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我不怕這疼痛
他們不問了,我暫時關起來。接下來一切都是黑的,沒有任何白了,我在裏麵靠著牆發呆,地上冰冷,像一頭豬被關進了圈裏。跟夢似的,但我一點也沒感覺自己闖了什麽禍,我甚至想,死就死了吧,如果說對不起,我對不起我爸,我不敢去想,如果他知道了,會發生什麽事,會怎樣,我開始也想過,可我實在忍不了。也許還想眉姐,但我不能肯定了。那夜,我想了很多,我怎麽跟這個女人結婚的,都他媽的怪我,不怪別人,我當初為什麽要那樣做,我以為婚姻是兒戲,即使是離婚,婚姻不順又能有什麽,可是沒想到,到了這步。人在不知道未來的時候,永遠是個沒頭腦的孩子。這點我承認,我想做個男人,我似乎也做到了,可在上帝麵前,你他媽永遠是一個孩子。比不承認,你再老你也是個孩子。那個婊子說的話,我一點不在意,我在意的是自己,她改變了我一生,可她是我最討厭的女人。濱江的夏天依舊那麽的熱,我脫掉了衣服,坐在裏麵,想抽煙,可是沒,有時候想,即使死也比沒煙抽好,就像憋了尿,即使要去死,也要把這尿放出來。死並不可怕,也許一點都不,如果說可怕,是在你最珍惜活著的時候,是沒到那地步的時候。如果你心裏坦然,認為自己幹的是值得的,死就死了吧。做不了孝順的孩子,就等來生吧。我當時就是這樣想的,那夜,我沒怎麽想到眉姐,我想她如果還愛我,沒有誤會,隻是因為別的事,她肯定會痛苦,會流淚,如果這樣,我對不起她。可我那時,已經十分肯定,即使她還要我,我也給不了她了,我把自己送進了深淵。命運已經改變了,我在別人的眼裏成了凶手。也許有人說我做錯了,不該,我隻能告訴你們:永遠別他媽的去討論對錯的問題,也不要去後悔,做過了就做過了,除非你生來就是個清白人,你沒犯過任何錯誤。後悔那是傻子才幹的事。是男人就該哭的痛快,笑的凶狠!
別再去討論為什麽了,命運才是一切,一個人是微小的,你永遠不知道上帝在幹什麽,他究竟想要幹什麽。這個世界,荒唐可笑。那夜,我睡著了,夢到了我小的時候,在家裏,一家人挺開心的,我突然想念一些事情來。再後來就什麽不知道了,早上被一個聲音喊醒。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個管教喊醒,吹過警笛了。我竟然沒聽見。我睜開眼睛,又回到了現實中,我先是模糊地想起前天晚上發生的事,慢慢的越來越清晰,我知道又該審訊了。我不知道爸爸怎樣了,大壯和菲菲怎樣了,以及眉姐若知道是怎樣了,我想除了眉姐外,其他人應該知道了吧。我不敢去想我爸現在的情況。出來的時候,我問管教:”哎,你知道我家裏怎樣了嗎?”。
他望了望我,說了句:”沒事,你家就你爸爸一個人是吧,他們都來過,問過話,沒事!”,他突然笑了下說:”有個叫大壯的,你跟這種人混,能好嗎?”。
“怎麽了?”“他很不友好,嘴裏都他媽的髒話!”,那個管教人還不錯,又說了句:”對了,還有個丫頭,一直哭!”。
我想那是菲菲。他又問了句:”你不想知道那局長怎麽樣了啊?”。
“死了嗎?”,我問。”,沒死,那條腿恐怕保不住了你小子大命,的日子了!”。
我沒再說什麽。又是一天的審訊,審訊的時候,我了解到,我爸是被大壯攙扶著來的,一直在給警察求情,動情處都哭了,其間差點暈倒。我聽了鼻子酸酸的。大壯是不滿警察的問話跟他們吵了起來。小惠家人也被傳來過,他們把責任全推到了我身上,說小惠清白的。至於那個局長家人,他老婆知道了這事,雖然具體也許不明白,但知道了小惠跟局長的勾當。我想他們未必有什麽好果子吃。警察那天圍繞一個事問,就是我是不是在外麵有情人,以及我是不是在前段時間打過局長。我說我有喜歡的人,但是我沒做過什麽傷害過小惠的事,她一直都和那個局長來往,我還說我沒打過那個局長,我都實話實說了。大體情況警察也都知道了,他們的態度還算友好,但是當時因為濱江在搞形象工程,上頭抓的緊,我的行為屬於嚴打範圍內,加上傷害的又是局長級別的。他們家說要把我告死,不告死不罷休,還說要上告中央什麽的。這是一個老警察跟我說的,這個警察跟大壯的一個表叔沾點關係,但不是能幫上忙的,他隻是說盡量關照下我。他希望我配合工作,隻要坦白交代,配合工作,判個三年差不多。我想,三年,沒什麽,就是苦了我爸了,我想我也沒法見他。那個老警察又說:”聽說省裏還要來人,對這事進行重點查辦,因此你做好心裏準備!”。
他們似乎把所有的焦點都轉到我傷害的人是”局長!”,而對於一些原因什麽的,似乎並不太關心。最後他歎了口氣又說:”你家的情況我知道些,局長家要的數目,你們是給不起的,先給一百萬把傷治好,其他的,恐怕就更多了,還有,最近濱江搞過家級示範城市,你也知道,市委想能內部解決,希望你能配合下工作,別去鬧!”。
我抿著嘴,點了點頭,說:”好的,我什麽都可以答應,隻想求你們能答應一個事?”。
“什麽?”。
我冷冷一笑,心裏難受地說:”我爸當了一輩子教師,清清白白,他沒有錢,希望你們別為難他,他沒有錯,如果你能答應,我什麽都能答應你們,配合你們工作!”。
他說可以的。我最怕的是他們為難我爸,別說一百萬,我爸連一萬也許都拿不出。一輩子做人本分,在三尺講台上奉獻了一輩子,生在五十年代,一輩子追隨黨,兒子卻出了這事。那幾天連續是審問,小惠在那個時候,起訴離婚了,我在牢獄中簽了字,很是痛快,什麽都沒了,逃脫了這個女人,誰也不欠誰的了。
我被關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後,開庭審理了此案。不是公開的,參與的人隻有跟案件有關係的一些人。我爸爸沒來,後來我知道是被我姑姑,姨媽們陪在家的。他們不讓他來,怕他承受不了打擊。姑姑那個時候恨死了自己,她不停地給我爸陪罪,說是她害了孩子,當然我不怪她,她也是為難的人,她是在小惠的一個親戚家開的廠子裏工作的。那一個星期似乎有一年的時間長,沒有煙的日子,隻能坐著發呆,熬時間,那時間似乎總也過不去。這段時間是不允許親戚探望的。我隻能一個人,在裏麵想的盡是古怪的事,想到最後就想到了那個女人,眉姐,她似乎離開我很久了。不知道她怎樣了,過的可好。我希望她能過的好,我已經變了,三年,嗬,多遙遠,等我出來了,她還能等這麽久嗎?不去想了,我這個樣子也許沒資格去想了。我對愛情在那段時間突然麻木。想想,這個世界有些事情是可以讓人分心的。等到了開庭的日子,我從警局被帶到了法院,路上有警察押著,我帶著手銬,外麵的陽光似乎很刺眼,被悶了這麽多日子,再次看到那明媚的陽光,突然有種欣喜,美麗的陽光,也許我就要與你告別了,在你那耀眼的光彩中,我對你說,我很好,沒有後悔,一切都是平靜,如果可以,請你告訴我的母親,我很好,不管別人怎麽說我,都要告訴她,我很好,我按著自己的活法,我很好!
如果還可以,嗬,也告訴她,我很好!
到了法院後,先被押在後麵,開庭後,我被帶了上去,那時間是緊張的,我以為我不會緊張,不安,可我還是緊張了,我要麵對那一雙雙目光,都是熟悉的人,有親人,有仇人。
生活就是這樣,法庭就是一個矛盾的社會的縮影。我走了上去,我去搜寻那些我熟悉的麵孔,我就看到了她,她回來了,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應該回來幾日了吧,那些都是我不知道的。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看到她那一眼,她憔悴了,穿著乳白色的衣服,永遠是那麽的美麗,愛人,不要哭。千萬別哭。可她哭了,看著我,明亮的眼睛看著我,她看著我,那眼神從未有過的深邃,似乎要穿進了我的心髒,在告訴我,她很痛苦,很擔心,和自責,她牙齒咬著嘴唇,被菲菲扶著,麵容扭捏,聳了聳肩膀,哇的一聲就哭了。我麵容平靜,無力地看著她。我在心裏不停地求她:”不要哭,不要,沒什麽大不了的!”。
那一雙雙目光從我麵前劃過,有仇恨的,有同情的,有憐惜的,所有都有。我仰起頭,閉上眼睛,沒有哭,呼了口氣。然後低下頭,冷冷地看著每個人,仇恨的人,我告訴你們我憎恨你們,擔心我的人,我告訴你們都不要哭。大壯扶著肚子已經鼓起來的菲菲,菲菲攙著眉姐,眉姐哭個不停。似乎要崩潰了。身子抖的厲害,似乎張嘴想說什麽,但老也說不出來,牙齒似乎要把嘴唇咬破,在訴說著她的後悔,自責。我看著她的樣子,無比的難受,比死都難受。時間似乎都在凝固,我不怕死,也許我害怕死亡的前奏,這些過程比讓人死還難受,那是折磨人的,不經曆的人無法理解。
我不忍心多看眉姐,她憋了很久才喊了句:”小童,別怕!”,她這句安慰我的話讓我感動至深,我抿著嘴點了點頭,那眼神也在告訴她不要怕,不要擔心,沒什麽大不了。頭掉了也不過碗大的疤。何況隻是三年。大壯也喊了句:”小童,像個男人一樣!”。
我點了點頭。局長的家裏人,當然不是他的夫人家裏,而是他的弟弟妹妹什麽的在那裏大叫,對我破口大罵。最後喧囂被製止,法庭開始審理此案。大概持續了一下午,沒完沒了的供詞,審問,答辯。把我搞的頭都要炸了。我想還不如他媽的直接槍斃算了。眉姐他們一直愣在那裏小心翼翼的,像是在等待一場生死宣判,並不時地用那種安慰的目光望我,給我打氣。大壯給我請了律師,找了很多有利的證據。按正常情況說,這個案子是有利於我的,正如很多人說的那樣,他私闖民宅,通奸之類。可是結果是出人意料的,我敗訴了,一是小惠做了偽證,說我已經私下協議離婚很久,並且房契在她那,這是我沒想到的,房子歸她所有。還有我跟別的女人通奸,把財產轉移。二是法庭出示假醫檢說:”受害人被打成植物人之類的”,就是說幾乎喪命。其實那個人不過是腿骨折了,經過治療在幾個月後仍舊可以行走。我被認為防衛過當,過失傷人。後來我知道,局長的叔叔在省裏,是一個大官,用上頭的權利壓了下來,他們總會找一些”莫須有”的罪名,當時我們對法律基本不通,找的律師似乎也出了問題。這個事不想多說。法庭的事十分複雜,如果寫清楚,簡直沒法寫。並且我不擅長去寫這些。隻能大體地說下過程。小惠是後到的,她進來後,怒視著我,我不屑去看這個女人一眼,她做了偽證,她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我說我在外麵先有女人,我和眉姐一直”通奸”,我把三十萬財產偷偷轉移給了眉姐。還有她和局長是清白的,那局長隻是送她回家,因為喝醉了酒在那住了一夜,她當時剛洗澡什麽的,出來後就看到了這事。我冷冷地看著她,對這個女人的話,簡直就是一種滑稽劇。但是她供詞是很有效果的,畢竟當時的情形並沒第四個人看到。
我看到眉姐用凶狠的目光看著這個女人,眉姐從未用過這種眼神看過一個女人,從她的目光裏,可以看出她的憤怒。因為小惠的口供,眉姐牽扯了進來,法庭主要是問她有沒有跟我通奸一事。當然這個詞很難聽,可是這是沒辦法的,大壯找的證據中涉及到了小惠跟那個男人的事。自然眉姐跟我的事也會被牽扯進來。幸好的是,小惠對我和眉姐的事並無多少了解,隻能肯定,我借過三十萬給眉姐,從這推斷了我們的關係。眉姐沒有任何緊張,她收起憤怒,低下頭,想了會,然後抬起頭慢慢地說:”我叫何眉,我是廈門人,我一年前認識於童,當時他並未結婚,我們相愛過,我愛他,他也愛我!”,她說的堅決,沒有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光明磊落,她繼續說:”因為一些原因,我們沒有走到一起,後來我結婚了,他也結婚了,過後,我們就沒有多少聯係,他隻所以借我三十萬,是因為念著我,是借的,並不存在財產轉移什麽。”。
下麵有人議論,意思是說眉姐說的愛讓人感到惡心,這樣的年齡懸殊不可能有愛,不過就是通奸,情人之類。對方律師問她:”你說愛嗎?首先我表示懷疑,據說你四個月以前跟丈夫離婚,後來你們有過來往,是否有此事?”。
眉姐當時沒有把被那個男人騙錢的事抖出來,因此他們認為眉姐離婚跟我有關。最後想把事實指向我在結婚後和眉姐一直通奸之類。認為是眉姐和我先破壞了我和小惠的婚姻,後來才有他們的事發生。
眉姐說:”是有此事,但對於你說的愛,我告訴你們,我愛他,愛,比你們想象的愛,因此我不可能去破壞他的婚姻,我一直在回避,因為愛,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我也沒想要他的幫助,他對我的隻是幫助!難道愛一個人也犯法嗎?”,眉姐反問道,在那些人麵前,她很堅強。
眉姐是說了一些也許不合實情的話,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
他們被問住了。
我聽了眉姐的話,無比的感動,她能在那麽多人麵前說這些話,要多少勇氣呢?她一再地強調愛,似乎也在跟我說,在告訴我,她愛我,讓我有希望,有個女人愛著於童,他不要低沉,要有信心,這些我心裏都明白。
在我們都無法理解的情況下,法庭宣判了。我因為那個三十萬解釋不清楚,(他們認為是情人才會借這麽多),有通奸罪。並且認為小惠跟那個局長的關係沒有證據,還有我把局長傷害過重,構成了故意傷人罪。
通俗地說就是這些,因為這個,我敗訴了。
我想還要怪我吧,我太過魯莽,沒有想清楚,抓住證據,這樣的判決在法院的合理”周旋”下似乎還很”合理”。
並沒有像那個管教透露的三年,最後隻被判了兩年。
宣判結果的時候,眉姐差點暈倒,我的親戚朋友哭作一團。他們都不理解,為什麽會這樣,對方的家人認為這判行還有點輕,他們認為應該槍斃。
眉姐在菲菲和大壯的攙扶下,臉色蒼白,慌張的精神錯亂一般,她是懂些法律的。她心裏明白不該這樣判,她振作後,對他們苦苦地喊著:”你們這樣做合法嗎?合理嗎?你們知道具體情況嗎?即使如你們說的那樣,難道所有相愛的人在一起都是有罪的嗎?這世界上有多少男女因為婚姻不順在外麵有情人,難道他們違法了嗎?如果婚姻不能給他們帶愛,帶來幸福,他們就違法了嗎?難道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偷偷摸摸在一起就是所謂的通奸嗎?”。
眉姐在那裏發泄了所有的苦楚,她不理解,具體怎樣,我們最清楚。
我想這樣的判決還是輕的吧,大壯他們的努力還是有效果的,後來聽說,如果換作普通老百姓,什麽關係都沒,傷了有如此背景局長,少說也要十年。這就是權勢,不管你多憤怒,你不承認,是沒有辦法的。
這個判決理由是殘忍的,它讓眉姐因為收了那三十萬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後來她一直認為我坐牢,是被她害的,她在心裏背負了所有的愧疚。
大壯憤怒了,他在那裏大叫著:”操他媽的,為什麽這樣,我操他媽的,你們能說你們公正嗎?因為那局長家有關係,就要這樣嗎?”,他轉過來對我說:”小童,不要怕,我會讓你出來的,這群禽獸,王八蛋!”,最後他被兩個警察拉了出去,他出去的時候,我衝他喊道:”大壯,你幫我照顧好我爸,不要亂來!”。
大壯第一次哭了,我看到他眼裏有淚,他被拖到門口的時候,對我說:”小童,是兄弟的就給我笑!”。
我微微一笑。
眉姐哭喊起來,再次說:”小童,乖,不要害怕,知道嗎?我會照顧你爸爸的,什麽都不要想,我們會把你救出來的,聽話!即使不成,我也等你,永遠等你!”,她哭的絕望。菲菲在她身邊陪她一起哭。
我這輩子最怕女人哭,尤其不忍心看到心愛的女人為自己哭,心裏如刀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