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缓缓垂下因为过于震惊跟激动还在发抖的手臂,扯开嘴角笑了,笑得越来越大声,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回声,还有几声布谷鸟的叫声。
季白想起身去追牧霖,他试着站了几次,但双腿发软,几次跌坐在地上,他只得重新坐下先调整自己。
这年是2009年春。
傍晚的山林里是沉沉的暗灰色,脚边枯黄的草叶堆里冒了几点翠绿的嫩芽,顶着尖往上长。
山里的迎春花开得最早,远远的,细碎的黄色花瓣点缀一整片初春里的荒芜。
季白笑够了才又揉了揉被牧霖咬过一口的肩膀,冲着牧霖消失的方向,吼了一声,“牧霖,我刚回来你就咬我一口。”
“你给我等着,早晚我还得找你还回来。”
季白忍着胸口上涌的热气,眼睛还是直直地望着牧霖消失的方向,“兔子吗?跑那么快,我还没好好看看你呢……”
真被狗咬了?
(上)
季白很快就接受了重生这个事实,又快速在心里过了一遍上一世这个时间点的一切。
随后叹了口气,竟然回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个时候他已经惹透了牧霖,两个人水火不容。
按照上一世的进展,他们的关系要到两年后才有缓和,季白不确定牧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但应该不是现在。
季白当下决定,以后还是得慢慢地来才行,首先做的就是先让牧霖对他改观,但这事儿急不来。
至于后面的事,他绝不会让悲剧重来,他不会让牧霖失去听力,不会让牧霖被烧伤,更不会让牧霖在27岁那年就死。
至于他跟牧霖,他想好好的重新来一次。
季白等到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直接跑下山去了牧霖家。
但牧霖家大门紧锁,院子里也没开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牧霖不在家,刚刚他下山之后应该就没回来过。
牧霖就住在山脚旁边一栋小房子里,这边就只有牧霖家一户,其余的住户都住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牧霖是自己住,上一辈子牧霖爸妈都是护林员,在牧霖十二岁那年,他爸妈因为一场山火去世,牧霖成了孤儿。
林场有人想收养他,但都被他拒绝了。
一个孩子,从十二岁开始就一直一个人生活,林场的人经常给他送点东西,他就算是收了,也总会给人同等的回报,不管时间长短,他从来不欠别人的。
“季白……”身后有人喊季白,随后一束手电筒的灯光在他身上晃了晃。
季白转身,是王兴昌。
季白重生前见到的王兴昌已经半头白发,现在威风凛凛的,腰杆都是直的,季白那点重生之后的恍惚感也更强烈了。
看到季白不说话,王兴昌又走近了一点,用手电筒在他眼前挥了挥,问:“季白,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季白回过神,反问他:“王叔,您这么晚了还上山吗?”
“我去山上转转,巡个逻就回去睡觉,”王兴昌手里的手电筒又冲牧霖家大门上一照,问他:“是来找牧霖的?”
季白回头瞥一眼大门上的铁锁,点点头说:“嗯,我来找牧霖,他好像没在家。”
“你们可别打架。”王兴昌知道季白跟牧霖不合,忍不住开口叮嘱了他一句。
季白浓密的睫毛往下一垂,过了几秒钟才开口:“不打架,这回不打架了。”
王兴昌走后,季白又在牧霖家门口等了一会儿,一直没等到牧霖回来。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对牧霖的生活了解的不多,也很少来他家。
他现在这具十八岁的身体里,住的却是32岁的灵魂,32岁的季白暂时忍住了去找牧霖的冲动。
他怕自己到时候脑子一热,一冲动就对牧霖做出点儿什么出格的二愣子事儿来,再把牧霖给吓着。
季白摸了一把口袋里的钥匙,又想到姥爷,没再继续干等,一路又从牧霖家门口跑回了家。
他刚跑到路口拐角,远远地就看到了余国栋坐在门口的石墩儿上,正翘着二郎腿在拉二胡,一看就知道是刚温了点小酒喝。
余国栋是季白姥爷,一辈子就三大爱好,抽点烟,喝点酒,喝醉了拿出床头挂着的二胡,坐在院门口的石墩上摇头晃脑拉一曲《满江红》。
季白站在路口,听完了一整首少音少调,甚至说有点刺耳的曲子。
以前每年过年,林场都会办一场文艺演会,余国栋就是林场“文艺部”的成员,只要会点doremi的,都能成为文艺部的一员,二十多年了,余国栋一直都是那个拉二胡的。
但也神奇的二十年没什么进步。
老头儿自我陶醉拉完一曲,收了二胡放在腿边,又掏出自己的烟袋子开始卷纸烟。
余国栋六十多了,他只抽自己卷的纸烟,还说卷烟有劲儿,抽起来才过瘾。
季白听着余国栋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卷烟,鼻子一酸,扑上去一把夺过余国栋手里已经卷好的,拿着打火机正要点的纸烟,连带打火机跟烟袋子一起收进了自己口袋里。
余国栋捏烟纸的手一空,抬腿就往季白腿上踹了一脚,“你个小兔崽子,你抢姥爷烟袋子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