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霖重新把凳子扶起来坐好,“疼吗?”
“不疼了。”季白忍着疼翻了个身,“牧霖,你跟我说说吧。”
牧霖知道季白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季白想知道那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他想了想,最后只挑几个不要紧的说,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其他的轻描淡写,随口就带过了。
季白听出来牧霖没打算跟他细说,苦难来临,咬着牙受着,苦难过去了,再提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该来的会来,该结束的已经结束了,不论好的坏的。
隔着衣服,季白顺着手腕往上摸牧霖的胳膊,那里原来是一片狰狞的疤痕,现在是一片光滑的温热感,真好啊。
季白手指停在牧霖手臂上,描摹着原来那片疤痕的轨迹。
“疼吗?”他又自问自答:“肯定很疼,火烧的,哪有不疼的。”
“疼,”牧霖说的是真话,“那种疼,做梦都是疼的,那时候我在医院躺了半年。”
“半年……”季白重复了一遍牧霖的话。
他无法深想,那半年的时间,十八岁的牧霖是怎么过来的。
“后来一直在做康复,是聂叔给我筹的钱。”
“对不起啊。”
“这个词你都跟我说了多少次了……”牧霖笑着打断季白的话,“我不想听这句。”
“那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点别的。”
季白刚想开口,余国栋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饭盒,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雨伞,朝下的伞尖还在往下滴水,地板上很快湿了一片。
牧霖去接余国栋手里的东西,“姥爷,外面下雨了?”
余国栋举起雨伞,伞头对着窗外,“外面早就开始下了,那么大的雨,你俩没看见啊?”
牧霖跟季白都笑了,他们还真没注意什么时候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病房里的窗户都开着,窗外的雨点子潲进病房里,消毒水味混合了潮湿的雨水味,冷风时不时吹进来,蓝色的窗帘被风吹着飘起来。
“冷不冷,要不要关窗?”牧霖转头问季白。
季白揉了揉鼻子,“不用关,正好吹一吹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刺鼻。”
牧霖没关窗,把对着病床吹的那扇窗合上一半,留了一条缝,又过来把季白的床头摇起来,在他腰后搭了个枕头。
余国栋包了饺子,又炖了点排骨汤,还有几个素菜。
季白这几天一直没什么胃口,还是只吃几口,晚上又让医生打了止痛泵才睡着。
季白终于发现了,只要牧霖在他身边,他就能好很多。睁开眼要是找不到牧霖,整个人又会陷入半睡半醒的混沌世界里,明明听得到外界的所有声音,但他就是醒不来。
不是因为伤口,医生说他的伤口愈合得很快,恢复得也很好,再一周就能出院了。
那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他很熟悉,跟在法国的时候一样。
只要改变了上一世的轨迹,他就会出现这样的症状,这次是化工厂,所以症状又出现了。
但只要牧霖挨着他,那些症状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没有理由,无法解释。
却是事实。
“牧霖,你离我近点。”
牧霖拿着季白换下来的衣服,正准备去水房里洗一洗,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太阳很大,洗完正好可以晾一晾。
换洗的衣服里有季白的内裤,余国栋也在病房里,牧霖总不至于把脏衣服让余国栋帮他洗。但他看季白一直皱着眉,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还是没出门。
他把脏衣服放在盆子里,又把盆塞在床底,小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季白手指顺着床沿边摸,摸到牧霖的手才算罢休,“我没怎么,我就是想你离我近点。”
旁边的余国栋看不下去了,“啧”了一声说:“真是,现在一点都不害臊了。”
季白闭着眼也笑了,“我现在是病人,我提点要求还不行吗?”
“啧啧啧,”余国栋夸张的又啧啧了几声,“行,得了,我不在病房里待着了,我回家做饭去。”
“姥爷,你不用来回跑了,这么远,我在食堂吃就行,都一样。”季白又叫住他。
“食堂做得不好吃。”余国栋说着,还是转身出了病房,就留他们两个人在病房里。
“最近怎么这么粘人了,一步也走不掉了。”牧霖拿了个苹果削皮。
季白原来有点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果然没错,刚刚牧霖只要一靠近他,混沌感就会慢慢消失,不舒服的压抑感也消失了。
如果是真的,这下可糟糕了,他还得上学呢,他跟牧霖也不可能24小时都黏在一起啊。
“牧霖,”季白叫他,“我感觉,你得挨着我才行。”
牧霖在认真削苹果皮,反问了一声,“什么意思?”
“就是吧,我觉得……你得离我近点才行,不然我会不舒服。”季白也不知道怎么说。
牧霖一开始还以为季白是在撒娇,但转头一想,好像不是撒娇,他放下手里的水果刀。
“重来一回,可能也要付出代价,”季白说,“你呢?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或者是意外?”
“没有,”牧霖神色凝重,“我一切都正常。”
“我会有,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季白又把自己在法国时候的事全都跟牧霖说了,连他因为一场场意外无法回国的事。
牧霖听完,神色越来越深,“你怎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