朝这处掠来,众人迅速围拢,将这几名黑衣人包围起来。
一切发生得很快,快到黑衣人都来不及及时撤退,教徒们举着长剑一步一步逼近,前方又有尹秋执剑而来,黑衣人已无退路,只能背靠背左顾右盼,眼神凝重。
“师兄,要不下手罢!”一名黑衣人低声道,“她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是啊师兄!她破了剑阵,已是强弩之末,打不过我们的!”
“不行!”先前提议不要和尹秋对打的黑衣人喝道,“主子交代得很清楚,万万不能杀她,这次只是要给梦无归一个警告,尹秋若真死了,那一切就都完了!”
“那我们难道就要任人宰割吗!”
“谁的命不是命?我可不想死在这地方!”
“闭嘴!你们没看见季晚疏也来了?怎么都是个死!”
经他提醒,旁边几人才像是骤然间反应过来一般,纷纷朝另一头的竹林深处投去了视线,那地方还是和先前一样,季晚疏执剑站着,温朝雨仰首倒着,两人虽无多余的举动,但也看得出来是在静静对峙,可他们心里很清楚,季晚疏已经来了,就算尹秋只是强撑着一口气,不一定杀得了他们,但有季晚疏在,他们这回已经是必死无疑!
短暂的分析之下,命运的结局如何,已清晰地浮现在每个人眼前。
穷途末路,神仙也难相救。
“既然如此,”一名黑衣人调转了长剑,横在了自己脖间,“与其把命交给别人,不如交给自己!”
他说罢,一咬牙,竟是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刎而死。
鲜红的血液喷溅在雨里,显得那样微不足道,那黑衣人咬紧唇齿,像是要保留最后一丝颜面一般,连半点声响也未发出,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尔后沉沉倒去了泥坑之中。
见状,挡在周围的教徒们不由怂恿起来。
“有骨气!你们几个也自己动手罢!”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你们若敢自刎,我倒敬佩你们是条汉子!”
“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你们已经走投无路,要么像他那样自尽,要么就让我们送你们一程!”
奚落与嘲讽,听到耳中是无比的刺耳,亲眼目睹同伴自尽身亡,几个黑衣人心生愤怒,又在这一刻飞身而起,妄图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教徒们却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只听尹秋喊了一声“留个活口”,教徒们纷纷直面迎上,与这几名做困兽之斗的黑衣人再度缠斗起来。
那领头的黑衣人已死,又有季晚疏从天而降,教徒们原先还处于劣势,眼下自是个个士气大涨,功力也仿佛在转瞬之间有了提升,众人群起而攻之,数个来回打下来,不负众望地叫那几名黑衣人狼狈倒地,吐血而亡。
迅疾的雨水贯彻天地,很快就将温热的躯体浇得冰冷,鲜血蔓延而出,凝聚成一团暗红,又在大雨的冲刷下很快渗透进泥土里,寻不到踪迹。
竹林之中,唯有一名黑衣人还在原地站着。
他没有回头,也无别的举动,但身后的动静已经昭示了同伴们的下场,他看着缓步靠近过来的尹秋,轻轻把手里的佩剑扔掉了。
然后,他主动抬起手,揭掉了脸上蒙面的黑巾。
一张清俊而熟悉的面容霎时映入眼帘,尹秋身形一顿,不可置信地停在了原地。
刹那间,无数画面蜂拥而至,犹如一阵猛烈的狂风,顷刻间席卷了尹秋的脑海。
“小师妹!你这功夫也忒差,看师兄给你演示演示!”
“哎呀,师叔是骗你的,那糖能吃!你怎么连这也信?”
“这个月的酒钱被师叔扣了,就剩了这么点,能给你买糖就不错了,你还嫌少!”
“听说你在天音峰打遍无敌手,来!有一阵子没跟你切磋了,让师兄我来会会你!”
……
·
一言一语回荡在耳畔,昔日相处的画面也在眼前轮番浮现,尹秋双眸大睁,在雨里踉跄两步,嘶哑着声音说:“你……”
“小师妹,”黑衣青年冲尹秋笑了一笑,语调含着苦涩与沉痛,“你动手罢。”
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可那张熟悉的脸落在尹秋眼里,却像是突然间变了个人。
“为什么……”这一刻,尹秋禁不住大受打击,隐忍半晌终是红了眼,“为什么?”
“别问,我不想说,也不能说,”青年的声音很温和,他看着尹秋的眼神仍像是在看着一位妹妹,“能死在你手里,我无怨无悔,只是要让你失望了,你想知道的那些,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泪水无声滑落,又在下一刻被冷雨淹没,尹秋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身体上的疼痛或许可以尽力忍受,也可以拼着一口气扛下来,可眼见相互陪伴了多年的师兄,竟然在一朝间变作了要对自己不利的杀手,尹秋难以置信,又难以接受,她捂着心口后退两步,握着逐冰的手狠狠地发着抖。
“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打算要杀你,”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他偏过头,似是不忍看尹秋现下的模样,“你也知道,我们若是真的对你起了杀心,根本不必大费周折布下剑阵,只是想把你困起来之后,再收手离开罢了,但我们确实没预料到紫薇教的人也会来,加上季师姐也来了,这都是我们事先不曾想到的,此番重伤了你,也诚然是意料之外。”
难怪先前那黑衣男子始终保持远观,不肯轻易出手,原来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想过要杀掉尹秋。
所以那个黑衣男子又是谁?
能凭一己之力操控数把长剑,同时还能操控剑阵,惊月峰的暗卫弟子虽个个都是宫中翘楚,但能做到这两样的人,也仅有一个。
“大师兄已经死了,”青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他死在了你和季师姐的剑下,倒也值了,从你来惊月峰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预见到了会有今日,是以过去这几年,我们都……都把你当成亲妹妹,把你捧在手心里疼……”
为的就是提前弥补将来有可能会犯下的错。
原来他们对她的好,并不那么纯粹,仅仅只是因为愧疚,过往的那些真心里,也其实都藏着不为人知的预谋。
尹秋的脸色更白了,手也抖得更厉害了。
她自小没有家人,也没有亲眷,从遇到满江雪后,她就把满江雪当成了自己的唯一,可那之后,她又遇见了惊月峰的暗卫师兄,他们对她无微不至,百依百顺,把她宠得无法无天,要什么有什么,尹秋在过去那几年里,是真的把他们当做了兄长,也当做了除开满江雪以外的家人。
可今夜,她才发现那些全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风雨把所有人的容颜摧残得面目全非,朝夕相处的人在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两对视之下,彼此之间的距离像是骤然被鲜血隔开,再也无法跨越,也再也无法触及到对方。
“是谁?”眼中光彩不再,尹秋失魂落魄地问,“是谁要杀我?”
青年沉默不语。
“你们潜伏在惊月峰,起初定然不是为了对付我,”尹秋说,“你们真正想盯着的人,其实是师叔,对吗?”
青年面露挣扎之色:“小秋,别问了……”
“你们和那吹笛人是一伙儿的?”尹秋追问,“他是谁?他怎么不来?”
“吹笛人?”青年却是疑惑,“……什么吹笛人?”
他不知道?
联系到阿芙与梦无归,尹秋彻底断定,看来除了吹笛人,还真的另有其人要对付她!
尹秋极力平复着心中躁动难安的情绪,朝这青年走近些许,质问:“你为谁做事?你背后的人又到底想干什么?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你将真相都交代出来,我也可以放你走,我跟你保证。”
青年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轻笑:“就算你肯放我走,我也活不了了,我还有家人,他们对我的事一概不知,我不能连累他们,你杀了我罢,给我个痛快。”
“那谁来给我一个痛快!”尹秋终于忍不住拔高声量,悲恸道,“你们一路从宫里跟到了魏城,无非就是因为梦无归散布出了我娘的消息,你们如此心急,要在这时候用我的安危要挟梦无归,让她不要生事,那就说明梦无归一定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那个秘密一旦公之于众,就会对你背后的人极为不利,可你们又不能真的杀了我,因为只要我死了,梦无归绝对会与你们彻彻底底撕破脸皮!到时候,你背后的人就会露出真面目,就会站到风口浪尖!”
青年神情惊愕,怔怔地看着尹秋。
“别说了……别再说了……”
尹秋抬起手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泪雨,她将逐冰松开,揪住了青年的衣襟,看着他的眼睛说:“当年如意门事变,是不是也有你们的份?我娘到底在何处,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不、我不知道……”青年仓皇后退,不敢再看尹秋,“我真的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尹秋死死地攥着他,继续说,“就算我娘当年生下我后体虚力乏,可她功夫那样好,她是云华宫首席大弟子,她没那么容易倒下!何况如意门在当年也是除了云华宫以外最负盛名的一派,紫薇教就算有我爹在旁边通风报信,可南宫悯同样也没那么容易灭掉沈家满门!是你们,是你们和那人暗中做了手脚,帮了紫薇教,是你们杀了我所有家人,如今还想来杀我!”
“不、不是这样的……”青年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脸上的表情都被痛苦占据,“我们没有帮紫薇教,如意门事变,从头到尾都是尹宣与南宫悯的手笔,我家主子……他只能说是坐收渔翁之利,他并不是真正的主谋!”
尹秋凄怆一笑,颓然道:“可他也有推波助澜,也有罪行,沈家血案与你们脱不了关系,否则十多年后,他又为何要处心积虑对付我,又为何要竭尽所能堵住梦无归的嘴?”说到此处,她又想到破阵时引导着她的那个声音,“我娘真的还活着吗?她……是不是早就已经死了?或许,我娘就是被你卖命的人给杀了,不然他也不会听到我娘在魏城的消息后,这么急着叫你们过来阻拦了。”
言毕,尹秋停顿了一下,才又紧跟着道:“可惜你们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你们要暗下杀手,梦无归却来了个引蛇出洞,她兴许也知道你们没胆量直接杀了我,所以才只让阿芙一个人来帮我,也是为了成功把你们引出来,虽然今晚死了很多人,可你们到底还是失败了,而你背后的人若得知,他应该也坐不住了。”
青年两眼通红,无力地垂着手臂:“小秋……”
尹秋心底一片寒凉,她回想着那个陌生又温柔的声音,回想着那声音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怕。
孩子,不要怕。
“可是我好怕……”热泪翻涌,尹秋止不住地哽咽,“我不怕自己出事,可我好怕师叔会出事,你们在惊月峰盯了她那么多年,是想做什么?师叔是好人,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青年闭上眼,喃喃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尹秋绝望地看着他,脸上的热泪越流越多:“我只有师叔了,我只有她了……”
风雨在哀嚎,人间被狂风骤雨摔打得难堪又狼狈,尹秋指节泛白,攥着青年的衣襟不放,她把头垂下去,失声痛哭。
须臾,指尖所触碰到的冷雨里,忽然掺了一丝温热。
那温热有些黏腻,不似寻常的雨水,也不是泪,尹秋睁开红肿的双眼,看到手里的衣料上漫开了血迹。
她愣了一下,缓缓把头抬起来,青年垂眸看着她,复杂的眼神包含了数不清的神情,可最多的,还是愧疚与疼惜。
鲜血从他口鼻溢出来,顺着雨水淌过了尹秋的手背,尹秋茫然地看着他,听见青年说:“在我死之前,我唯一能提醒你的是,除了师叔,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梦无归。”
“你很聪明,你先前说的那些话,有些是真,有些连我也不知,如意门出事时,我也还年幼,尚未成为如今的我,所以许多事情我便是想告诉你,也是有心无力。”
“但有一点你要明白,既然梦无归知道那个秘密,她为何没有说出来?她若是担心自己会被报复,那她就不该放出沈师叔的消息,也不该促成今晚的一切,这说明她根本不惧任何人,她是在进行自己的打算,可九仙堂如此低调与神秘,我们对梦无归此人的来历与生平知之甚少,她才是那个最危险的人物,其实只要她能安分守己,我家主子不会对你下手,他若要杀你,十多年前就该杀了,绝不会叫你活到今日,可偏偏梦无归要兴风作浪,她不顾你的安危,她又想做什么?”
尹秋将他的话都听在耳里,可她脸上却再无任何表情,她直愣愣地抬起手,替青年将血流不止的下半张脸擦了擦。
“表面上看起来,她五年前帮过你一次,五年后又帮了你一次,可她不与你接触,仿佛是要刻意避着你,她在避什么?”青年说到此处,声线逐渐有了几分虚弱,“还有温朝雨,她是紫薇教的人,她没有任何立场要帮你,今晚的事,是谁告诉了她?梦无归不可能,她与温朝雨素无来往,请不动她,可若真是梦无归请来了温朝雨,那你就要再想想,这世上没有白吃的酒楼,温朝雨肯来,梦无归又许了她什么好处?”
“倘若请来温朝雨的是别人,那么那个人又是谁?他又有什么目的?如意门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温朝雨又知不知道?她在云华宫埋伏得好好儿的,为什么突然间暴露了自己回到了紫薇教?”
尹秋满目迷惘,手上的动作渐渐停息了下来。
青年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尹秋的头,他笑了起来,说:“小秋,这些谜团我帮不了你,除了不能说的,能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去查清了,”他闭了闭眼,身形开始摇晃起来,“还有……还有便是,师兄……师兄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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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襟自手中滑落,更多的鲜血流淌在了手背,眼前的人影遂然倒地,溅起了大片的水花与泥土,重重地拍打在尹秋的裙角。
她举着发僵的手,麻木地站在雨幕之中,讷讷地看着地上大口吐血的人。
尹秋呼唤着:“师兄……”
没有人应答。
回应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寒风,以及垂泪不休的冷雨。
尹秋神情恍惚,眼里的泪已经流干了,她俯下身,摸了摸青年的胸口,那里已经没了心跳。
伫立在四周的教徒目睹了整个过程,但茫茫大雨太过喧哗,有关尹秋与青年的对话,他们并没有听清太多,但见青年突然倒地不起,一名教徒行到尹秋身侧看了看,意味不明地说:“自断心脉,没救了,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
尹秋没有回答。
许是察觉她浑浑噩噩,表情略有些呆滞,那教徒叹息一声,吩咐属下道:“都死光了,不必再打了,护法……护法呢?”
众人顺势朝竹林另一头看去,却见先前那地方已无季晚疏与温朝雨的身影。
薛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喊道:“护法被抓了!咱们快跑罢!”
“被抓了?!”
教徒们先是脸色大变,随后又镇定下来。
先前见了季晚疏那般冷若冰霜的模样,教徒们都自觉地没去管温朝雨,又见尹秋这边拦住了黑衣人,便都赶过来帮忙,此刻听说温朝雨被抓了起来,除了那季晚疏,还能有谁会这么干?
教徒们毫无迟疑之色,立即拖着疲累的身躯朝竹林外窜逃而去,只有薛谈在动身之前对尹秋说:“小妹妹!季姑娘与我家护法打了一架,先前没空管你,你别担心,她马上就带着我家护法来找你了!”
他说罢,也无暇再去管尹秋反应如何,瘸着一条腿跑了出去,几个教徒发现他落了单,又急忙回身将薛谈一接,架着他的手臂把他带着飞了出去。
人影接连离开,偌大一片竹林,只剩下了尹秋与那青年很快冰冷下去的尸体。
雨越下越大,砸在身上好疼。
好疼……
尹秋浑身脱力,跌坐在地,她看着青年一瞬变得灰败的脸,又仰起头,看着密匝的乱雨,看着漫空摇曳的竹枝。
夜空还是那样深沉,布满了乌云,寅时早已过了,可天色却迟迟没有亮起来。
逐冰在地面持续地散发着强光,那光亮映照着尹秋,把她的眉眼衬得格外灰暗。
她呆坐了许久,又或许也没有多久,她两眼酸涩,再也流不出泪,而这一刻的松懈之下,今晚所承受过的伤痛都在一瞬间接踵而来,那些巨大的痛楚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剑,悉数无情地捅在了她身上,疼的她喘不过气。
阿芙在另一边的林子里被雨水冲醒了,她猛地吸了口长气,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惊愕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竹林。
怎么回事?!
人呢?都到哪里去了?!
“尹秋……尹秋!”阿芙大喊着,急忙动用轻功四处搜寻,“尹秋!你们都去哪儿了!”
好一阵过去,她才被逐冰的光芒吸引了视线。
尹秋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发生什么了?”阿芙背着她的弯弓,赶紧朝尹秋飞落而去,茫然四顾道,“我不过就晕了一下,怎么醒来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尹秋遗落的心神终于被拉扯回了一些,她移动视线看着阿芙,轻声说:“死了。”
阿芙见她这副凄惨的模样,变脸道:“谁、谁死了?温朝雨呢?”
“都死了,”尹秋拾起逐冰,极为缓慢地站了起来,“都死了……”
阿芙目瞪口呆,失声道:“都死了?温朝雨也死了?!”
她一头雾水,四处打量之下果然不见温朝雨的身影,又见尹秋步履蹒跚地朝竹林外行去,便连忙跟上她,问道:“你去哪儿啊?”
尹秋将逐冰收为匕首,挂在了腰间,她没有回答阿芙的话,只是拖着疲累的身子行到了竹林外围。
那里还躺着一具尸体。
尹秋面无表情地行上前去,弯腰将尸体上的蒙面黑巾扯了下来。
阿芙在她身后探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道:“他也死了?被谁杀的?你认识他吗?”
尹秋静默良久,说:“认识。”
“谁啊?”
“大师兄。”
“大师兄?”阿芙诧异道,“他是你们云华宫的人?”
尹秋“嗯”了一声,说:“大师兄对我很好,他背着师叔,给我买过好多糖,紫音心经很难学,也是大师兄背着师叔偷看了心法,一招一式教会我的……”
阿芙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有些无法言喻的词穷,她不会安慰人,所以她胡乱地问:“哦……教你功夫是好事啊,他为什么要偷看心法?”
尹秋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紫音心经,只有各峰大弟子才能学,他不是。”
阿芙有点不是滋味,她搓了搓手,想抱抱尹秋,可又有些不敢碰她。阿芙只好又挠着脸问:“哦……那你是?”
尹秋说:“我也不是。”
阿芙正要再问一句“那你怎么能学”,尹秋却又再度迈开了步子。
“别跟着我,”尹秋头也不回地推了阿芙一下,“你可以走了。”
阿芙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翻搅着,她叹了口气:“你这样子,我不跟着你怎么能放心啊……”
尹秋忽然顿住了脚步,仍是头也不回地说:“傅湘是你师姐,对么?”
阿芙听到这话,狠狠地怔住了。
她一脸惊恐地愣在原地,一时间没了言语,雨还在落着,可她却在这一刻冒了满头的冷汗。
“别跟着我。”尹秋渐渐走得远了。
阿芙脚底像是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步子,她心下震惊且慌乱,被尹秋方才的话吓得手足无措,只能怔怔地看着尹秋单薄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
地面积着水,不好下脚,尹秋在泥坑里摔了一跤,她撑着逐冰抖着腿站起来,很快又摔了回去。
她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周遭还充斥着雨水的喧嚣,天地间仍是那般的嘈杂与吵闹,可尹秋跪在地上,心底却是一片平静。
她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好累好累,好想闭上眼睡一觉。
滂沱大雨把人敲打的凌乱,尹秋仰首朝后倒去,终于闭上了酸疼的双眼。
冰冷的雨水浇着她,快要把她整个人都浇透了,可下一刻,雨却像是停了,纵然周围的雨声还在继续,可她脸上却只落了零星的雨丝,没有了先前的急促。
不知是谁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她,紧接着,一双带着淡淡体温的手伸来,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抱住了她。
想睁开眼看一看,可是尹秋连眼皮都沉重得抬不起来,她只能奄奄一息地缩在那人怀里,听见那人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我来迟了……我又一次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