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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一百一十六章(1 / 1)

孟璟在空无一人的长街疾行着。

寒风料峭,前后俱无人影,也无明亮灯盏,唯有月光轻柔地落下来,体贴地照亮了前行的路。

心口盘踞着难忍的绞痛,这条寂静的街市已不记得走了多久,今晚似乎格外漫长,长到孟璟强撑着一口气坚持了许久,也像是始终走不到尽头似的。

九仙堂……九仙堂在何处?

孟璟回忆着初来魏城那日,尹秋曾在途中给她指过一个大概的方向,可自从入住城西那套宅子以后,她连门也没出过,加上这夜半时分无人问路,要这般漫无目的地找到九仙堂,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痛意愈发明显,呼吸也逐渐不畅,孟璟迫不得已停下了脚步,扶着一侧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

她今夜本就心疾复发,又遇上尹秋偷溜出门这事,心中就更是担忧与紧张,那绞痛也就比平时来得要更猛烈,先前行出门时她还能跑上两步,可没跑多久便气喘吁吁,行走困难。

若是能尽快找到九仙堂便好,怕的就是她一时半刻找不到,更怕的是她把地方辛辛苦苦找到了,满江雪却又与她错过先走了。

好在怀里随时揣着丹药,孟璟抖着手干咽了一粒药丸,等心口的痛感稍有减缓,她便又拖着虚浮的步子朝前行了起来。

倏然,那明亮的月光像是被云层遮挡,突然暗了下来。

一股凉意莫名窜上了后背,孟璟脚步一顿,满脸是汗地抬起头来,竟见头顶的木质牌坊上,此刻居然站了个怀抱长剑的蒙面黑衣人。

原来不是月光暗了,是这黑衣人把月光给挡住了。

两人一高一低,视线碰撞。

孟璟微愣,与这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下,缓缓将自己发抖的手藏进了袖中,她心中生出几分不妙,面上却装得平静,收回目光后便没事人一般,自顾自从那牌坊底下穿了过去。

很快,身后有什么东西互相摩擦的声音响了起来。

尚且不用回头看,孟璟便知道那是刀剑出鞘的声响,她脸色一变,心跳加快的同时又漫开了更加剧烈的痛意,但她维持着镇定,没有加速奔跑,也没有顿住脚步,只是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

“你若是想给满江雪报信,”那黑衣人立在木栏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孟璟,“那在下就只好送你一程。”

言毕,他便一个飞身朝底下的人掠去,手中长剑直指孟璟后心。

感受到那股逼人的杀气,孟璟眉目生寒,赶紧咬着牙扑去地面,再一个打滚避开。

果然有人在暗中盯着尹秋!

瞧见孟璟行动速度迟缓,面色惨白,黑衣人哼笑一声:“别做无谓的挣扎,你只是个医药弟子,从未习过功夫,你逃不了。”

方才那一下闪避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孟璟捂着心口靠上墙壁,在这凶险之际撕破了淡然的伪装,眼里流露出恐惧。

“你认识我?”但只一瞬,孟璟便又冷静下来,看着眼前这黑衣人道。

黑衣人将剑尖抵在孟璟心口,取下腰间的酒壶隔着蒙面的面巾嘬了两口酒,语气里竟还带着笑:“认识,当然认识,”他优哉游哉地打量着孟璟,又说,“你初入云华宫时,是个脾气暴躁爱闹事的混小子,这几年去了问心峰,倒还变得人模狗样了。”

孟璟倏地抬起眼睫,肯定道:“你也是云华弟子!”

“是呢,你还得管我叫一声师兄,”黑衣人低声笑着,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纵然你我在宫里不常见面,但你早些年是出了名的顽劣,不想知道你都难,而且……”

他说到此处刻意停顿了一下,声调里透着显露无疑的愉悦:“你以前还欺负过我一个小师妹,我为了替她教训你,时常背着人把你的衣裳往女院里丢,你不知道罢?”

闻言,孟璟面露惊诧,惊疑不定道:“你、你是……”

“猜对了,”黑衣人打了个响指,“你是快要死的人了,与你多说两句也无妨,小师弟,怪只怪你半夜不好好儿睡觉偏要起来走动,落到我手里么,倒也不会痛苦,师兄我给你个畅快。”

“原来你是紫薇教的奸细!”孟璟一瞬愤怒起来,所有恐惧都在这一刻化作了仇恨的火焰。

然而黑衣人却是摇了摇头,轻笑着说:“这个你却是猜错了,我和紫薇教可没有半点关系。”

他话音一落,手中的长剑便往前送了几分,那锐利的剑尖登时刺进了孟璟的心口,一串温热的血水紧跟着淌了下来。

“对了,杀你之前还有件事要告诉你,”黑衣人恶作剧般地没有将孟璟彻底贯穿,只是用剑尖刺破了那里的皮肉,“你那被落石砸死在桑榆山的可怜爹娘,是我带人干的,不关紫薇教的事。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

听清他说了什么,孟璟犹如被人当头泼了盆冰水,全身血液都在刹那间凝固了起来。

她嘴唇噙动,四肢发抖,被月光映照的面容惨白至极,睁大的双眸里是遮掩不住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现在轮到你了,”黑衣人说着,像是要刻意折磨孟璟一般,手上的动作格外轻缓,“你不是一直放不下心中的仇恨吗?那就干脆去和他们团聚罢。”

剑尖被缓缓推进了皮肉更深之处,鲜血流淌出来,很快染红了那里的衣料,可孟璟却是一动不动,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眸中的神情逐渐变得灰暗,一瞬失去了应有的光彩。

见她这副心灰意冷又失魂落魄的模样,黑衣人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阵,又仰首嘬了几口酒,末了才终于要将长剑彻底朝孟璟心口捅进去。

只是他手腕适才用了点力,却见身侧的地面上突然多了道奇奇怪怪的影子,像是两根木头架子上搁了个坛子,又像是有人抬高手臂举着什么东西。

他眼眸微眯,正要侧头看上一看,却听“砰!”的一声,硕大一个酒坛登时被人猛地砸在了他后脑勺上,瞬间便将他砸的鲜血直流,眼前发黑。

还不待他做出反应,下一刻,又是一个沉沉的酒坛子朝他闷头砸来,与此同时,一道裹着铁丝的细软长鞭绕住了他的脖颈,有个姑娘的声音在他耳边恶狠狠地响了起来:“猪狗不如的禽兽,去死罢你!”

·

白灵把桌上最后一点茶水倒给了满江雪,行到门边朝庭院里张望了片刻,脸上透着浓浓的烦躁与不耐。

夜风把院儿里的红梅卷得凄惨,残红落了满地。

小楼里烛火通明,周遭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琴声,楼中没有多余的人影,也久久不见有别的人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那梦堂主怎么还不来见客?”白灵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气急败坏地说,“寅时都快过了!再等几个时辰天都得亮了去,这九仙堂到底搞什么名堂?”

帘卷微风,窗下的矮脚几上燃着安神舒心的檀香,满江雪端坐在几前,垂眸看着手里的一朵白簪花。

那是一朵样式极为普通的簪花。

年岁已经很久了,钗身上到处缠着斑驳锈迹,珠花掉了不少,一眼瞧去,通体泛黄陈旧,活像是从街边捡来的,总之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可满江雪在这里坐了多久,那簪花就被她看了多久。

她神色恬淡,不言不语,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处,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又像是单纯入了定。

白灵倚在门框上,心绪复杂地回头看了满江雪一眼,她回想起这一整日的经历,心中更是添了几分火气。

白日里,两人在护城河的石桥边站了一个上午,那之后才一路慢行到了九仙堂,两人被接应弟子请到了这座小楼来,等了一阵没等来梦无归,后才被告知梦无归今日公事繁忙,一时半刻来不了,要请她们等上一等。

满江雪自是没有异议,欣然应下,可令白灵没有想到的是,她们这一等,就足足等了将近两个时辰。

白灵等得耐心全无,一肚子不乐意,心道这梦无归分明就是故意的,师叔不就是耽搁了一上午么?他们九仙堂又没明说到底什么时候会见,师叔便是夜里来又怎么?梦无归至于这般小器把人晾着?

就这般等到了日落西山,黄昏将至,白灵终于忍不住了,找到一名九仙堂弟子臭骂一顿,那弟子却又立即送了朵白簪花给满江雪,说道:“方才我家堂主特地吩咐,说见花如见人,师叔见了这花,就能知道我们堂主今日请您来的用意,但若想见人并非易事,得看师叔可有足够的诚意。”

白灵听得想揍人,揪着那九仙堂弟子的衣襟道:“好大的架子!你们九仙堂名气不小,心眼儿倒是小!先搞搞清楚,不是我们要求见你们,是你们请着我们来的!我行走江湖与不少门派打过交道,但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待客之道!少废话!去把你们梦堂主请来,不然我们立马就走!简直欺人太甚!”

她这边兴冲冲地发了通邪火,将这弟子骂得一脸尴尬,那边满江雪却是平静如常道:“好,劳烦你转告梦堂主,我会耐心等候。”

白灵一听这话,大为不解,满江雪却什么也未同她解释,只是告诉她稍安勿躁,便就真的继续等着了。

一直到此刻。

悠扬的琴声彻夜不休,也不知是哪里的琴娘在奏琴,白灵初来时还觉得悦耳动听,这会儿却是越听越烦躁,她坐立难安,且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无法抑制的浮躁,更不明白满江雪怎会甘愿等这么久。

白灵左思右想,正要提议满江雪打道回府,却见一名九仙堂弟子在此时穿过庭院匆匆行来,拱手行礼道:“二位贵客久等,我家堂主有请,请到水榭一叙。”

白灵当即两眼一翻:“可算来了人,我还以为你们九仙堂的人都死绝了,你们懂不懂待客礼仪!”

那九仙堂弟子面露尴尬,讪笑道:“这……弟子也是听堂主安排,怠慢了二位贵客,还请不要介意。”

“换谁都得介意!”白灵一肚子火,恨不得将这人再劈头盖脸臭骂一顿,可见满江雪已经起了身朝院外行去,似乎全然不在意,她也不好越过满江雪发作什么,只得闭上嘴跟了过去。

出了庭院,三人在幽幽园林之中绕了一圈,不多时,前方便显现出了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座落着一座水上亭台,四面绕水,纱帐翻飞,里头还坐着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三人一经靠近,那始终流连的琴声便停了,下一刻,一名年轻貌美的琴娘携琴而来,冲满江雪屈膝行了个礼。

“我家堂主恭候多时,贵客还请入内。”

听见她说什么“恭候多时”,白灵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她正要跟着满江雪行入廊中,那琴娘却是伸手将白灵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家堂主说了,只接见你们云华师叔一人,”琴娘充满歉意地笑道,“姑娘这边请,客房已备了好茶好饭,请随小女子下去稍作歇息。”

考虑到两位大人物谈话自己的确不适合随行,白灵冷哼一声,倒也毫不迟疑地跟着走了。

没了杳杳琴声,这园子就显得十分清净,晚风输送间,浮来了阵阵梅香。满江雪捏着簪花,行走于长廊之上,在那亭台翻飞起伏的纱帐间,瞧见了一片淡雅的紫色身影。

亭中没有灯盏,只有四面的湖水上游动着五颜六色的河灯,那灯光忽明忽灭,把水榭衬得几分缥缈,又有几分寂寥,亭内的人听着动静转过了身,露出一张覆着白纱的脸,满江雪在长廊尽头顿住了脚步,两人隔着帐子的缝隙在同一时间看向了彼此,各自的眼眸都透出打量的意味。

“你来了。”梦无归隐在面纱之下的唇角弯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笑,那双闪烁着河灯光华的眼眸却是半点情绪也无。

满江雪的白衣在晚风里飘荡出好看的弧度,她将那簪花举到胸前,没有与梦无归寒暄,只是直白地问道:“她人在何处。”

“谁?”梦无归望着满江雪在昏暗中格外沉静的面容,声音低沉地说,“你要找谁?”

满江雪说:“沈曼冬。”

梦无归轻轻笑了起来,眼里含着凉薄:“沈曼冬?她不想见你。”

满江雪说:“我想见她。”

梦无归说:“你见她做什么?”

满江雪说:“与你无关,我只问你她人在何处。”

“她死了啊,”梦无归端详着满江雪,她的眼神像是在盯着什么猎物一般,“十多年前就死了,你不知道么?”

未等满江雪接话,她又兀自说道:“十七年前,你借口南下,将她一个人置于险境,是你间接害死了她,你是如意门事变的帮凶,也是紫薇教的帮凶,你有何颜面见她?”

满江雪并不在意她充满嘲讽与责怪的言语,类似的话,这些年来她早已听过无数遍。

满江雪说:“你果然是如意门旧人。”

梦无归哼笑一声:“我是,但那又怎样?”她撩开纱帐,朝满江雪跟前走了几步,“你敢孤身前来,就不怕我杀了你?”

满江雪神色淡然地看着她:“你若要复仇,最该杀的人不是我。”

“南宫悯自然逃不了,”梦无归说,“但比起她,我更恨的人是你,所以你得先死。”

满江雪没有说话。

“你能为了这簪花等到此时,”梦无归行到栏边,目视着水面的波澜,“可见你还记得这东西。”

满江雪看了那簪花一眼。

她当然记得。

这是沈曼冬最后一个生辰时,她赠给她的生辰礼。

“她很喜欢,戴上以后就未再取过,”亭角落下几颗水珠,梦无归摊开掌心接了,轻声说,“你们云华宫只服能者,越是武艺高强的人,就越有资格坐上掌门的位置。但如意门不一样,如意门是沈家先祖一手创立,传内不传外,曼冬是独女,自小便被当做接班人培养,她锦衣玉食,生下来就是万众瞩目般的存在,她房里的珠宝首饰数不胜数,可她偏就只喜欢你送她的这一朵簪花,我问她为什么,她说那是你亲手做的,她说你从来不会亲手做任何东西给任何人,你只给了她一个。”

梦无归微微回了首,稍显凉意的视线落在满江雪身上:“所以她觉得自己对你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满江雪迎上她的视线,仍是没有言语。

那簪花的确是她亲手做的,却不是她主动要做的。

那一年,沈曼冬缠了她许久,说自己不想收银子能买得到的东西,想要个意义非凡的礼物,她把簪花的样式画出来,告诉满江雪自己想要个发饰,能随时都戴在身上,满江雪被她缠得没有办法,找到其他擅长女红的师姐学了好些天,最终把这东西做了出来,在生辰当天赠给了沈曼冬。

她至今还记得沈曼冬那日的笑脸,也记得沈曼冬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抱着她说:“好师妹,你真听话,我带过那么多师弟师妹,只有你对我最好,我真喜欢你!”

·

“她的确很喜欢你。”

梦无归把嗓音压得很低,像是并不介意满江雪的沉默,她不厌其烦地自言自语着:“她甚至选择了在大婚前夜跟你剖白心意,只要你愿意接受她,她就会为了你放弃如意门和云华宫,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可你拒绝了她,你让她嫁给了别的男人,同时又怪她没有选择一个合适的男人,你对她无情至极,百般冷落,你不去参加她的婚礼,也不去探望她的生产,你当年失了约,你把她一个人扔在了流苍山的火海里。”

她说到此处,声量忽然拔高了些,紧盯着满江雪道:“你是一切罪恶的开端,是一切惨剧的始作俑者,你让她嫁给了尹宣,你导致了如意门的血案!”

“扑通”一声,不知是哪个地方的游鱼受到了惊吓,在水面翻腾出了巨大的水花,几只河灯在湖水飞溅中灭掉了,梦无归眼里的光亮也随之暗掉了。

昏暗的光线把两人的眼眸都映照得明灭不定,满江雪长久的沉默在梦无归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终于得到了解脱,她直视着梦无归,开口道:“所以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罗列我的罪状?”

梦无归站直了身子,方才那些透露出来的逼人气势一瞬收敛了起来,她复又恢复到平日里的从容,意味不明地笑道:“是,也不全是。”

“你能拿到逐冰和这朵簪花,说明你至少见过她最后一面,”满江雪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要问我寻仇可以,但我今晚必须亲眼见到她。”

梦无归将眼睫低垂下去,片刻后又抬了起来,她看着满江雪,说:“你敢见她么?”

满江雪说:“敢。”

“那何不亲自动手?”梦无归说着,又朝满江雪靠近了一些。

听闻此言,满江雪眸光一动。

“把面纱揭下来,”梦无归凑近了她,语调透着露骨的引诱和魅惑,“看看眼前这张脸,还是不是你印象中的样子。”

满江雪容色微怔,眼眸里噙着不加掩饰的意外:“你……”

“犹豫什么?”梦无归低声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你敢么?”

隔着过近的距离,满江雪头一次认真地打量起了梦无归,她下半张脸都被面纱遮得严实,露在外头的眉眼明亮如星,那眼中的笑意没了先前的凉薄,变得明媚生姿,恍惚间,竟是和曾经见过的那双眼睛有了几分重合。

满江雪脸色几变,开合的嘴唇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梦无归惬意地瞧着她,语气玩味道:“你终究是不敢的,你不敢面对我。”

听到她这句算是彻底承认自己是谁的话,满江雪仿佛受到莫大冲击一般,素来冷静稳重的神态顷刻间轰然坍塌,露出了极其少见的惶惑与惊诧。

她手臂微抬,又很快收回去,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下意识地重复着抬手收手的举动,像是迟迟下不了决心去揭掉那张面纱。

她从未有过这样慌乱的时刻。

梦无归将她一切反应尽收眼底,她观察着满江雪的一举一动,过了一阵才缓声道:“愿意把你的命给我么?”

满江雪神情怔愣。

“或者不要你的命也行,”梦无归说,“我可以原谅你,但你得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满江雪再度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嘶哑。

“助我重建如意门,”梦无归说,“我要杀了南宫悯,灭了紫薇教。”

满江雪怔怔地看着她:“好……”

“还有,我要云华宫,”梦无归继续说,“你离开魏城后,回去杀了谢宜君和那些能文能武的徒子徒孙,我要重建后的如意门问鼎江湖,我要你为我除掉一切拦路石,你可愿意?”

“我……”满江雪心神晃荡,垂眸道,“我愿意……”

梦无归注视着她:“果真?”

满江雪神情痛苦,应声道:“我……都答应你。”

河灯在湖水的荡漾中聚拢到了一处,那些七彩斑斓又不甚明亮的光线将满江雪饱含苦痛的容颜衬得格外明晰,她两手无力地垂着,雪白衣裙下的身躯好似在这一刻变得十分羸弱,她眉头紧锁地闭着双眼,脸上是不可承受的痛楚。

她不敢看梦无归,她甚至连呼吸都放得那样轻,那样小心翼翼。

能让这个向来淡泊,或者说有些淡漠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梦无归在当下得到了无可比拟的满足感。

她目光直白地看着满江雪,仿佛是在欣赏她现下的模样,许久,她才回转过身,面向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湖水,说:“那这一次,你可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满江雪的脚步声在背后响了起来,她好像挪动步子行到了梦无归身侧。

“放心,我都依你。”她这样说。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听到梦无归耳里却是忽然多了点异样,她暗自转动眼珠,想看一看满江雪此时的表情,可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柄闪着寒芒的长剑。

梦无归双眸微眯,即刻动身朝后退去,可满江雪的动作比更她快,锋利的剑尖挑飞了那张薄薄的面纱,梦无归站定之时,从未显露过的真容已经明明白白地显现出来。

一绺断发自她颊边飘然而落,与那面纱一齐坠到了地面。

虚假被无情撕破,夜色也遮掩不了假象,方才那些看似真心的对话,都在顷刻间化作了你来我往的交锋。

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满江雪握着凝霜,适才痛苦悔恨的神情已然不复存在,她又变成了那个处变不惊的满江雪,她的声音也再听不出来丝毫喑哑。

“我认得你,”满江雪微微翘起了嘴角,那是个嗤笑的表情,“你和师姐自来便有几分相像。”

“是么?”梦无归没有半点慌张,她甚至还在笑,“我原以为能凭这几分相像骗过你,看来还是白费功夫了。”

“师姐不会恨我,”满江雪说,“你从一开始就露了破绽。”

“或许是我故意露出这破绽,”梦无归说,“你可以猜猜看为何。”

她话音一落,满江雪便在电光火石间快速闪到她跟前,梦无归被踹翻在地,抬头时颈侧已横着凝霜的薄刃,满江雪语调如常地说道:“你可以隐姓埋名十多年,今夜却突然主动与我暴露身份,你不会是这么冲动的人,你把我拖到这时候,是想做什么?”

梦无归无所畏惧地回望着她,不卑不亢道:“因为时机已经成熟,有些该让你知道的事,已经不必再瞒了,而有些该摆上台面的戏,也该逐一上演了,满江雪,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满江雪冷哼一声,即刻收剑走人。

“但我先前说的话都是真的,”梦无归站起身来,瞧着满江雪的背影道,“我要重建如意门,我需要你的帮助。”

满江雪脚步一顿,回头道:“如果你只是单单想灭了紫薇教,我可以倾力相助,但你还想对付云华宫,那就绝无可能。”

“话别说的太早,”梦无归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上没有绝对可言,云华宫我势在必得,你不愿相帮也阻拦不了。”

“那你可以试试看,”满江雪说,“看我会不会杀了你。”

梦无归放声大笑:“我是沈家最后的血脉,你要想杀我,就得想想之后怎么面对小秋。”

“那你最好现在就祈祷小秋不要出事,”满江雪眸光发冷,“她若有个闪失,不论你是谁,我都会取你性命。”

“她当然不会出事,”梦无归负手而立,笑意愈发深了,“我可是在帮她,至于你,你当年没能护得了曼冬,如今若再护不住小秋,那你就没资格同我这样说话。”

她说罢,缓步行到满江雪跟前,一字一顿地说:“毕竟我才是她真正的亲人,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朋友们,真情实感地写累了哈哈哈。

这几章认真走剧情,因为人物过多,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故事线,所以安排了这样交换视角的写法,没有从尹秋那边一直写下去,当然了,其实也写不了(自己水平的问题)

希望你们不会觉得突兀。

下一章就是秋秋那边的场面了,可以提前猜一下,温老师这次是力挽狂澜,还是再度挨打呢?

以及,本章救下孟璟的那个姑娘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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