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望县,李府别院,前厅。
当苏涟漪将那麻药喝下时,才想起,还在前厅。
脑子一团乱,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平日里看似办事稳妥,今日怎么就做出这么粗糙之事?想来,是太急躁了吧。人在急躁之时都会做出错误的判断或者考虑不周全。
若是平日,她会告诫自己冷静。但面临着即将临盆的初萤,她根本冷静不下来也不想冷静,自己在这异世唯一的挚友即将面临生死大劫,说冷静,那是自欺欺人!
无论结果怎样,麻药已经喝下。
涟漪很仔细地观察自己的身体反应,包括麻醉程度、范围、有无影响呼吸及其他感官。
李玉堂在一旁站着,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她,犹如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她一般,目瞪口呆、呆若木鸡……一切惊讶的词汇都可用上。
涟漪不懂中医,也不懂中药,更是不解为何身子没了知觉,但意识却是清醒的,呼吸顺畅,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不用呼吸机?奇妙的药却可以得到局麻的效果,实在神奇。
但接下来问题就出现了,苏涟漪喝麻药前根本没考虑到瘫在硬邦邦的椅子上会有什么后果,而如今才知,后果是身子一歪,即将亲吻地砖。
一旁的玉堂一惊,赶忙伸手去接,“得罪了。”一边接,还不忘补了句。
涟漪好笑这李玉堂也实在太“君子”了,明明是他帮忙,还有什么愧疚?做了个鬼脸,“不是你得罪了,是我要麻烦你了。”
李玉堂浑身肌肉紧绷,一只手揽着苏涟漪虚软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是扶着她的肩,不知应要怎么办。是直接放在地上?还是再扶入椅中?
柔软的触感与男人完全不同,李玉堂只觉得呼吸困难,一双眼不知应放在何处。
干咳了两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去想一些其他事。“苏小姐,若是你不介意,我将你送到房间可好?”他是一片好意,但这话说出口,就有种变味的感觉,将女子送入房间,还是……他的房间。
想到这,又赶忙解释,“苏小姐你放心,我李玉堂不会趁机怎样,只是这厅堂简陋,若是直接将你放地上又实在不妥。”
涟漪尴尬,今天算是丢人丢大发了,考虑不周。“今日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与李公子无关,我也知今日之事定然让李公子难办,但事发紧急,我朋友的预产期临近,若是在那之前我没做好完全的准备,她将面临生命危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失去她!”苏涟漪越说越激动,只要想起这那么纯真可爱的初萤消失在这世上消失,她就无法冷静下来。
李玉堂一愣,在他印象里,苏涟漪是鲜少这么激动慌张,从来都是有条不紊,包括那一日中了春药,也没见她的狼狈。但今日却因为一名女子如此……
世人都说君子重情义,但他们却未见到苏涟漪,原来女子只见的友情也是深如海、坚如石!
李玉堂大为感动,面容也严肃了下来,“苏小姐切勿着急,既然你信得过在下,我定然会全力帮你。”一伸手,将她拦腰抱起,出了前厅,在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向自己房间走。
“谢谢你了。”涟漪闻到了他身上的一股干净的清香,有种儒雅之感。
玉堂摇了摇头,“应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苏小姐,自从认识了你,我学到了很多。”他由衷得说。
李家别院很小,无客房,本就是李玉堂建的一个私人空间,没想招待过客人,连下人都很少,加上管事也就不到十人,这与李府相比,已经小了又小。
当初修盖之时虽设计了客房,但因从不招待客人,便荒置,若是想启用,也得打扫个把时辰。所以,在这别院之中,除了下人们住的房间,便只有李玉堂的房间了。
玉堂十分在意私人空间,除了起居不用下人伺候外,其房间也不是人随便进的,每一次打扫之前,都要请示墨浓。
房间整洁,颜色单调,桌椅雕花床,都是深红,其余则满是白。雪白的墙面,不挂一幅字画,虽单调,却别样干净。
李玉堂将苏涟漪平放在自己的床上,怦然心跳,一种异样之感。
她身上没有寻常女子那般香气,很淡、淡的不能再淡的一种馨香,好似落花拂过衣襟留下的点点,若有若无,让他留恋不已。
“苏小姐,你真对在下这么放心?就不怕在下对你不轨?”他忍不住问了句。
“放心,若是你对我心存不轨,想一日我中春药时便不轨了,哪等到今日?”涟漪道,她看人也算是准,绝不会看错的,“李公子,这几日你对我苏涟漪做的帮助,我都记在心里,有一日定会报答。”
李玉堂忍不住微微笑了,“苏小姐言重了,应该怎么办,您说吧。”
涟漪也不多说那些没用的感谢之词了,大恩不言谢,专心考虑如何实验。因头无法动,只能用眼看。
桌上是刚刚一同带来的银针和匕首,“李公子,您先用那根最长、最细的针,在我胳膊上扎一下。”
李玉堂心中吃惊,却没表现出来,修长素手执起银针,“具体扎再何处?”看着那只垂下的雪白柔荑,指形优美,有些下不去手。
涟漪想了下,“将我袖子挽起来,扎我手臂吧。”不能扎手上,若是被飞峋发现,可就不好了。
李玉堂闻言,身子僵了一下,女子的手臂算是隐蔽之处,若是大家闺秀,这一生都不会将手臂露给陌生男子,他这样看了苏涟漪的手臂,会不会唐突?
涟漪心中也猜测到了李玉堂的顾忌,从初萤处得知,古代女子的身子都只能给夫君看的,手臂、腿、足,心中好笑,在现代,姑娘们穿着半袖热裤不是很正常?
“让李公子为难了,深表歉意,但如今情况紧急,你就照我说的去做吧。”涟漪双眼坚定,又带了淡淡哀求。
李玉堂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将她袖子拉开,雪白的手臂尽现。他忍住心中那丝异样之感,手起针落,为了尽量减少她的痛苦,那针,迅速扎上。
“怎样?”玉堂问,小心翼翼,略微紧张地看着苏涟漪。
涟漪没去看他,盯着头顶的床帐,细细体会疼痛,竟丝毫感觉不到,心中惊喜,“李公子,这一根别拔出,换一根,稍粗一些的。”
李玉堂心知应是麻药起了作用,点了点头,将粗一些的针如法炮制,扎入苏涟漪的胳膊上。
“再来。”
“下一根。”
“继续。”
就这样,不到一刻钟,那满满的一包银针,就都扎在了苏涟漪雪白的手臂上,好好的一条手臂,如今如同刺猬一般。
李玉堂是有分寸的,因和李府周大夫学了医理、背了药方,自然也多少涉猎了经脉之图,他刻意避开苏涟漪手臂上的几大穴位,生怕伤害她。
苏涟漪松半口气,为何是半口?因为提着的心并未落下,这最粗得银针直径才两毫米,与手术刀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将这些针都拔下去吧。”
李玉堂也暗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结束了。
不料,他刚把所有针拔出,苏涟漪的话却让他也忍不住大惊失色。“李公子,麻烦你,用匕首在我胳膊上割一下。”
李玉堂终于忍不住了,冲到床前,两只手撑在床沿,双眼直视她的双眼,“苏涟漪,你疯了?如今用银针都用了,为何你非要在身上平添伤口?”
涟漪能感觉到李玉堂的急切的关心,心中大为感动,微微一笑,“因为我即将做的不是扎针,而是割开她的皮肤及内脏,那种疼痛是银针之痛根本无法比拟,李公子,好人做到底,听我的吧。”
李玉堂犹豫挣扎了下。
涟漪叹气,“若是你不做,一会我也会找人做的,你太善良,也许太为难你了。”
玉堂失笑,善良?竟有人说他善良!?
李玉堂也不多言,转身到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只木箱,从中拿出一只陶瓷小瓶和干净棉布绷带。“我这就准备做,苏小姐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涟漪想了一想,“在小手臂面上割,不要割肘弯等部位,那里经脉多,若是不小心割到静脉,尽量止血,若是止不住,我也不怪你。”
好在,李玉堂不懂什么是动脉、静脉,也不懂不慎伤了静脉、动脉会有什么后果,否则,他怎么也是不肯下手的。
玉堂先是找了块巾子垫在苏涟漪手臂下面,而后拿起匕首,用药水擦了几下,在苏涟漪胳膊上小心刺下,顿时,鲜血流出,在雪白的手臂上,那红艳的血,更为刺目。
李玉堂的眉猛然一皱,眼中是不舍,恨不得此时受伤的是自己。
涟漪却突然笑开了,“太棒了,竟不疼!这麻药,实在太神奇了!”为什么口服麻药可以做到局部麻醉的效果?在现代,这是要有专门的麻醉师,根据病人体质状况制定麻醉方案。
但,这麻药竟可以做到局麻!
与苏涟漪的兴高采烈不同,李玉堂则不知暗暗叹了几次气,为其上药,止血,而后包扎。他的手是技巧的,包扎得很完美。
苏涟漪还沉浸再欢乐中,不仅使因初萤的手术有了曙光,更是因发现了现代所没有的奇药。
她的血,不小心沾染到了李玉堂雪白的衣襟上,他有洁癖,若是放在往日,早就大发雷霆,立刻沐浴换衣,这件污了的衣,直接烧掉。
但如今,他却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一抹血,严重满是惊讶和疼惜。惊讶是,原来这人世间竟有如此真挚的友情,他虽与潇小耽从小玩到大,但为了潇小耽,他是不肯伤害自己的。
苏涟漪,真是个奇女子,让他一再触动,此时更是开始动摇过去十几二十年的信念,甚至对自己的人格也有了质疑。
虽然这麻药有效,但苏涟漪却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每个人的体制都是不同,甚至有些人天生体内便有一些抗药性。她不知初萤从前的生活如何,但就现在的了解,她死去的夫家应该家中不少钱财。
若是如此,初萤定然也喝了不少补药或珍贵汤药,而自己本尊这一穷二白的身子,自然无法与之相比。
若是初萤对麻药无效怎么办?
即便是麻药有效,但效果不如她这般明显怎么办?
若是手术一般,麻药失效,怎么办?
这些问题,必须考虑。
“李公子,这麻药大概能作用多久?”涟漪问。
李玉堂回想了下刚刚苏涟漪向茶碗中倒的剂量,“按照你刚刚饮下的麻药,最少还能作用两个时辰,这麻药与迷药、春药不同,作用时间有效。”
果然!
“那如果再次饮用麻药,可以吗?”涟漪忙问。
李玉堂微微摇头,“再一次补饮麻药,其效果也不会太好,可以说,这麻药,五天内只能使用一次,用第二次效果就不如第一次。”
抗药性!?
苏涟漪心中后怕、冷汗!好在她想到了这一点。虽然在这简陋的环境,手术的时间越短、病人的危险就越少,怎么也不会做两个时辰的手术,四个小时,在没有输血的情况下,多少止血钳都是不够的,但还是要作完全的准备。
李玉堂见她面色微变,有些担心,“苏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涟漪道,“不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可以吗?”她已经麻烦了李玉堂太多事,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但事已至此,又必须要麻烦他到底。
“苏小姐尽管说。”玉堂道。
“一个时辰之后,麻药逐渐解开,你能不能……喂我服用迷药?”涟漪说着,自己想咬自己舌头,今天真是厚脸皮,求人没个完,李公子若是不耐烦,也是应该的。
李玉堂又是吃惊,不知第几次吃惊,“苏涟漪,你又想干什么?”也不管什么礼节,指名道姓地说。
涟漪苦笑,“因为我怕在手术过程中麻药失效,就如你刚刚所说,第二次补上麻药,效果也不会太好,所以,第二次补的是迷药,破釜沉舟。”
李玉堂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可奈何,用十分无奈的眼神看着苏涟漪,“苏小姐,你这是何苦?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或生或死都是她的命数。”
涟漪失笑,“作为商贾的李公子怎么也相信这命数说?这些,都是统治者用来麻醉百姓们的工具,你能不知?若真是生死有命,那为何还要寻医用药?若真是富贵在天,那为何还要科举买卖?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她面临生死,我若不尽到自己全力,又如何能对得起这朋友二字?她若是真的没了,我会一生愧疚。”
苏涟漪的话又对李玉堂有了很大触动,他从来不知,对一个人可以这样,即便是对父母,他也从来没考虑到这一层。
难怪……难怪潇小耽曾说过,他是自私的。
他的心中,唯有自己,自己建立了壁垒自己居住,最后的结果却也是越来越孤单。
他时常觉得孤单、空虚和烦躁,难道其原因,便是如此?
涟漪笑着看他,“你有朋友吗?”
李玉堂本想说,他有个发小,名为潇小耽,但话到嘴边,却不知是否该说,他本以为自己对潇小耽尽到朋友之义,但如今想来,根本没有。
他每一次,都是有事之时才将那潇小耽找出来,发泄喝喝闷酒。
涟漪不解地看了看李玉堂,没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
不得不说,李玉堂的床还真是舒服,很软,身下的单子想来定是价值连城,沾在身上舒适无比,与自己家中的普通床单真是天壤之别,果然,有钱人的生活就是好,想来,她也赚了一些银两,是不是也得添置些好东西,犒劳下自己?
李玉堂想了很多、想了很久,在他想继续询问苏涟漪“朋友”的感觉时,却发现,苏涟漪已睡了去。
李玉堂站在床沿,低头看着她包扎过的手臂,突然想起一句话为朋友,两肋插刀。这形容君子的话,如今却被苏涟漪这个小女子做了去,实在让七尺男儿汗颜。
玉堂怕她醒来,便不敢离开。
好在,房间也有桌案,今日墨浓外出不在,他便只能唤来其他下人搬来卷宗账册,想继续工作,但却怎么也是无法集中精力。一双眼,忍不住看向床上的苏涟漪,脑子里却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
当苏涟漪醒来时,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她是被疼醒的。
那么大的一条伤口,流了不少血,怎能不疼?
疼了,就说明这麻药失效了。
她的头能动了,扭头看去,一身白衣的李玉堂在专注看着手上账册,白衣上染了一块血,但主人仿佛浑然不知。他的长发垂在身上,黑白分明,显得他的衣更雪白,发更乌黑。
他的容貌与身材,都极为修长,男子中少见的瓜子脸,却没有女气;狭长的眸子本妖娆,但却给人清冷。
苏涟漪不得不感慨,难怪从前本尊如此痴迷,李玉堂,确实有让女人疯狂的资本。
可惜……不是她的菜……
她不喜欢这种遥不可及的美,太过虚幻,她更喜欢的是云飞峋的那种,很踏实,很真诚。
刚想到这,苏涟漪又觉得自打嘴巴,那云飞峋连此时做什么都不告诉她,这踏实又从何而来?
李玉堂发现了苏涟漪醒来,“苏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涟漪笑了下,手臂疼,却没说出来,“接下来又得麻烦李公子了,一会帮我服下迷药,当迷药生效,就用同样得方法,在我另一只手臂上用匕首割,这一次不用银针了。”
玉堂无可奈何,今日的苏涟漪就是疯了,而今日,他也注定了要陪着苏涟漪发疯。
罢了,人生难得几回疯。
“好。”李玉堂答应道。
到底是李玉堂,心细,想到了苏涟漪喝了麻药又要饮迷药,身子疲惫、肚肠饥饿,特意让人准备了鸡汤,而后将迷药放入了鸡汤中。
“苏小姐,得罪了。”准备为其喂汤,李玉堂先道。
涟漪惊叹李玉堂的细心,“哪里,是麻烦了才是。”好香的汤。
玉堂先是将垫子垫在了苏涟漪身后,而后与她迎面而坐,用勺子,一点点喂她,那动作无比优雅。
本来苏涟漪不觉得有什么尴尬,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情。但被这种优质服侍之后,她却越来越尴尬,脸都红了起来。
她真希望李玉堂捧着碗直接倒她嘴里,也不能这样一点点的……呃……鸡汤味道不错。
一碗鸡汤空了,苏涟漪也迷迷糊糊的有种犯困之感,李玉堂将空碗放在一旁桌上,将垫子抽出,小心将苏涟漪又放平在床上。
匀称的呼吸声,让他忍不住顿了一下,这种被人信赖的感觉很好,原来与人交心是如此简单。
她的睡容如此恬淡,没了白日里的咄咄逼人和睿智机敏,十分……可人。他忍不住伸手轻轻触碰她的面颊,却又马上收了手,如同触电了一般。
站起身来,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确认迷药发挥效用后,执起了匕首,做了苏涟漪一再交代之事。
苏涟漪不知睡了多久,只知在这柔软的床上睡觉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可惜双臂疼痛。一抬眼,看向窗子,蒙蒙亮,大惊。
一下子坐起身来,看到一旁李玉堂坐在书案上,一只手支着头在打盹,“李公子。”小声唤了句。
李玉堂一下子惊醒,放下了手,见她醒来,好似开心。走了过去,“苏小姐,现在觉得如何?”
涟漪哪顾得上手疼?着急下了床,“抱歉,打扰多时了,天色已晚,我得急着回家,大恩不言谢,回头请你吃大餐,喝美酒。”
当下地时才想起,自己鞋子都未脱,那脏的鞋底,定然是将李玉堂雪白的床单弄脏了,心中更为愧疚。愧疚之余,也感慨,李玉堂真是君子,因这古怪的时代有个古怪的规矩陌生男人看了女子的脚就如同占了她便宜。
苏涟漪怎么也是想不通,一个脚,有什么占便宜的。
李玉堂愣了下,而后突然轻笑出声,也许因为刚醒,他本略带磁性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很动听。“苏小姐你不用急了,此时不是黄昏,而是黎明。”
苏涟漪惊恐地看向窗外,嘴巴动了几下,“你是说,这是……这是第二天了?”
李玉堂第一次见苏涟漪这么可爱的表情,笑着点了点头。
苏涟漪要疯了,天啊!这是什么?这分明就是夜不归宿!还不知飞峋会怎么担心,他会不会多想?她……她……都怪她!
玉堂道,“我让人备了粥,吃一些粥再走吧,路途遥远,你昨日晚膳也未用,怕你体力不支。”他忍不住看向她两条手臂,其上有两道不小的伤口。
涟漪也觉得,靠此时的体力怕是支撑不回家了,反正已经过了夜,也不差这最后一个时辰了,便留下来在黎明只是用了早膳。
餐桌上,两人相对而坐,李府的别院很简单,但这早膳可不简单,可见这李玉堂平日里是个比较在乎享受之人。
一碗清粥,十小盘菜,十分精致可口。
两人在餐桌上并未多语,用过膳后,苏涟漪婉拒了李玉堂的相送,自己跑到了苏家酒铺,她的小驴车还在那里。
而后,赶着小驴车,怀着一颗十分忐忑的心,回了苏家村,自己的家中。
……
当苏涟漪将驴车赶回家时,已是天明,家家户户正烧火做饭,到处处弥漫着饭香,炊烟徐徐。
就在苏涟漪蹑手蹑脚准备将车卸套,让小驴子休息休息时,一直强壮的手臂将她手中的工作夺了过去。
涟漪惊恐地回头,看见了云飞峋那张冰冷又僵硬的脸,“呵呵……早啊,飞峋……”其实她没做什么亏心事,本不用这么忐忑,却怕他追问昨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做。
飞峋没理她,动作熟练地将驴子卸下。
苏涟漪小心翼翼地观察这云飞峋,这一瞬间,竟有种又回到两人初见面时的情景。
“飞峋,昨天因为酒铺突然有了事……”
“进屋说。”飞峋道,那声音也是冷冰冰得。
涟漪叹气,这女人夜不归宿,在现代也是要不得的,何况在这古代。如同一名做错事的小孩儿一般,乖乖跟着飞峋入了院子,入了屋。
“吃早饭了吗?”飞峋问。
“吃过了。”苏涟漪回答完又后悔了,因为能感觉到,飞峋的心情更不好,脸拉得更长了,好像吉林长白山。
两人站在客厅,云飞峋等着苏涟漪的回答,苏涟漪挣扎着怎么说谎,一抬头,看见他满是血丝的眼,“你昨夜未睡?”
飞峋却答非所问,“以后你去县城,我陪你。”
涟漪惊讶,“你不是说有任务在身,无法离开村子吗?”
飞峋闻此,浑身僵住,好似矛盾挣扎,最后的话从牙缝中挤出,“那也陪,我……顾不得了。”
涟漪噗嗤一笑,伸手去戳他胸膛,“小样儿,年纪不大,醋劲儿不小。”
飞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涟漪大惊失色,好险!真的好险!刚刚只要他再向上一点,就碰到她的伤口。她的伤口虽疼,但到底是皮肉伤,只要忍着疼不做剧烈运动,是影响不了日常生活的。
“苏涟漪,你知道昨夜我多担心你吗?若不是因为这该死的任务,我早就去县城找你,我真怕你……怕你……”怕她出意外,或遇到歹人,这种不吉利的话,他不想说出口,但昨夜种种幻想纠缠在他脑中,怕的要死。
恨不得遇到危险的是他,而不是她。
涟漪赶忙从他怀中将自己两只胳膊抽了出来,怕碰到伤口,若是渗出血就糟了。
她的身子被他紧紧抱着,一双手臂举着,无处可放,索性,便搭在了他肩上。
两人就这么拥着,他搂着她的腰,她搭着他的肩,除了暧昧,还是暧昧。本来还剑拔弩张,一下子就暧昧旖旎。
只见,云飞峋的怒气值直线下降,刚刚还横眉冷对,现在一张脸便微红,一双眼满是深情。涟漪心中了然,早知如此,她就不用这么担心,男人呵,还真是好哄。
将他脖颈搂紧,语气撒娇,“飞峋不要生气了,昨日是酒铺突然有急事,账目上出现了问题,我便与大哥对了一夜的账,所以没回来,你原谅我好吗?”
吐气如兰,都快把云飞峋迷醉了,“那……下回,若是有急事,派人通知我一声,你知道昨夜我多害怕吗?曾经……我重伤身陷山里,九死一生,我都没这么怕过。”
涟漪揽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疯狂的心跳,笑得幸福。她知晓他不会说谎,想来,昨夜他定然担心了整整一夜,真是难为他了。“别担心了,我发誓,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回家的,再也不会这样了。”
飞峋点了点头,嘴角却不小心碰到她的额头,很是紧张,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硬邦邦的。
涟漪踮起脚,在他下巴处轻轻亲了一下,熬了一夜,胡茬长得猛烈,扎得她嘴角有些微疼。“别生气了,乖。”
可怜了云飞峋这一铁汉,被苏涟漪这么小吻弄得晕头转向,云里雾里,哪还有半分气。
“吃早饭了吗?”涟漪问。
“没。”昨夜的也未用。
涟漪伸手轻轻去碰他那疲惫的双眼,眼中满是血丝,心疼得很,“你稍作休息,我去做早饭。”
“哦。”飞峋乖乖回答。
一个时辰后,用了饭,云飞峋被苏涟漪硬塞到床上睡觉,自己则是回房间洗漱。
看着梳妆台上的两包药,涟漪想了很久,而后一咬牙,做了决定,虽然在这医疗条件为零的古代做开腔手术风险为百分之九十,但若是情况紧急,哪怕是百分之一的成功几率,她也要做!
就在苏涟漪想脱衣休息时,云飞峋却过来了,“涟漪,我才想起来,刚刚孙家嫂子来过一次,说找你急事,会不会是妆品厂的事?”
“哦,知道了,我这就去妆品厂,你快回去睡。”涟漪命令道。
飞峋点了点头,又乖乖回屋子补觉去。
涟漪换了套衣服,正准备去妆品厂,但右眼皮却是疯狂的跳,心中很是不安。第一批订单已经完成,第二批还在制作,如今应该没什么大事,怎会这么急?
一种不好的念头闪过脑海,吴氏来找,会不会是帮孙阿婆来找?孙阿婆……涟漪后怕,会不会是初萤!?
没了刚刚的沉稳,苏涟漪快步出了院子,直奔初萤家中。按理说,初萤的还有几日才分娩,但她肚中胎儿太大,这日子,怕是不准。
当苏涟漪到初萤家中事,除了孙阿婆,吴氏也在。两人正在院子中商量,见苏涟漪来,高兴坏了。
“涟漪小姐,你可算是来了,”吴氏急的都快哭了,这一大早,她找遍了妆品厂和村子,也去了涟漪家中,却找不到人影,初萤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们婆媳两人如何能担得住责任?
“要生了吗?”涟漪没废话,直奔主题。
孙阿婆神色焦急,“从早晨起来便喊疼,却没有生的迹象,这才停下,估计是睡了过去。”
涟漪点了点头,悄悄入内,推开房门,无声无息。
初萤家中还是那般整洁,即便是此时行动已不便,也没有杂乱的迹象,到处都是绣品,无论是窗帘还是半垂着帘布,上面的绣花栩栩如生。
涟漪想到了她那雪白长裙上三百余朵花,鼻子一酸。
初萤的肚子太大,已经无法平躺睡下,只能半靠着。
面色苍白如纸,虽已睡去,但两道小眉还是皱着,可见其痛苦。涟漪很想用帕子将她脸上的冷汗轻轻擦去,但又怕将她惊醒。
悄悄退了出去,“阿婆,以你看,大概多久能生?”小声问。
孙阿婆无奈叹气,“这个可不好说,女人养孩子,人人不一样,有的疼个几个时辰就生了,有的疼了几天也不生,哎,女人的命就是苦啊。”
涟漪点了点头,对吴氏道,“孙大嫂,这几日妆品厂,我就不去了,你与大伯母盯着点,若是有什么事,告诉他们五日后再说。”她估算,五日,怎么也是生了。
吴氏道,“涟漪小姐,妆品厂得原料已经准备完,离出厂也还有时日,管生产的是大伯母,我最近没什么事,也来这里吧,多少能帮多少帮多少,毕竟,我也生过锦儿,有些经验。”
涟漪感激,“多谢大嫂了。”
吴氏眼圈红,“别,涟漪小姐,和我说什么谢。”
涟漪又想了一下,“大嫂,还有件事得麻烦你,去县城找两名接生婆,虽然阿婆会接生,但毕竟阿婆年纪大了,多找几人也稳妥,找经验丰富得,不用在乎价钱。”
“是。”吴氏答应了声,赶忙回了家去,收拾东西这就准备去县城。
苏涟漪不懂在古代女人生产有什么讲究,而需要准备的东西,孙阿婆已经开始准备,涟漪则是下了厨房,熬了粥、蒸了鸡蛋羹、沏了红糖水,将一些都备好了,等初萤醒来后立刻进食补充能量。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房内又传来了低低的苦吟声,涟漪赶忙放下手中工作,冲了进去,“初萤。”
正在与疼痛做斗争的初萤听见苏涟漪的声音,很是惊喜,“涟……漪……”声音很疲惫。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更衬得那双大眼漆黑,如同小鹿一般无助,满脸是冷汗。
涟漪赶忙冲了过去,半跪在地上,伸手握住初萤的手,强打着欢笑,“没事的,女人生孩子前都这样,会一切平安的。”话说出口,却觉得有些欲盖弥彰。
初萤淡淡笑了一笑,没有往日的撒娇天真,那双无助大眼中却有了沧桑。
涟漪哪会注意这种细节,一边强颜欢笑,一边脑子里计划着。
“喝一些粥吧,听说你早起还未吃饭。”涟漪道。
初萤轻轻摇了摇头,“不……想吃,好疼……什么也……吃不下。”
“就是因为快生了,才要吃,不然一会你哪有力气生孩子?乖,听我的,吃一些,好吗?”涟漪耐心道。
初萤伸手抓住涟漪的手,涟漪不敢让她抓,怕碰到自己伤口,主动握住了她的小手,“难道我说的,你也不信?”
初萤赶忙摇头,“我信,就……是……”有些难为情,不知如何说出。
“有什么话就说,别考虑别的。”涟漪道,紧握着冰凉的小手,想给她温暖。今天的初萤,让她惊讶,她本以为以初萤的性子,会大吵大闹,却没想到,初萤这么冷静。
难道是母性?
初萤哀求着看着苏涟漪,“求别……虽然我……知道这样……缠着……你,不对,但……我好害怕,你别……离开……”
涟漪赶忙点头,“放心初萤,这几日,我都会在这里,寸步不离,放心好了。”病人是最无助的,生病之时,只想最亲近人在身边,她知道,初萤也是将她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初萤冷汗划过面颊,却笑了。
涟漪苦笑,用帕子去擦她脸上的冷汗,“我去取粥,吃了饭才有体力,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