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佳妮目光扫过屏幕上的那两个字,心里有一万头羊驼在奔跑,她迅速下床,趿上拖鞋往窗边跑:“让我看看。”
宋枝侧身让她。
就在孟佳妮出现在窗边的那一刻,路灯下的男人似察觉到什么,没有犹豫地抬头,他的目光清寒无温,撕开透明的空气漫越而来。
准确无误地对上孟佳妮的视线。
妈的。
孟佳妮心里骂一句粗,吓得直接从窗边缩回头,捂着胸口紧张道:“枝枝,你赶紧关窗,把窗帘拉上。”
宋枝不明所以:“啊?”
孟佳妮催道:“快点!”
宋枝:“好。”
宋枝不敢看下方的顾清池,动作迅速地一把将窗户关上,再拉上窗帘。
整个卧室都安静下来。
宋枝和孟佳妮两两对视,半晌后,宋枝打破沉默:“佳妮,你很怕他吗?”
孟佳妮没说话,扯下脸上的面膜丢进垃圾桶。
隔上一会,孟佳妮才叹口气说:“顾清池这人很小气。”
宋枝:“小气?”
“嗯。”
宋枝不理解,顾教授看上去不像那种抠搜的男人:“小气到什么程度,吃饭要你付钱?”
“不是金钱上面的小气。”孟佳妮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选择不说,“算了,不想说他,睡觉吧。”
“”
看着孟佳妮回到床上钻进被窝躺着,还停留在窗边的宋枝有些不知所措:“就睡觉了?”
孟佳妮的语气非常理所当然:“那不然干嘛。”
宋枝:“可是顾教授还在下面啊。”
“在他的呗。”孟佳妮拍拍身侧位置,向宋枝发出睡觉邀请,“快点过来,他喜欢等就等,和我没关系。”
这说到底是两个人的事情,宋枝不好再多说什么:“好吧。”
宋枝到床上躺下,关灯后,在黑暗里她突然问出一个问题:“佳妮,你刚刚说顾教授小气,那他记不记仇?”
“记啊,他怎么可能不记仇。”孟佳妮,“最记仇的非他顾清池莫属。”
“那完了。”宋枝心里一片凉。
孟佳妮:“怎么了?”
宋枝:“我觉得下学期的系统解剖学,我们两个很有挂科的可能性。”
黑暗里,两个小姑娘沉默良久良久,久到都以为彼此已经睡着的时候,孟佳妮底气不足地低弱开口:“他应该没有那么公私不分吧”
宋枝:“”
半夜。
睡前喝水太多的宋枝上完厕所回卧室,到窗边撩起帘子,眯着眼透过缝隙往下面一望。
一人一路灯屹立在那处,倍显清寂。
正值数九隆冬,人在呼吸时都会有白气,顾清池在灯下抽着烟,周身烟雾缭绕,叫人一时分不清,他周围那圈到底是白气还是烟雾。
宋枝惊得睡意消散几分。
放下窗帘,宋枝转身走到床边,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看一眼时间。
凌晨三点二十。
看到这么晚的时间,宋枝没有犹豫,伸手拍拍孟佳妮的肩头,小声叫她:“佳妮,醒醒。”
孟佳妮眼皮微微一动,昏泛迷糊地应:“嗯嗯?”
宋枝弯腰,在孟佳妮耳边轻声说:“现在三点多了,顾教授还在下面,好冷啊,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
孟佳妮半寐半醒间以为在做梦,梦里面听到顾清池的名字。
为什么做梦都是他?
孟佳妮有些不耐烦地将头缩进被窝里。
宋枝怔住。
孟大小姐的起床气很吓人,她不敢再叫,只能默默躺下睡觉。
等第二天早上,宋枝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并没有孟佳妮的身影,她忙下床,跑到窗边掀揩帘子往下看,发现下面也没有人。
没有顾清池的踪影,也没有孟佳妮的。
宋枝洗漱完换好衣服,到厨房里,问正在做早饭的陆蓉:“妈,你看到我同学了吗?”
陆蓉正在往锅里下馄饨:“没呢。”
宋枝:“那我同学不见了,去哪里了?”
“你打个电话问问。”陆蓉用锅铲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白色馄饨,“对了,把那袋垃圾和客厅垃圾拎下去扔了,回来的时候叫小闻起床,早饭很快就好了。”
一包厨余垃圾放在厨房门口,宋枝弯腰把垃圾提起来:“他还没起床?”
陆蓉:“没呢。”
宋枝拎着两袋垃圾出门,坐电梯下楼,出电梯后还要经过一个转角通道才能到外面。
在她刚刚转过那个角的时候,目睹让人震惊的一幕。
宋枝看见孟佳妮被顾清池逼至角落,顾清池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钳扣着她的下巴,徐徐笑着问:“小姑娘,谁教你睡了男人后可以随便跑路的?”
“”
“我好歹也算你半个长辈,也是父亲的至亲好友,你就没想过后果?”
寥寥两句,包含的信息量相当大。
作为第一线的吃瓜群众,宋枝惊得当场往后退,退到转角的另外一边,在两个人看不见的地方。
四周太过安静,静到一点的声音都能听得见,宋枝清楚听见孟佳妮挣扎着破口大骂的声音:“顾清池,你就是个——”
剩下的话宋枝没听见,因为她直接掉头钻回了电梯里。
她不能听这种墙角。
直到进家门的时候,宋枝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要下去扔垃圾的,陆蓉端着两碗馄饨从厨房里出来,看着门口的她:“诶,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不是让你下去扔垃圾嘛!”
宋枝:“”
她低头看一眼手里的垃圾,也有些无奈。
闻时礼的房门打开,他一眼看到门口的宋枝,又看一眼她手里的垃圾袋,他朝她走过去:“我去扔吧。”
宋枝立马后退一步:“不用。”
闻时礼:“嗯?”
宋枝把垃圾放到门口:“等一会扔就行。”
闻时礼:“没事,哥哥现在去帮你扔掉。”
“真的不用。”宋枝拉着他的手臂,一个劲往屋里拽,然后关上门,“吃了早饭我下去扔就好。”
闻时礼觉得她有点反常,但也没有再坚持,跟她一起到餐桌前吃早饭。
整个早饭过程,宋枝都有点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自己不小心偷看到的那一幕。
她给萧圆发了条微信。
【原来晋江小说真的会照进现实。】
闻时礼要坐的那班飞机在上午十一点,早饭过后,宋枝一家三口就开车送他到机场。
路上有点堵车,以至于到机场后所剩时间不多。
闻时礼脚步匆匆,宋枝小跑着跟在他后面,声音很委屈地提醒:“哥哥,你不要忘记提醒我。”
他像是没有听到,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半分停留。
周围人来人往,嘈杂不已。
宋枝想着没听到也很正常的时候,闻时礼突然转过身,捧着她的脸,不顾及周围任何目光,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低低说:“乖乖等我回来,哥哥没忘,每天都会找你的。”
宋枝:“这可是你说的,每天。”
闻时礼摸摸她的脸:“嗯。”
最后,他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
一想到可能会长达一个月和闻时礼见不到面,宋枝心里就空落落的,站在人流如履的机场里,却体味到一种诡谲的冷清感。
回家后,宋枝心情非常低落,看着孟佳妮回来也没有八卦的,只安静地刷着微博。
微博连着跳出好几条有关雪城的内容,宋枝不禁感叹现今网络大数据的可怕,她不过在前几天在度娘上搜过雪城想看看有多远而已。
其中一条微博,是有关雪城的风景介绍。
宋枝仔细点开看了看。
介绍上说,雪城有一座著名的雪山,其形神似老人半张脸,故被命名为白发峰,据说一起看过白发峰的情侣就会永远在一起,直至苍苍白发,生死不分离。
光看介绍都会觉得浪漫得要命。
宋枝把介绍白发峰的微博转发给闻时礼的微信,并留言一句话。
-我也想和你去看。
深层话意:我想和你白头到老。
五个小时候,宋枝接到闻时礼的电话,他的第一句话是:“我去拍雪山给枝枝看。”
宋枝躺在床上,翻个身,藏着心里的喜悦,平静道:“算了吧,工作要紧,你去的地方离雪山很远的话就算了。”
“不远,挺近的。”他笑道。
宋枝:“真的?”
闻时礼拉着行李往机场外面走:“真的,到时候我给你打视频电话,这样也算我们一起看过。”
宋枝心里一暖,乖乖嗯一声:“别耽误工作,照顾好自己。”
闻时礼懒洋洋笑着,嗓音沉沉:“我又不是小孩,只有你才是。”
宋枝:“”
又简单聊几句后,挂断电话,闻时礼看到骆子阳在人流里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箱子:“闻律,新年快乐!”
闻时礼淡淡嗯一声,然后问:“你们这儿,白发峰在哪儿?”
“那个啊。”骆子阳说,“很远的,我们在城南,那座山在城北。”
闻时礼沉默。
骆子阳与男人并肩往机场外走去,骆子阳问:“先回酒店还是去和其他律师们碰面?”
闻时礼:“先碰面。”
骆子阳:“您不休息啊?”
闻时礼:“不休息,忙完后得去看雪山。”
作为从小在雪城本地长大的本地人,骆子阳不明白那座白发峰有什么好看的,于是说:“就一普通雪山,真没啥好看的。”
闻时礼弯唇笑笑,只说:“得看。”
“”
初七那天,经过闻时礼和多名律师的努力,终于让警方松口答应他们会见被拘留的七名律师。
算取得重大的一步突破。
会见完毕后,闻时礼独身前往位于城北郊外白发峰,骆子阳事先替他订好位于半山腰的一处民宿。
忙碌一天的他早已精疲力竭,在车上就直接睡了过去。
三个小时后,司机叫他:“先生,到啦!”
闻时礼下车。
他站在白发峰的山脚下,仰头,看着高耸在夜色下的皑皑雪山,月亮在最顶点的位置,给雪山顶涂上一层淡黄色。
一分钟后,刚洗完澡的宋枝收到闻时礼的微信视频通话邀请。
宋枝裹着浴巾,到桌前拿起手机。
画面一接通。
闻时礼就看见露着白皙香肩的宋枝,喉间不由自主地一紧,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嗓音沉了些:“你是不是知道哥哥现在吃不到你,所以故意的?”
“”
宋枝有些害羞,嘟哝道:“哪有啊。”她想了想,又说:“要不然先挂了吧,我换好衣服给你打回去。”
闻时礼自然不愿意:“不用,就这样。”
宋枝看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快十二点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啊,你在哪?”
闻时礼将手机拿得离自己远一些,把自己的脸放在屏幕一角,露出后面大片大片的雪山:“看到没?”
宋枝仔细一看:“你这是在哪呀?”
“白发峰。”闻时礼笑得温和,“你不是想和哥哥一起看这座山吗?我来了。”
宋枝细细看着屏幕里,月色下的雪山,只觉美轮美奂:“真漂亮啊,你等下拍几张照片发给我吧。”
闻时礼轻笑着:“行,那你怎么奖励我?”
“”
怎么还要讲条件。
宋枝问:“你想要什么?”
闻时礼目光暧昧地划过她的嘴唇,锁骨,肩膀,说:“你觉得呢。”
宋枝脸上一热,只装不懂:“请你吃饭。”
“这样啊。”闻时礼拖腔带调地说,“那你就是饭后甜点。”
听他这么一说,宋枝觉得不止脸上热,身上也有些热:“不和你说了,换衣服睡觉了。”
闻时礼没有再逗她,只说:“好,睡前记得关窗,晚安。”
宋枝:“别忘记给我拍雪山的照片。”
闻时礼:“好。”
那晚,宋枝收到一张拍得极好的雪山照,月光,白雪,夜幕,所有元素拼凑出一张氛围感浓烈的雪山照。
她保存照片的时候不禁想,这样就算一起看过了吧?
她和他,会白头到老永远在一起的吧。
宋枝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从收到那张雪山照开始,她就完全和闻时礼断了联系。
突然得让她无法接受。
在这以前,闻时礼每天都会找她,如他答应的那样,就算再晚都会在微信上找她,每天说晚安更是必不可少。
直到初八那天晚上零点已过,他都没有找她。
一开始,宋枝有点不满,最后发展为生气,她想质问他,可主动拨电话过去发现他的手机关机。
她有些慌了,开始不停打他的电话,可怎么打都是关机。
宋枝状态渐渐不对劲,开始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整天都觉得心慌气短,走路都会觉得步子虚浮。
真正的崩溃在一周后。
那天正月十五。
晚上,陆蓉带她去看本地灯会,现场人非常多,多到肩膀碰肩膀的地步。
中途宋枝和陆蓉走散。
她被挤得喘不过气,四下张望着找陆蓉,可人实在太多怎么找都找不到。
周围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断,更是有彩灯万盏,衬着天上高悬的明月,融出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宋枝放弃寻找,站在人群中央不再动。
有人重重撞她一下,还骂她:“你没长眼啊!”
宋枝还是站着没动。
她身陷茫茫人海,目光虚涣地看着各式彩灯,思绪飘散,想到和他许多许多的曾经,鼻子倏地一酸,呜咽着哭出了声。
哭声和这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周围路人传来怪异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然后纷纷避开她走。
宋枝难以控制住潮涌般的痛苦和难受,哭得难以自拔,满脑子都是闻时礼的脸,还有数不胜数的困惑,他为什么会这样?
闻时礼,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