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希娅的手是冷的,指腹下的脉搏微弱。
迅速确定了一遍大概的情况,温琳撕出几块长布条将羽箭固定住,再按压住伤口周围的止血点。
再任由血流下去,只怕是谁也救不回来了。
医官们很快准备好了温琳需要的东西,他们惊讶的发现温琳在伤口周围点了几下,伤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奇迹般的止住了。
看着这群庸医,温琳从未觉得他们如此碍眼,留下多特帮忙外,温琳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如果不是未及时止血,维希娅的情况不会这么严重。
血是暗红色,通过止血点止血是有效的,应该没有伤及动脉,以及根据羽箭倾斜的角度与伤口的形状判断,羽箭是由下往上朝着肩颈方向刺入的。
暂时不会危及性命。
但有一道非常棘手的难题摆在温琳面前。
伤口的形状不对劲,正常箭伤的伤口形状应该是一到二厘米左右的菱形或者十字型创口,但维希娅胸前的创口却是四厘米左右的放射状创口。
这说明箭头上有倒钩,井且倒钩的数量还不少,拔箭的话很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
谁也没法保证拔箭的时候会不会伤及动脉血管。
那就只剩下开刀了,但在没有麻醉药物的条件下,温琳很难确定维希娅是否能挺过来。
但凡在操作时,出现一点点意外,就有可能造成大出血。
多特看着温琳突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神情痛苦,他小心的走上前,将温琳此前嘱咐的药汤端上去,斟酌道,
“或许可以先喂药,”
温琳开的是短时间能够提精神气的方子,也就是俗称的吊命药。
维希娅的情况不能拖,可温琳罕见的迟疑了,她畏惧一切可能发生意外的结果。
门外枢密院的重臣正激烈的争吵着,雅兹夫人寸步不让的堵在门口,“这是陛下的命令,温琳小姐能够驱走疫病,她的医术毋庸置疑,”
虽然雅兹夫人万分担忧,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丝毫引人遐想的神情。
深得女王信任的医官在人群中朝着她缓缓摇了摇头,往往这种程度的伤,只有一丝微渺的希望能够平安度过。
雅兹夫人的指甲深深抠进了墙缝里,她把剩下的全部希望都放在了温琳身上。
死亡不该是维希娅女王的结局。
她深深的爱着这个国家,她竭尽所能的维持着审判的公正,她为平民争得喘息的余地,她甚至不惜以婚姻为筹码,只为结束这混乱动荡的局面。
她有什么错?
为什么上帝要让诸多苦难降临在她身上,恶毒不堪的诅咒与谩骂,时时刻刻防不胜防的刺杀……
明明那些人是戈兰的子民,他们不该是王廷的敌人。
或许唯一的错,就是她以女性的身份,登上了那把至高的王座。
但这不该是女王的错,她本无罪,她是无罪的。
雅兹夫人突然平静了下来,她想了女王同她说过的一句话,
“雅兹,我会亲手改变这愚昧的一切,”
明明是凉爽的天气,此时聚集在白宫的众人却感到难言的燥热,汗水将他们的衣衫浸透,所有的思绪都在被房间里情况不明的维希娅牵动着。
所有人都看到了女王胸前的羽箭,她从马上跌下,喷涌的鲜血就如迟来的审判。
她能否再次让众人见证她的不屈呢?
谁也不知道答案。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温琳满身冰冷的煞气,她看向摄政官弗朗西斯,“三天,封锁王廷,封锁布轮兹,”
在众人品味这句话时,温琳复又将门关上。
一直沉默着的弗朗西斯微微眯起眼,女王彻底昏死前在他手心写下了几个字---萨克斯。
又是一场以命为注的赌局。
弗朗西斯与维希娅在z治上有着高度的默契感,他很快从人流中退出,左手紧握着剑柄,紧绷的姿态似是一头随时准备进攻的猛兽。
屋内,温琳正用汤匙一点点给维希娅灌药汤,无一例外都从嘴角流了出来。
已经不能自主吞咽了,温琳心中焦急,干脆端过药汤自己灌了一大口,倾身覆上。
维希娅的唇很软,却是冰的,不知是因为药苦,还是别的,温琳眼里,嘴里,心里都是满满的苦涩意味。
舌尖小心的撬开维希娅的唇,一点点将药汤渡进维希娅腹中。
温琳想遍了所有可以起到麻醉作用的药草,但欧罗巴大路上通通没有。
最后无奈之下,温琳只能采用多特的建议,给维希娅灌了一些酒。
多特目瞪口呆的看着温琳的举动,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却又忍不住偷偷掀开眼缝。
这丝毫不亚于女王陛下的伤势带给他的冲击。
温琳阁下怎么敢,她怎么敢!
在多特惊愕时,温琳已经做好了开刀前的准备工作,她喊进来四五个维希娅身边的侍从女官,让她们消毒后,同自己一起将维希娅的四肢都紧紧束缚起来。
情况危急,没人敢怠慢温琳的命令。
拿起锋利的刻刀,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中,温琳沿着创口面精准无误的落刀。
顷刻间鲜血喷涌,而维希娅亦是无意识的痛吟与挣扎起来。
生生割开皮肉的痛苦让维希娅开始剧烈的挣扎,她全身都在发颤,四五个人竟有几瞬都按不住她。
温琳眸色一冷,沉声让侍女们用力,手上的动作不敢停顿分毫。
隐于白皙皮肤下的青色筋脉突出可怖的脉络,维希娅在极度的痛苦中睁开眸子,只是意识却还不那么清醒。
眼泪混着汗水从她眼角滑落,颤抖的声线混着牙齿打颤的声音,极为模糊的喊出了温琳的名字,“温琳阁下,”
温琳强忍着心颤,神经高度紧绷,精确的剔掉伤口里的碎肉。
终于,屏息间,挂着淤血与碎肉的箭头被温琳拔了出来。
猛的喘了口气,温琳仍是不敢放松,拿起酒精一丝不苟的冲洗着维希娅胸前的血洞。
维希娅再度挣扎起来,血水从她胸前滑落,洇湿了快半床被子。
温琳眼眶微微泛红,却仍是极度冷静的神情。
如潮水般连绵不断的剧痛,让维希娅再次痛昏过去,她的眸光渐渐涣散,绷直的身体软了下去。
用纱布从维希娅的臂下至颈上牢牢包扎好,做完这一切,温琳似脱力般往后踉跄着退了几步。
全身的肌肉在温琳松弛的片刻,泛出尖锐的酸痛感。
看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光,温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已经天亮了。
歇了口气,温琳将视线移回到维希娅身上,她的胸膛正微微起伏着,恍若无声的宣告她们已经迈过了第一关。
洗干净手,温琳抹了把脸,才发现脸上尽是湿咸的液体。
小心翼翼的将维希娅挪开,给床上换新的褥子,维希娅微弱但平稳的呼吸让屋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趁着这个空隙,温琳飞快的洗了个澡。
回到维希娅的卧室后,温琳片刻不停的让多特按照新的药方去熬药,井吩咐厨房按照自己的方法熬制肉汤。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步温琳没有做,缝合伤口。
维希娅失血过多,在她眸光涣散的那一刻,温琳被扰乱了思绪。
说不清楚心中是何种滋味,温琳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被师傅扔进无人区时的感受,求生的渴望与濒死的绝望无孔不入的折磨着她。
像极了她这回下刀前的感受。
踌躇不决,胆怯畏惧,这些情绪好似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温琳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又看着面色苍白的维希娅。
这个人,应该是不同,温琳默默在心里想,至少她难以接受维希娅的死亡。
等四下无人时,温琳拿出了贴身藏着的头孢克丁钠,混在药汤中,温琳以吻渡进了维希娅嘴里。
与上次全无一点旖旎心思的吻不同,这一次温琳的心,跳的很重,湿热的呼吸在鼻端纠缠,脑中闪过许多与维希娅相处时的画面。
脸颊蓦地一烧,温琳忽的退开来,沉沉的目光里掺杂着意味不明的自责与懊悔。
她细致的帮维希娅掖好被角,手无意间碰到了维希娅冰冷的手指。
眼神闪了闪,温琳低叹了声,她在床侧坐下来,搓暖了自己的手,再去帮维希娅暖手。
维希娅尚未度过危险期,温琳尽可能的做好了消毒工作,但维希娅术后的伤口仍可能溃烂发炎,虽然喂了头孢,发热只怕是难以避免。
洗过澡后的温琳看起来精神奕奕,她无声的注视着维希娅,不敢有片刻出神,就怕发热时不能及时处理。
布轮兹的气氛与白宫的气氛同样沉闷,无数的深藏在表象下的阴诡暗涌有了要显露出的征兆。
弗朗西斯面容和蔼慈祥,但政治手腕颇为强硬。
在温琳提醒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封锁了王廷与布轮兹,泛着泠泠寒光的王廷骑士在每一条街道上巡视。
以往喧闹的王都此时安静非常,连最热闹的酒馆也隐去了动静。
教廷还是旧贵族,维希娅已经给了弗朗西斯答案。
在布轮兹一处奢华的庄园中,罗素伯爵正烦躁的来回踱步,他面目狰狞的看着派出去的属下,
“一点消息都没有吗?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顿了半晌,他又阴恻恻道,“或许是快要死了,”
站在窗边往王廷方向眺望着的格兰达尔显得淡定的多,
“艾格斯回来了,说明女王已经怀疑我们了,再等等吧,不过就在这几天,叛乱的罪名遭人唾弃,若她因刺杀而死,谁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温:一个人偷摸清,好像也不能算作吻,吻是得两个人难舍难分才是嗷~
还是要为女王打call,
“陛下,我亦在等着你亲手改变这愚昧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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