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还没问出第二遍,课桌沿儿上就扒拉住一只手。还是一看就很用劲,仿佛好不容易从地底下爬上来,誓要留在凡间的那类物种。
虽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却很热爱各类超现实主义影视文学作品,并且坚决会害怕的地理老师:“……”
还好是大白天。
椿岁扒住课桌爬上来,嘴角先对着老师弯出乖巧的弧度,很讲原则地出卖了江驯:“老师,我帮我同桌捡校规呢,从他那本数学习题册里掉出来的。”
数学俩字嚼得咬牙切齿。
老师&江驯:“……”
“人还在就行,”老师松了口气说,“没事,好好上课吧。”
等老师重新回了讲台上,椿岁才恶狠狠地斜了江驯一眼。一脸“下课找你理论,现在先放你一马”的恶霸表情。
“……”江驯这回,就真挺莫名其妙的了。
课间,椿岁把校规往江驯面前一拍,下巴朝着他一抬,一副你解释一下的样子。
江驯垂眼看她,又把目光往某一条上落了落,居高临下懒声道:“送你了。”
“……?”椿岁一愣,顺着他的目光落到纸上。
学生不得将头发染成黑色以外的颜色。
椿岁眨眨眼,转头往窗户边凑过去。
她从小头发就挺黑的,赵欢歌还笑话过她是因为不好好学习营养过剩。毫无疑问地被她用“实力”征服改了口,承认她是因为有着纯正的中华血统头发才那么黑。
江驯不知道她脑袋里的七彩小飞车又在朝着哪条大路狂奔飞驰,就看见椿岁研究了一会儿头发之后转过身,拽着自己的发梢轻声问他:“我头发黑吗?”
阳光下,小姑娘不算柔软的黑发带上点晕黄的金。连长睫尖儿都沾了点温暖的光,半透得近乎微茫。
又因为头发算不得多长,拽住发梢的时候,只好微偏着脑袋看他。
满眼期待。
或许小姑娘只是……和谁都要好,并没有对谁不同。
喉结不经意地轻滚,淡涩压着薄甜,少年目光微错,声音很浅地说:“还行。”
她就说吧她就说吧她就说了吧!
椿岁已经开始脑补江驯忽悠她三天染一次黑发,染完头发做软化,做完软化做护理,当月升级vip的场面。
明明她头发那么黑!!
眯眼看着江驯,椿岁严肃地问:“江驯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在美容美发店搞兼职?”
“…………”江驯垂眼,面无表情看着她。
下午第三节自习,椿岁还没迈进教室就看见发哥站在了讲台上。等同学们都到齐了才对他们说:“大家准备一下,明天下午摸底考试。”
底下瞬间一片哀嚎。只有椿岁还有点懵,摸……摸什么?
发哥丝毫不为所动,笑眯眯地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待会儿的社团活动,不参加的同学就好好在教室自习,不要在教室聊天。”
等发哥走了,椿岁不死心地问同桌:“什么底?”
“摸底。”郑柚说。
“摸什么?”椿岁一脸呆滞。
“摸底,”郑柚不想她再问出摸底什么,直接残酷地告诉她,“考试。”
她的底还用摸?不是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吗?
“又要考试?”椿岁痛苦脸,“不是才开学吗?”
“就是因为才开学,”郑柚说,“学校基操了害,看看大家暑假里摸的都是什么鱼。”
椿岁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往桌子上一趴。
郑柚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了这是?”
“嘘——别和我说话,被掏空了。”椿岁气若游丝,开始语无伦次,“还是吃了药被掏空的那种。”
预支体力不可取啊不可取。
郑柚反应了半秒,笑得差点失手打翻了她的郁郁葱葱。胡建人抖着肩回头:“岁岁你吃过啊?”
椿岁俩手蔫吧地垂着,坚强地朝他抬了下眼皮:“药效不过如此。”
胡建人没形象地开始捶桌子。
他一直在做题的同桌终于有了点反应,停笔偏头看了胡建人一眼,又回头直愣愣看着椿岁。
转身的时候,椅背撞到了点椿岁的课桌,椿岁抬头看他。
冯志远是他们班学委,还是冯主任的儿子。高一的时候还在(1)班,也不知道为什么,学了一整年,分班的时候反而分到了他们这个吊车尾的组织。
当然,在他们班还是能吊打的。
冯志远推了推自己打着一层层旋儿的镜片,无声看着椿岁。
椿岁直起腰,抬腿踢了踢还在脑补自嗨的胡建人的凳子:“住脑。”
胡建人倏地收声,看了眼自己的同桌,又看向椿岁,场面有点小尴尬。
他也不知道同桌为什么不直接叫他别笑了,而要去看他哥。
椿岁觉得他们学委,是个比江驯还独的独行侠。又和江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要是没有透过现象看本质能力的人,看见江驯扯一扯唇角,指不定还觉得他那人挺阳光。但学委真的是那种看上去能随时拿把小刀逮住块小橡皮就给它分个尸的人。
从开学到现在,她都没和自己这位前桌有过语言交流,只看见他永远在学习学习再学习。
椿岁倒也不是怕他,就是觉得这会儿才高二,他这么个状态撑到高三,得成什么样。
冯志远无声转了回去,继续做题。
椿岁搓了搓脸恢复正常:“谈帅呢?”
“去动漫社了,”郑柚说,“这周不是都要招新么。走吧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学校给了每周两个下午的自习让大家搞社团活动,当然都是自愿。像冯志远这样情愿在教室里自习的同学,也不强制参加。
“走走走!”胡建人赶紧站起来,“让谈帅给走个后门,我今年一定要进动漫社!”
“周周去看动画片儿啊?”郑柚嘲笑他。
胡建人抬手点点她:“别逼我,逼我就成立个茶艺社。”
谁叫他什么特长都没有,又不想自习呢。
椿岁终于恢复了点劲头站起来,决定先跟着他们一道去看看热闹再说。
结果只听郑柚说:“快走快走,第二节自习还要赶回来看着岁岁做英语呢。”
“……?”她怎么不知道?!
椿岁一副药效再次挥发的样子被郑柚拖出教室。
学校特意辟了老楼好几个教室给他们做活动场地。
动漫社分到的是原先做年级办公室的地方,比他们的教室还大。桌子上竖着几台数位屏和电脑,墙上挂的是学校以前举办插画展时社员的作品。
椿岁跟着他们去找谈子逸的时候,正巧碰上她和另外两个同学在给一部治愈番试配音。
还是她喜欢的那部。
谈子逸听见动静偏头看他们,话音却未断,温柔地继续说:“只要有想见的人,就不是孤单一人。”
椿岁夸张地捂住心口,一脸“遭了遭了是心动的感觉”。
终于破功,谈子逸笑着走过去,边搓着椿岁的脸边说:“今年要不都进我这儿吧。”
“好好好!”胡建人赶紧说,“我负责茶水。”
“那我负责看动画片儿吧。”郑柚说。
胡建人:“……”
椿岁挠挠脸:“那我干嘛呢?好像也没什么特长。”
“陪我看动画片儿啊。”郑柚乐。
胡建人:“……没完了是吧。”
谈子逸拖了张凳子笑,反坐着对椿岁说:“岁岁往那一站都不用cos,就是特长。”
“那要不……配个乐伴个舞,或者要搞个插画的时候叫我?”椿岁觉得来都来了,什么都不干貌似也不合适,“就是都不精啊。”
“嗷——”胡建人一嗓子嚎起来,“这叫没什么特长?!你可真是我哥!”
椿岁被他嚎乐了,故意说:“我的特长真不是这些啊。虽然跟学习一比,这些都还算能拿得出手。”
“……你是我凡哥。”胡建人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老社员乐滋滋地举着手机在边上拍椿岁,准备剪成招新素材放到学校内网上去。
今年的社费不用愁了哇。
胡建人留在谈子逸那儿看动画片儿了,郑柚拉着椿岁上其他社团转转。
椿岁听她说学校还有个无人机社,先前没接触过,有点心动。
经过学校改造的练舞房,就听见虚掩着门的教室里有几个女生在聊天。
“她学生档案上没改姓啊,还姓椿。”
“那时家到底算是认没认回她啊?”
“不好说,你看时语姝还是每天司机开着车送来的。”
“也是啊,一个是养在身边十几年的,一个才回来多久?能有多少感情哦。”
“而且听说她不仅成绩差,还什么都不会……”
椿岁挑挑眉,压根没把这几句话往心里放。
老爸老妈没给她改姓是为什么,不需要别人来评判,她明白就行。
她无所谓,郑柚就不这么想了。椿岁明显感觉到她揽着的同桌正在挣脱她的怀抱。
“诶诶诶柚子你去哪儿?”椿岁拉住她。
“岁岁你放开,”郑柚忿忿道,“我要跟她们论一论做人的道理。”
椿岁乐:“不急着押我回去写英语了?”
“……”郑柚挣扎了两秒,“不急这一时!啊啊啊她们气死我了岁岁放开我!”
正揽着郑柚不让她去出头的椿岁,肩膀却倏地被别人一把揽住。
椿岁一愣,又随即闻出了揽她的是谁。
再说,也没哪个男的胆子那么大,敢在学校里揽她了。
几个正在八卦热聊的女生,蓦地看见教室门被一脚踹开,吓得差点从没弹性的地板上弹起来。
郑柚:“……”卧槽,年哥突然罩上了变帅光环是怎么回事。
“怎么,”时年站在门口,扯着唇角笑,却和平时同谁都能称兄道弟的笑不太一样,有点邪性,“你们几个是有什么意见?”
他就是简简单单去模联社溜达一圈,都能听见有人瞎掰扯椿岁,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传的。
几个女生自知理亏,又从没见过时年这副样子,缩着脑袋有点不敢说话。还是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意有所指地说:“对、对不起年哥。我、我们也是听别人这么传,才、才随便聊聊的。”
“哦,那你们记住了,”时年揽着椿岁,拖腔带调地说,“时家可以有很多女儿。”
“但我时年,只有这一个妹妹。”
“知、我们知道了。对不起椿岁同学。”几个女生赶紧爬起来往教室后门躲,“那、那我们先走了。”
“等等,”等人都快跑远了,时年才拖着尾音漫不经心命令道,终于有了点校霸该有的恶人气质,“都给我站着。”
椿岁津津有味地欣赏他发挥。
几个女生脖子一缩,抖抖索索地站好,也不知道要不要转过身。
“我可没什么不打女生的原则。在我这儿,人他就不分性别,”时年警告道,“只有我妹和别人的区别。懂了没?”
众人点头捣蒜,椿岁扒着时年的胳膊肘望天沉思:那她到底是男是女。
“不光是你们几个,下次再让我听到有人扯这些,”时年在她们身后冷笑一声,恶狠狠地说,“通通剃光头!”
几个女生一把捂住脑袋:“???”大佬好歹毒!!
摸底考试就考语数英,考完还要开家长会。
这个问题倒也不大,反正椿岁做好了碾压杭宗瀚的准备。
主要是,发哥下午笑眯眯地跟她说:“这次数学要是最后一名,以后自习课,我给你单独补课。”
椿岁不怕老雷那样的直肠子,就怕这种磨刀还不忘跟你笑的。
扒拉开盖在眼睛上的数学书,椿岁拍了拍脸,从沙发上弹下来。
不行,她得找个佛脚抱抱。
站到时年房门口的时候。
“情侣了不起吗??对方上单那么菜根本就打不过我,可他妈那个打野的每隔几分钟就越塔,次次打得我就剩一丝血就算了,还他妈让上单追着我杀!人干事??”
“……”能听得出她哥悲愤中带着的极度委屈,椿岁敲敲门。
时年立马挂了电话来开门,第一句话却是问:“岁岁,你说游戏打得不好的人,是不是特没用?”
“那肯定是有用的,”椿岁努力想了想,认真脸,“毕竟没你凑数,他们开不了游戏啊。”
时年:“……”
“你找我有事?”时年搓了把脸,终于反应过来问。又在看见椿岁手里抱着的数学书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岁岁你不会是在看书吧?”时年不知道是游戏打残了脑子一时睿智,还是游戏太菜要拉个比他还菜的找点自信,居然说,“别看了认命吧,你再看也就是上考场把座位填满的作用。”
“……打扰了。”椿岁面无表情,转身。
她又不是没领教过时年沉浸式的自我感动教学,为什么还要想不开来互相伤害?
椿岁回了房间躺回床上,不死心地摸开手机,找到江驯的微信:【你说现在做点什么,能迅速提高学习成绩,应付明天的摸底考试?】
毕竟是吊打她哥的学神,应该还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江驯过了十分钟才回过来,不知道刚刚是在摆球还是在帮富婆洗头。
椿岁乐颠颠地打开。
江驯:【做梦。】
椿岁:“……?”
言简意赅的俩字,非常符合他高冷学神的人设。
做梦。呵呵。
不就是没办会员吗?至于吗?
这位同学你做人未免也太冷漠了吧?同学之间的情谊是能用金钱衡量的吗?
虽然也是可以的,比如她就真的舍不得办卡。
呵,男人。
都他妈不靠谱。
恶狠狠地扔开手机,小姑娘烦躁地揉了把头发,内心小熊咆哮。
呼啦一声,被子都被扯出了脾气,椿岁一把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想想又好气,咬牙怒捶了把床垫,被子拱出个小尖尖。
做梦就做梦!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