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王悟出了这个道理之后,虽然觉得装怂有点难为情,但是想来想去,反正是自家媳妇,没啥丢脸的!
适当的装一把弱,也让媳妇怜惜怜惜。
于是就有了上面那句让香怡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话。
香怡冰看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恢复了正常,也不再多想,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那个盯着他看的痴痴呆呆的女人。
那姑娘咬着嘴唇看的哀怨,这个英俊伟岸的贵气男人竟然连一眼都没瞧了她!
再看他旁边的那个女人,两人一身黑衣一身白衣,座下的骏马亦是一黑一白,这么远远的踱过来,完全是一对璧人!
姑娘使劲儿的剜了香怡冰一眼,款款上前两步,盈盈福了个礼,声音柔软:“小女子薛莹,多谢公子相救。”
岭南王又怎么可能看不明白,心里冷哼了一声,过去救人的是叶一晃,把山贼吓跑的是冰冰,这会儿却来谢他?
他赶紧朝旁边气息越来越阴寒的香怡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两排牙齿在日光下闪耀着洁白的光,眼睛眯成了月牙,低声道:“媳妇,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香怡冰白了他一眼,懒的理他。
“大胆!竟敢对我们小姐无礼!”那原本哭的稀里哗啦的小丫鬟,脸上犹自挂着泪痕,指着岭南王厉喝了一声。
小丫鬟的思维很简单,他们把山贼给吓跑了,那么就说明是好人,只要是好人就没啥可怕的,她们小姐的身份摆在那里,谁敢对小姐不敬!
那名叫薛莹的姑娘气的胸脯一鼓一鼓的,玉拳紧紧的攥着,这个男人,竟然完全无视了她,她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香怡冰和岭南王同时皱了皱眉,却并非是因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也并非因为那薛莹。
两人朝后方看去,弑天中一道隐忍的杀气时有时无,这道杀气并不明显,但是对两人来说,自然是能感觉的到。
两人一瞬找到了发出杀气的人,夜新。夜新红着眼瞪着薛莹,脸都憋的青紫青紫,脑门上青筋一条一条的绷着,满面恨意。
香怡冰没有多说,夜新是跟着她最早的人,她早就猜出他是有故事的,习过武念过书,又懂马,绝非当日所见的那个市井无赖。
然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若是夜新开了口,她必帮他达成愿望,既然此时夜新没有主动提出,她就不会插手。
那小丫鬟看岭南王和香怡冰非但没表现出惶恐,反而朝着后面看去,一点都没把她的话放在耳里,再次大喝了一声:“你们大胆,我家小姐可是薛城城主的千金!”
城主……
香怡冰这些日子对于五国已经很了解了,尤其是这里。
薛城算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存在,毗邻赤疆,是北边与流田国交界的最后一座城。这座城内的百姓因靠近流田,大多以牧民为主,民风极为彪悍,离着京城山高皇帝远,便实施了自治,城主是由本地百姓选出,县令城守由朝廷派出,协助城主治理。在这穷乡僻壤之地,的确算的上一手遮天了。
众人不由得觉得好笑,这等身份吓唬吓唬别人还可以,若是想吓唬岭南王和王妃,未免可笑了点。再是自治,也在境内,再是自选,也是官员!
岭南王二话不说,大掌一挥,出发!
队伍绕过这薛城城主的千金,在四个丫鬟连叫“大胆”,和薛莹愤恨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走了。
叶一晃突然觉得奇怪,老前辈自见到了黑虎寨就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身后散发着一种高深莫测的气息,这可不像他!
他小心翼翼的回头问道:“老前辈?”
老顽童捋着胡子做深沉状,抬起的眸子中充斥着满满的羡慕嫉妒恨,叹道:“土匪好啊,还可以抢姑娘!”
“……”
渠城,到了渠城已经是傍晚,岭南王方一进城门,就有一批本地官员迎了上来。
领头的是渠城城守,躬身行了一礼:“下官参见王爷,王妃。”
岭南王没有功夫跟他们客套,直接问道:“流民如何?”
“王爷,下官听从钟侍卫的吩咐,已将流民放进了城,只是……”渠城城守的脸上有些犯难,恭敬回道:“只是流民数量众多,尤其马上将要入冬了,没有那么多的地方安排他们住下,暂时的收容总归不是长远之计……”
他说的隐晦,岭南王已然明白,银子是问题!
这么一大批流民被收容起来,吃喝住行全部都是问题,总不能一直由朝廷派放,这样始终治标不治本,而且国库本就空虚,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既然要解决,就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岭南王沉吟半响,吩咐道:“先带本王去看看。”
渠城城守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现在就去?王爷一路舟车劳顿,是否先到驿馆住下,休息片刻?”
岭南王挥挥手,“不必,走吧。”
渠城城守在前面带路,心下感叹,一直听人说战神岭南王爱民如子,果然是如此。
香怡冰正要跟上,眼前桃红身影一闪,老顽童从天而将,扯扯她的袖子,咂着嘴巴道:“丫头,喝酒去!”
叶一晃屁颠屁颠的跟着,连连点头:“恩人,一起去呗?”
前面的岭南王步子一顿,转身走了回来,一把搂住香怡冰的腰肢,顺带瞪了俩人一眼,大摇大摆的搂着走了。
老顽童捋着胡子气的跳脚,半响撇撇嘴,气恨道:“这小子,真不讨人喜欢!”
叶一晃一胳膊搭上他的肩,笑眯眯道:“走,前辈,跟兄弟喝酒去!”
老顽童顿时消了气儿,打量着叶一晃真是怎么看怎么招人疼,牵上兀自望天的老马,两人一马狼狈为奸,乐呵呵的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小半刻后,岭南王和香怡冰跟着城守到了流民的暂时收容所。
这是个破旧的庙宇,已经有些年头了,密密的蛛网挂在这庙中破败斑驳的佛像上,断木残垣,斜梁陋瓦。
一进到庙宇内,让人窒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密密麻麻的流民就躺在草席上,一个挨着一个,缩在一起取暖,有的身下垫着破落的褥子,身上盖着棉袄,有的甚至就直接躺在席子上,嘴唇冻的发紫,缩成一团。
在这深秋的寒凉傍晚,让人看着莫名的心酸。岭南王呆了小片刻,如墨深沉的目光在每一个流民的身上扫过,掠过他们眼中的悲哀和麻木,搂着香怡冰走了出去。
香怡冰牵住他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摩挲,他的手温暖而粗糙,掌心指心皆有厚茧。
她一直知道岭南王是个极有责任心的人,他的身份一部分上影响了他的性格,对于这里来说,在某种程度上岭南王比皇上都要重要,不可或缺。
她将他的手握在手里,就是这双手,撑起了这里的半个天下,撑起了百姓头顶的天。
岭南王感受到她的安抚,眼中的冷沉渐渐染上了暖意,对城守吩咐道:“召集起所有的负责人到驿馆,听本王的安排。”
渠城,驿馆。岭南王坐在临时的议事厅内,食指一下一下的叩击着桌面,发出极为有序的“笃笃”声响,闭着眼睛,眉峰微蹙。
半响,他对着站在前面的一排负责人,沉声道:“第一,如今仓库还有多少粮食,先拿出来赈济流民,稳住这一时的温饱。”
“第二,动员商贾为流民捐助物资,基本的衣物被褥等,凡参与者,来年税率可酌情减免。”
“第三,过些日子朝廷会发放下种子及荒地的开发条令,由你们将荒地和种子平均分配给流民,以供将来的自给自足。”
“第四,在种子和荒地发放下来之前,由城守划出一块地域,让流民从朝廷领取材料,搭盖房屋,给每个流民办理入户手续。”
“第五,派兵把守,严密观察流民的情况……”
岭南王睁开眼,其内一片漆黑如墨,唇瓣轻启,却含着无匹的杀气:“若其中混入别国的奸细探子,杀无赦!若有流民策反动乱,杀无赦!若有人煽风点火,杀无赦!”
下方的负责人,原本还沉浸在前面五条安排上,心中暗赞,岭南王除了战场杀敌外,对于这些政令上的问题,亦是极为精通。
这五条下来,将流民的生活安排的极为有序,亦是一劳永逸之举,等到来年,流民房屋建成,耕种土地,就可以自给自足,不再需要朝廷没完没了的救济了。
然而刚想到这里,就被那三个杀无赫给震的抖了一抖,那其中包含的杀气,直让他们腿软心颤。
负责人规规矩矩的叩首领命,待他们退了下去,岭南王有些疲累的揉了揉太阳穴。
龙二吞吞吐吐的问道:“爷,国库本就空虚,再由朝廷发放下这么多的物资,还有商贾的税率减免,这是多大的一笔银子……”
岭南王唇角一勾,冷冷道:“无妨,暂时的而已,流民中可不只有咱们的百姓,这笔钱该谁出,本王定让他们一个子儿不少的给吐出来!”
闪电眨巴着眼睛想不明白,该谁出?
可不是该燕和流田出么?
可是……
他还欲再问,岭南王已经摆了摆手,问道:“王妃呢?可用膳了?”
龙二嘴快,立即嘻嘻哈哈的回道:“叶一晃和老前辈去了酒楼喝酒,结果没带银子,被人家给扣下来了,小王妃这会儿去赎人了!”
雷鸣顿时捂着脑袋,心中哀嚎,这个嘴上没把门的!
岭南王果然黑了脸,恨恨磨牙,那小子,为了和冰冰单独相处,竟然耍这种花招!
其实这倒是岭南王冤枉了叶一晃了,他现在也很无奈,老顽童说请客喝酒,他自然是把包袱给了和他关系比较好的龙二三人,就两手空空的乐呵呵跟来了。
身上揣着的,也仅仅是几个零碎银子而已。
谁知道老顽童大洋洋的点了十几坛子酒楼里最好的酒,一坛几两银子,最后算下来整整一百两。
到了结账的时候,老顽童两手一伸,天经地义道:“银子!”
叶一晃傻眼了,摸遍了全身,凑吧出来五两银子,欲哭无泪:“不是你请喝酒吗?”
老顽童白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我这不是请你来喝酒了吗?”
叶一晃泪奔了,掌柜的愤怒了!“瞧你们俩穿的人摸狗样的,竟然敢喝霸王酒!来人啊!押起来,没钱付酒账,卖去小倌馆!”
老顽童乐了,咱都这么把岁数了,还能卖去当小倌,老人家果然英俊潇洒一如当年啊!
其实老顽童本来想着是要请这小子喝酒的,他喝霸王酒喝习惯了,喝完之后酒坛子一丢,绝顶轻功一施展,脚底抹油直接溜!
可是他忘了,带着这小子跑了,那匹神马还留在酒楼后院儿呢!
老顽童自认讲义气,那匹马他可喜欢的紧,瞧那忧郁的小眼神儿,萌的他心脏“扑通扑通”跳,这等背信弃义的事儿坚决不能干。
所以当香怡冰到达酒楼后院儿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人一马,忧郁望天……
她叹了口气,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眉开眼笑的掌柜。将三只孽障,牵走了。
回驿馆的街道上,老顽童突然拽住了她的袖子,香怡冰转头,就见到他原本充满童趣的眼眸内,一片沉定,脸上也失了玩乐,尽是认真。
她顿下步子,敏感的觉得,老顽童是有要事要说了。
果然,老顽童挥挥手,让愣住了的叶一晃牵着老马让到一边,对香怡冰问道:“丫头,你究竟是谁?”
香怡冰看着他的眼睛,不闪不避,正色答:“香怡冰。”
老顽童摇摇头,慢吞吞道:“老朽认识的那个小姑娘可不是你这样的,你老实说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真正的小姑娘在哪里?”
香怡冰不语,面色没有半分惊惶。
“老人家一直很欣赏你,尤其是此刻,你明明不是那小姑娘却还如此镇定。”老顽童观察了她半响,竟在她的脸上找不出任何的端倪,叹气道:“你也不必和老人家否认,我走的路比你过的桥都多,你若是做出伤害那小姑娘的事,我纵然再欣赏你,也不会放不过你!”
他说完这话,释放出了令人心惊的杀气,直直的压在香怡冰的身上。
也许武功比不过,但是杀气,她堂堂杀手之王又岂会逊色于任何人?
香怡冰微微一笑,仿似全然没感觉到他的杀气,怡然自得:“前辈多番相助,香怡冰感激不尽,前辈医术超然,自然知道人的脉象骨骼等是不会改变的,我是不是香怡冰前辈恐怕早有论断。”
老顽童眼眸一闪,这正是他疑惑的,他早在昨日几次交手之时就不着痕迹的探过了她的脉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的身份,就是香怡冰。
可是让他如何相信,那个他识得了四年的女娃娃,竟会是眼前这个女子?
心思缜密,身手了得!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更是令他惊诧!
香怡冰看他的神色,更是肯定了几分,红唇轻启,悠然道:“武功我固然是比不过你,但是若论上杀我?”
她冷冷的嗤了一声,一字一字的吐出:“不妨试试!”
老顽童盯了她片刻,倏地哈哈大笑,又恢复到顽童的模样,手舞足蹈连连说着:“有意思,有意思,好个小丫头!老人家……”
他突然眼一瞪,将没说完的话“咕咚”一声咽了下去,桃红衣袍一闪,“咻”的一声……
不见了。
香怡冰狐疑的眨了眨眼,朝着他方才瞪眼的方向看去,半响失笑,摇了摇头。
远处人群中,一个青衣男子若隐若现,他背着药箱,行止刻板,浅淡的眸子若琉璃,呆呆的望着前方,一步一步的走着。
正是神医卫殷离。
突然,他顿下步子,看向香怡冰,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走了过来。
香怡冰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却不说话,只用呆呆的目光看着她,无奈叹气,自觉的问了声:“好巧。”
卫殷离傻不愣登的点点头,语调没有一丝起伏的回道:“我饿了。”
“喂!你谁啊!”叶一晃顿时感觉到了危机感,三两步跳了过来,警惕的在卫殷离身上扫来扫去。
刚才那老前辈突然一声不响的就跑了,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竟然就出来了这么个男人!
饿了?饿了你吃饭去!跟恩人说是什么事?
叶一晃敏感的察觉出不妥,非常不妥!
卫殷离微微的皱了皱眉,眼珠不转,依然定在香怡冰的身上,重复:“饿了。”
香怡冰想了想,如今战事在即,若是有个神医跟在身边倒也不错。于是,她依旧牵着三只,回驿馆,只不过其中的一只,由老顽童变成了卫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