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先墨影一步到的庄子,却不曾声张。他立在昨日的拴马的地方,久久不曾言语,眼前的庄门紧闭,耳边尽是墙内的欢声笑语。
良久良久,久到比他慢了许久的墨影都到了,顾晏仍未有动作。
“王爷,属下前去叩门?”墨影瞧顾晏立在门前似是出神,迟疑地开口。
顾晏并未答墨影的话,反而自己走到门前叩响了铜环。铜环几声脆响后,门内传来徐婉的声音,“红玉,来人了,开门去。”
门扉一开,红玉瞧见顾晏慌忙跪下。思及昨日自己回王府述职一事,她唯恐顾晏此番是为兴师问罪而来,慌得身子微颤,不敢抬头。
“起身吧。”顾晏越过跪下的仆从望向院中修剪花枝的徐婉。
徐婉闻声猛地回身,顾晏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一身白衣面容清俊,远远瞧着倒与弱冠之年的他有几分相像,让徐婉忆起十七年前春心萌动的自己。
“王爷怎么来了?”徐婉放下剪花枝的东西给顾晏行礼,接着朝他走来。顾晏看着一徐婉步步走近自己,不敢眨眼,只怕这是大梦一场空。
“接你回去。”他语气平静沉稳,与往常无甚差别,可藏在身后那只微微攥起的左手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院中仆从在墨影的示意下尽数退下,只剩徐婉和顾晏两人。听到顾晏的话后,徐婉沉默下来,两人都不开口,一时间氛围有些怪异。
顾晏盯着徐婉,眼神暗藏缱绻。徐婉受不住他的目光开口问他:“为何突然要来接妾身回去?妾身来时听王爷那一番话以为要终老于此了。”
徐婉话里带刺,顾晏听得出来却不知怎样回话,只好沉默。他不发一言,其实是在思考怎样把此前想到的理由说出来才好。
“凉国来了位长公主,意在联姻,但本王不愿府上有位公主出身的主母。”顾晏终于答话,可话中内容乍一听与徐婉所问毫不相关。
“王爷不愿那便不娶,接我回去作甚?”徐婉接着问他,语气里有几分咄咄逼人,顾晏听在耳中只觉像极了当年她与他争吵时折腾人的刁钻模样,甚是娇俏动人。
“本王不便直接拒绝,只能让凉国那位公主知难而退。府中若有盛宠之人,应是能让她断了念头。”许是徐婉近在眼前乱了他素来冷静清明的情绪,顾晏话中漏洞极多。
“那妾身倒要问一问王爷了,若是那凉国公主仍是不肯退,反被激起胜负欲又该如何?”徐婉笑得讽刺。
“本王也能借口府上宠姬善妒不肯容人拒了她。”顾晏说起善妒一词时语气有些无赖,仿佛吃定了徐婉。
“王府那么多女人王爷可劲挑也轮不上我去担这个善妒的名头啊。”徐婉听他那句善妒就恨得牙根痒痒,当年为着那善妒二字她可没少受人明里暗里的嘲讽。
“你是太后的外甥女,李家的嫡女。王府的女人哪个及得上你的身份?身份不够哪来得底气不容人,”顾晏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单纯摆出利弊,他话音一顿才接着说道,“更何况,你是王府里独一份受了恩宠的。”
顾晏话音落下,徐婉脑子一时空白,她在王府那段时间也瞧过那些女人,各色美人应有尽有,当真是百媚千红。倒是不曾想到,顾晏这厮放着西院一院子的女人竟没动过。
徐婉回过神来才再次开口:“王爷吩咐了,妾身自然不该推脱。只是,妾身有个请求。”她话里暗藏算计。
“你说。”顾晏颔首示意。
“妾身帮王爷办好凉国公主一事后,想回扬州。”
徐婉话落,顾晏面色如常,微垂的眼睫掩盖了眸中的伤感。
她说要回扬州,是回不是去,所以徐婉这一“回”字是在告诉他今后她要定居扬州再不归京,也是在拐弯抹角的道出,此事一毕他们两清。
“可以,到时我自会安排你去扬州。”罢了,先行应下,日后之事日后再说。
“王爷真是爽快,那妾身便去收拾行装了。”徐婉展颜一笑,便转身退下了。
院中只剩顾晏一人,他望着走向屋内的徐婉低低呢喃:“我总有法子留你在身边。”话落后轻笑一声,带着势在必得的桀骜。
昨日绿萝便已收拾好了行装,只剩下徐婉放于内室的财物和贴身衣裳。徐婉整理行装时发觉此事,暗道顾晏派来伺候的人果真不可信,竟早早受了他的吩咐打理行装。
绿萝两人这段时日的伺候在徐婉这算是尽数打了水漂。
一行人离开了南山庄子,顾晏知晓徐婉眼下与他共处一室尚不自在,便未曾与她同乘马车。而是与墨影一同骑马跟在马车后回京,京郊这一路上人烟稀少无人留意,可入了城门顾晏随驾就惹眼了。
摄政王顾晏的名头京城百姓哪个不知,他每每凯旋回朝打马而过时不知乱了多少姑娘家的心。若非他是武将,刀口舔血养出一身冷厉,旁人轻易不敢近身,只怕掷果盈车也是有的。
徐婉出了庄子后不久便睡了过去,本来睡得香甜,可自打入了城门后吵吵嚷嚷的议论声便不绝于耳,生生将她吵醒了过来。徐婉捂着耳朵想再睡会儿,却还是能听见外面的议论,扰得她不得安生。
“咱们摄政王生得真是丰神俊朗。”
“那可不,当年镇国公世子郎艳独绝的名声可不是虚的。”
两个书生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惹得徐婉心烦的厉害。
“王爷,您到马车上来吧。”徐婉隔着帘子喊了顾晏,睡意正深时被吵醒难免有些起床气,声音里便不自觉带了些娇气。
顾晏停了一瞬,继而下马将缰绳给了墨影,自己上了马车。
他撩了帘子入内,瞧见徐婉靠在车壁上,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的,额头还有一块微红的印记,想到她是在车上困觉打盹自个儿撞得红了,失笑一声。
“额头磕的不疼?困成这幅模样。”顾晏伸手点了点徐婉磕红的额角,语气宠溺。
“嘶。”徐婉疼得喊出声来,睁开眼睛瞪着顾晏,只觉他欠揍。
她红唇微嘟无声骂了顾晏几句,自以为他不知道,却忘了顾晏早年可是习过唇语的。
“莫要再睡,不然一会儿到了王府,你若是撒气不肯起来,本王只能抱你入府了。”从前徐婉就是这幅模样,只要是坐马车,甭管上车前困不困,一上车就打盹,没什么大动静轻易不肯醒,就是被闹醒了也得撒上好大一顿气才肯罢休。顾晏自个儿便没少被她折腾,深知她使性子有多磨人。
徐婉闭着眼伸手将顾晏推离自己跟前,转了转身子接着睡。
顾晏上了马车后再往王府走的路上议论声渐渐消弭,只剩下些许小贩叫卖的声音,徐婉睡得愈发沉几乎察觉不到周围声响。
“让车夫慢着点。”顾晏掀起车帘子吩咐跟在马车旁的墨影。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不再那般颠簸,顾晏将徐婉放倒让她靠在自己膝头。
他伸手摸了摸徐婉眼尾,顾晏的手常年握剑执笔,指腹粗糙得紧,而徐婉这一身皮肉又甚是娇贵,他不过轻抚几下,半点不觉自己手重,她眼尾便已泛起微红。
这一抹红,艳丽到极致,也勾人到极致。让顾晏满心情思一身欲念尽数翻涌而起。
顾晏喉头微动,眼睫微垂,轻抿了抿唇,嘴角微勾,笑容邪气。
“怎的这般磨人。”他低头咬着徐婉粉嫩的耳垂,呢喃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