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施主留步!”
一个俏丽的小尼姑拦住了青龙的去路,张开双手,神情坚定。
青龙道:“我家公子在里面,我有事寻他,你这里也是佛门,岂能拒众生于门外?”
小尼姑只是农家少女出身,是孤儿,哪懂这些学识,何况口才不佳,虽看过几本经书,可被青龙此话窒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好为难。
她依然摇头道:“我师父不希望你打扰她,施主还是请回吧。”
青龙瞪着眼道:“你怎知我去找她,我是要找公子!”
她高高挺起了鼓鼓的胸脯,这小尼姑倒有几分姿色,此时忽被青龙瞪着她身上看,不由心生害怕,退后几步,说道:“你可以进入,但不许打扰到我师父,我来带路!”
“行!别拦本爷就行。”
杨易来到一个积满了残叶的小院前,陆萧儿已然坐在那里等候,杨易上前几步,开口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陆萧儿淡淡浅笑道:“是小女子早到了。”
杨易露齿笑了,总觉得这两人初见的对白好过气,好像在哪听腻了,朝四周扫视一眼,入目尽是苍凉,早上才打扫过的地面,几阵风吹过,昏黄的树叶又掉满了地,此情此景,试问人又怎会快乐,问道:“陆小姐这是应景吗?”
陆萧儿微赧,道:“杨公子的心境,何尝不是在应景。”
这句说得,好似他杨易也与她一般多愁善感,也罢,他开朗一笑,道:“既然都在应景,何不赋诗一首,当是送给陆小姐的。”
见她微笑点头,杨易缓缓几步,即开口吟诵道:“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陆萧儿听得如痴如醉,难为她活了十几二十年,读遍经书,少有如此精绝的好诗,问道:“这诗是杨公子所作的吗?”
“不是。”杨易摇着头,道:“这是我在一本无名诗集上读到的。
想来也是,此诗全意皆是形容历经世事的老者对人生发自内心的感悟,杨易年纪还小,比自己还要小,这等好诗不该由一个未经风霜的少年人作出。但此诗当世数来,又能有几首?名诗却无名传?却是一桩奇事,就好比一个身怀惊世之才的人默默无闻一辈子,想想都不可能。凭她的见识,居然没听这等名诗,那肯定是名不经传,杨易说是从某诗集上看到,可信度不高,想来是他不想说,随便敷衍罢了。既然对方不想说,她陆萧儿自然不会过问。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陆萧儿长叹道:“想来再过十几年,我也要成这样,在此情此景。”
时下女子多福薄,往往三四十岁就染病撒手,她有此感叹也属正常。而且那些早折的女子中,多是有才学且美貌的世家女子,这似乎成了她们的一个必然要跨越的命运。
但在杨易的眼光看来,这很好解释,世家女子多骄生惯养,从小到大像瓷一样被捧养着,自然养成体力上的懒性,不运动,不思脑筋,身子薄,抵抗力差,往往经受不住一些小病大病的折磨,嗯,可以说古代女子都是宅女!但都是无奈被关起来的宅女。
将来他的老婆,绝对不能过这种畸形的生活方式,得拟定一套良好的生活习惯,多走动,不禁在家里,嗯,母亲和妹妹也是,就当是为这个时代的生活常识做普及吧。
见杨易默然,陆萧儿又开口道:“今天请杨公子来,主要是为了辞别,还有一事,想对杨公子说。”
杨易道:“陆小姐但说无妨。”
“上次我娘跟你说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陆萧儿不愿他人因为我而身陷窘境,我不想看到这些。”
说完这句话时,杨易察觉她手中紧紧握住一个东西,藏在衣袖下,有绳穗,是一块玉佩,露出一角看来,便是去年时杨易一时玩心起送出来的随身玉。这一幕却打乱了杨易本来就平静下来的心境,他再聪明也万万没料到,这陆家女郎已然情根深种,而非只是淡淡的情意,能任由时间能冲淡!而他杨易却一直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对命运的抗争,多么该死的自我感觉!
杨易苦笑道:“其实在你母亲之前,我已经几番与皇上交涉,你别担心,会有转机的。”
敢在皇上面前让皇上颁出的旨意收回成命,还能安然无事的站在好面前,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或者真如他所说,命运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被审判。
陆萧儿渐渐的眼眶夺红,微微抽泣,又哭了。自怜道:“可是我真的好苦,好折磨,好煎熬!”
杨易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道:“苦就哭出来吧,忍着会伤身子。”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轻轻问:“杨公子,你说我真的不用嫁给那人吗?”
“不用!”杨易以前所未有坚定的语气道:“你若不想嫁!没有人能强迫你,天皇老子都不行,相信我!”
让女人哭的男人不是个好男人,眼看着女人哭而无动于衷的男人不是男人,杨易自认还算是个男人吧。
“真的吗?”陆萧儿惊疑不定道,心中隐隐升起了希望,和莫名的喜悦。
“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皇上是怎么说的,我该怎么做?”陆萧儿急问道。
杨易叹了一口气,本来她的命运已经被定下来了,女皇帝初起的念头是拿陆御史台的孙女作为筹码,以麻醉明王一系,令其以为女皇帝在示好,以示拖延时间,能给她更多的喘息时机,再暗中坐大。
可杨易的私心否定了她的决策,过程中陆明德居然同意了,同意牺牲自己的孙女,在权力争斗前,人性真的被压抑到了一个角落里,让人心寒。
不管如何,拿女人来作交换条件,让人反感,更何况是与杨易有关的女人!所以杨易现在想做的,就是尽管的在各个方面相助于她,绝不让明王有机会起事!只有这样,才能对现承诺吧。
“你现在什么都不必想,安心在家吧,天塌下来有我撑着。”杨易微笑说道。
但见她握着玉佩的手紧攥,微微发颤,哀怨道:“若这次嫁不出,恐怕这世上也不会有人敢娶我了。”
杨易打趣道:“陆小姐不是曾说过,今生无郎,誓死不嫁吗?”
陆萧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缄默了下来,是呀,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还是过了下个月,该争取的,绝不放过。
她毅然起身,说道:“杨公子,我不会放过你的!告辞。”
杨易觉得很莫名其妙,明明找人家出来,只说了几句,莫名其妙就走了,难道是女人一个月的那么几天作崇,想了一下,还是追了去!就算离开,也要一起离开不是,好歹把最后一句说清楚。
青龙在庵里转了一圈也没见到杨易,倒是来到了她们尼姑平时饮食起居之所,惊到了一些衣衫不整齐的尼姑,都一一躲进了房子里,然后从窗里露出一条缝,眨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胆大妄为的俗人。
那跟来的尼姑惊慌道:“这位施主留步,这里不是你一个男人该来的地方,还请移步!”
青龙眼光四扫,问:“你们师父在住哪?”
那小尼姑眼睛一瞪,晃着脑袋道:“师父她在休息,不便打扰,若施主再蛮缠,小尼就出去喊人!”
“闭嘴!你若敢喊,本爷就第一个扒光你衣服!”
见到青龙凶神恶煞的样子,小尼姑怕极,抱着微抖的双肩,后退了几步。
这个小尼姑也是单纯之极,从进来到这里就不时的望向某一个方向,这细节怎能逃过了青龙的眼睛,马上走了过去。那小尼姑大惊,追过去扯住他的衣角。
两人拉拉扯扯的模样,被其他几名尼姑看到,都张开嘴巴,只听到那小尼姑大声叫喊!
刚巧两名路过这里的憎人听到,拎起木棒跑来一看究竟,看到有轻薄之徒敢来佛门重地捣乱,岂能不怒,重哼一声,拔腿冲了上去。
青龙烦不胜烦,本来今天是为了柔媚儿来的,根本不想招惹麻烦,三两下子将两个僧人放倒,继续走向了那个一直紧闭着门的房间。
突然吱呀一声,那房门打开了,静如师太平淡的眼眸目视前方……
杨易与陆萧儿离开了尼姑庵后,走到灵隐寺山门前,陆萧儿道:“谢谢杨公子护送,马车就在前面了……”
山下四周香客较多,纷杂,送到这里,杨易也该放心了,可他始终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自从自己随陆萧儿出来后,这种感觉尤为强烈,他耳目清明,比一般人更敏感些,在杭州,跟踪陆萧儿的,不会是什么坏人,除了那个明道这么无耻外,还能有谁?
此人心思阴狠,谁知道他会不会忍受不住婚前煎熬,想要霸王硬上弓,对于此人的不确定性,杨易不敢掉以轻心,还是将她目送回家比较妥当。
“再送一段路程吧,左右也是有时间。”杨易脸上平静,含笑道。
不知为何,陆萧儿淡扫了他一眼,无法说出拒绝,轻轻一嗯,点头同意了。
两人继续走了一段路程,离开灵隐寺,走到离西湖较近的苏堤前,陆萧儿忽然决定下车步行,迎着无限美好的风光,与人同行,若还坐在马车上,她也有些不忍眼睁睁看着杨易一个人独行,虽然他看上去十分安静,一点疲态也看不出。
此时的杨易,看来去像是一个落寂的孤行者,永远的一个人走,陆萧儿此时竟生出了想陪他一直走下去的念头,直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