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临头,祝愿反而不紧张了。
她反问:“极老板,你认真的?”。
轻嗤,语气讥诮,“聪明人装傻和傻子装聪明都是犯蠢,所以收起你的表演,请谨记,你在我眼中是生是死,取决于你说的话是否令人信服”,他抬腕看表,“时间,三十秒,希望你珍惜”。
坐在副驾驶位的保镖折身举枪对准祝愿的脑袋。
祝愿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笑意凝固在嘴边,眼神变得寒气凛冽,她用丝毫不输于的气势一字一顿地说:“极老板,你应该约束好手下,以免产生误会——另外,我不需要说服你,而是警告你,不管你有没有证据,也不管我做了什么,我终究是沙爷直接派遣的人,他把我安插在你身边的用意还用我明说吗?如果我今天有个三长两短,沙爷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极夜极老板,我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误判形势,否则三和帮内等着坐收渔利的大有人在,特别是你的对家”。
无论是黑是白,他都有所顾忌,而沙爷是绝佳的挡箭牌,甩锅给他最合适不过。
刚刚她暗示,监视他出自沙爷的授意,为的就是引发两人的信任危机,顺便把自己摘干净。
薄唇微启,嘲弄地吐出两个字:“诡辩”。
“极老板,你想解决我,也要考虑下后果”,祝愿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好像全无心机,“并非我挑拨离间……”,她小小卖了下关子,意有所指,“三和帮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波涛暗涌,而你眼下在帮内的处境用如履薄冰形容毫不为过,除非你明哲保身安于现状,否则一旦你有异动,那些想把你的利益分而食之的人会抓住机会对付你,就像当年有人对付我父亲一样,那个叫连越的公海赌王不就挺眼馋你的边境赌场生意吗?”
“不想死就求我饶你一命,说废话没用”,睥睨的目光扫过祝愿,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小姑娘,再问你一遍,为什么监视我?”。
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忽悠,祝愿心一横,豁出去说:“没干过的事我可不会承认,既然极老板你执意要做打响第一枪的人,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她大剌剌地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好心情地吹着口哨,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样。
保镖看向老板,等他下达指示。
竖起手掌示意停止。
保镖会意,收起枪,转过身去。
祝愿看在眼中,窃笑不已。
瞥她,“别高兴太早,我认定的事一定会办到,从在现在起,你的生死由我决定”。
什么意思,她被盯上了?祝愿内心是崩溃的,引起了的注意,以后监视他恐怕难上加难,偷鸡不成蚀把米,悲催。
不说话显得心虚,祝愿强行挽救尊严,干巴巴地尬聊:“清者自清”。
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她,“不要讲自己都不信的鬼话”。
祝愿干笑,实在无话可回,遂扭头看窗外,林木苍翠,田野葱茏,土路两旁绿树成荫,树荫下乘凉的老人嚼着槟榔,脸上涂着黄色檀那卡的小孩们则好奇地向车内张望,眼睛明亮,笑容淳朴。
风光无限,只是气氛微妙,她有点后悔上的车,尴尬癌都要发作了,有首歌怎么唱来着,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就像加了特效似的,让人不自在。
快到东枝时,谭雅彤的一通电话把祝愿从煎熬中解救出来。
简短说了两句收线,她一脸暗爽,“谭二小姐说她明天到,房子仆人正在收拾,估计明天才能腾出来,我能叨扰府上一晚吗?”。
近期搞监视没戏了,那就贴近观察,谭雅彤不愧是及时雨,总在合适的时候为她创造合适的机会。
“勇气可嘉”,嘲道,“小心露出破绽”
祝愿摊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极老板,随便你怎么想,我都是这句话”。
扯扯嘴角,说出的话一针见血,“在你的认知中,监视他人不属于做亏心事的范畴?”。
狙击手的洞察力都这么强吗?咬住不松口,简直跟毒蛇有的一拼。再者,亏不亏心,那要看监视谁,对待叛徒必须追查到底,当然也绝不会冤枉好人。
腹诽一番后,祝愿兴起恶作剧的念头,她突袭式贴近,凑到他耳边的一刻,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她不会笨到以为对她有反应,因为那是一种戒备的临战状态,彷佛等待时机给予逾越安全距离的敌人致命一击。
没错,祝愿非常确定,此时此刻,在眼中,她就是不知死活的“敌人”。
但做都做了,未战先怯那就太怂了,上吧——她硬着头皮用只能两人听到的耳语说:“极老板,我来金三角的目的告诉你也无妨,毕竟我们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只是在车上谈不方便”。
修长的手指抵住祝愿的额头,略带嫌弃地推开,“一个从小就虚构身份的人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倘若不怕暴露,祝愿会回敬他一句彼此彼此,然而只能憋在肚子里。
她若无其事地笑笑,“看来你调查过我,三和帮内这么做的人不止你一个,假如我的身份真的经不起推敲,相信现在我不会活着坐在你车上”。
发出一声嗤笑,不置一词。
接近陆离的第一步已经做到,第二步释放善意,让一个人放下警惕,先成为他的朋友。
唉,有点棘手,她眼前的男人可不像谭明杰那么好骗。
车停在莱茵湖畔,祝愿下车,看到一幢上下两层结构的白色度假屋,没有重兵把守,也没有仆人列队迎接,低调而简朴。
“这是你家?”,她扭头问。
“嗯,不满意,你可以去住酒店”,丢下一句话,快步向前走去。
祝愿紧随其后,一位身穿隆基的缅甸老人殷勤不失恭敬地迎上,两人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了几句。
老人回头看她,笑着说:“mingarlarbar”。
祝愿瞄,“老人家说什么呢?”。
“缅甸话,问好的意思”,不咸不淡说了句,也不为她介绍,自顾上楼去了。
冷落宾客,连表面文章都不屑做,陆离在金三角怎么混开的?即便是她,初来乍到,也要利用人情为秘密侦查铺路。
想不通索性不想,祝愿扬起笑脸向老人家问好:“敏嘎啦吧”,她语言天赋好,听一遍就能模仿个差不离儿。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呀,小姐,女二号也在”。
祝愿回头,刚进屋的三个人面色各异,桑达斜眼瞟她,婵美泫然欲泣地垂着头,唯独小女仆斗志昂扬,“你没地方落脚,我们小姐不介意花点钱给你订酒店住”。
缅甸老人走到婵美身边,神色关切地拉起她的手,询问她出什么事了。
小女仆鼻子翘上天,“古伯是我们小姐的祖父,主人最信任的管家”。
祝愿本来不予计较,但看对方蹬鼻子上脸,忍不住出言教训:“你们主人邀请我住下,作为客人,虽然不指望受到热情接待,至少也该礼貌些,千万别告诉我的待客之道傲慢无礼,连佣人都可以随意对客人说三道四”。
小女仆跺脚,“你——主人才不会慢待客人”。
“莲雾!”,婵美轻轻呵斥,“别忘了规矩”,接着她向jiva大小姐欠了欠身,“对不起,是我没教好自己人”
祝愿抱着胳膊不说话,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
婵美可怜兮兮地咬了下嘴唇,桑达看不过去了,挺身维护佳人,“别被我发现你搞小动作,在金三角,间谍的下场有多惨你大可以去打听打听,有时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祝愿斜睨他,轻描淡写地说:“疑心太重是病”。
尼莱和虾嘎给老大行李,看到桑达斗鸡似的瞪着老大,觉得不对劲,赶紧走过去将老大护在身后。
祝愿故意说:“你们帮我把行李送到楼上”,她停了下挑眉,“我住在极老板房间的隔壁,别送错地方”。
其余三人震惊了,楼上是老板的私人领域,向来只住他一人,即使婵美,没得到允许,也不能贸然上楼。
祝愿带着俩手下上楼,婵美紧追一步问:“同意了吗?”。
祝愿笑容明朗地说:“没有”。
婵美急了,“那你怎能——”。
“为了洗脱间谍嫌疑,住得近才方便极老板随时监控我有没有在搞不利于你们的小动作,像我这种有着天使心的人一向为别人考虑”,祝愿说完,施施然上楼。
桑达问小女仆,“她刚才说什么?”。
小女仆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她夸自己天使心,脸皮厚的蚊子都扎不进去”。
“popo”,婵美投向爷爷的怀中寻求安慰。
古方拍了拍孙女的背,无声地叹了口气,傻丫头,主人的心思根本不在你身上,要学会放下执念,生活才会幸福。
虾嘎和尼莱将行李放置妥当,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
祝愿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夹杂着水草味道的风吹来,莱茵湖上碎银闪闪,戴斗笠的渔夫单脚划船将渔网撒向湖面,水鸟在船尾追逐,临水而建的浮屋一座连着一座……
风景很美,遗憾的是她没有心情欣赏,脑子一刻不停地琢磨陆离到底是正义的伙伴,还是罪恶的敌人,如果情况没有预期乐观,该如何开展下一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