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筝又做了那个恶梦。
梦里她被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压在地上,掐住了脖子。
那人披头散发,神态癫狂,不仅想要掐死她,还对着她不停念叨同一句话——
“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你该死!!!”
那人的样子突然就变了,变成了蒲盈盈的模样,长发也都梳了上去,露出了她临死前那张带血的脸。
殷筝虽然被掐着,但却并不觉得窒息,她静静地看着蒲盈盈,过了一会儿才抬手,抚上她的脸颊,任由鲜血沾染自己的掌心,并告诉她:“嗯,我知道。”
我知道,我该死。
因为很早很早之前,梦里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告诉她了。
……
头皮刺痛,殷筝又一次被少年扯着头发叫醒。
她睁开眼睛,脑子疼得像是被人挖出来在地上滚过一遍又放回去似的,但凡她再娇气点,这会儿就该疼晕过去了。
殷筝从床上坐起身,问少年:“何事?”
少年趴在床边,说道:“那些人明日便会进城。”
殷筝听了这话,总算好受些:“看着他们,等事了了,我们就走。”
少年点头:“嗯。”
说完少年翻窗离开,殷筝又复躺下,沉沉睡去。
此时距离三月三日上巳节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熙春血宴一事早已传开,众人皆知蒲相千金蒲盈盈在宴席之上公然动手刺杀殷家的二姑娘,结果殷家四姑娘给二姑娘挡了刀,重伤未死,但蒲盈盈却死在了太子手上。
此事一经传开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毕竟最后死的人是蒲相家的千金,动手杀人的是当今太子殿下,一个赛一个的尊贵,自然格外引人瞩目。
同时,蒲盈盈为何这般憎恨殷二姑娘,恨到不惜当众杀人,也是一个令人在意的谜。
但这谜对一小部分重生之人而言并不难猜,因为上辈子蒲佳媛死后,蒲盈盈就曾刺杀过殷筝,理由是她坚信蒲佳媛之死同殷筝有关,还说蒲佳媛从头到尾都不过是殷筝的一把刀,只是这把刀越来越锋利,锋利到连持刀人的话都不听了,才会被殷筝折掉。
当然这话根本没人信,可看在蒲千钧和蒲相的面子上,当时已是皇后的殷筝饶了蒲盈盈一命,还赦免了蒲家,对外也只说是蒲盈盈神志不清才会突然伤人,并非是为了死去的蒲佳媛刻意刺杀当今皇后,避免了蒲家因此遭受唾骂。
重来一世,蒲千钧只把蒲佳媛和蒲盈盈的事情告诉给了闻泽听,蒲家其他人虽然知道蒲千钧有上辈子的记忆,但却并不知道上辈子的蒲佳媛和蒲盈盈会变成何等模样。
因为上辈子蒲相就是被蒲佳媛活活气死的,所以蒲千钧根本不敢对蒲相说实话,还和闻泽要了扶摇阁里的资料,一一上门拜访了能接触到蒲相的重生之人,让他们不要把蒲佳媛的事情告诉蒲相。
如今蒲盈盈身死,蒲千钧瞒不下去了,这才把蒲佳媛上辈子的结局一五一十说给蒲相听。
至于蒲盈盈,蒲千钧和闻泽都知道她是重生之人,也曾找她问过上辈子的事情,只是这辈子蒲佳媛还活着,蒲盈盈也表现得很正常,他们才会疏忽大意,让蒲盈盈有了对殷筝动手的机会。
关于蒲盈盈的那些说法,蒲千钧觉得她是受打击太大,才会胡思乱想。
因为殷筝从未叫蒲佳媛去做那些贪赃枉法的勾当,反而还有知遇之恩,是蒲佳媛自己失了本心,才会变得面目全非。
甚至在上辈子,若有人说神女殷筝有哪里做得不对,那便是她曾力排众议,给了当时还没走上歪路的蒲佳媛左相的位置。
蒲相先是失了一个女儿,后又知道家门不幸,竟出了个无恶不作人人唾弃的奸相,果然气得卧床不起,还让自己儿子代笔上奏,要自请还乡。
最后是皇帝亲自去了一趟蒲相府,才把蒲相给留了下来。
个中细节,殷筝都是从上门致歉的蒲千钧那得知。
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殷筝却并不完全相信,说到底她还是不觉得自己会变成一个为国为民的好人,所以比起他们的说法,殷筝更相信蒲盈盈临死前对她的控诉。
或许真的就是她利用了蒲佳媛,将蒲佳媛引入歧途的呢?
可惜蒲盈盈已经死了,没人知道真相,也没人知道除此之外,蒲盈盈是否还隐瞒了别的事情。
但都无所谓了,蒲盈盈的出现让殷筝加快了自己的计划,她需要尽快脱身离开雍都,避免再遇见像蒲盈盈这样的重生之人来要她性命。
三月十九,曾经的猎凰营旧部拿着假造的过所混入雍都,同一天,殷筝被皇后叫进宫里,让她在月末时和自己一块随圣驾去岐山猎场,参与今年的春猎。
出宫后,有了新思路的殷筝闭着眼细细盘算,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外头说道:“姑娘,我们的马车又被拦了。”
车夫的这个“又”字,让殷筝想起了上回拦马车的闻泽。
那日血宴上,动手杀了蒲盈盈的是闻泽,到她身边拉她起身的也是闻泽。
殷筝至今记得他拉自己起来的那只手,很烫,又或者是自己的手太冷了。
过节掀开帘子,殷筝发现这次拦车的并非是闻泽,心里竟浮现出些许失望。
拦车之人殷筝并不认识,但看对方的模样,殷筝又觉得有些眼熟。
那人特地打马到殷筝的马车旁,解释自己拦车的原因,顺带道了个歉:“抱歉,我的马儿受了惊,胡乱拦了姑娘的马车,还请姑娘勿怪,”
殷筝没打算和他纠缠,和和气气地回了句:“人没事就好。”
“是啊。”那人扬起一抹爽朗大方的笑容:“只是不知我这马为何就独独拦了姑娘的车,或许是与姑娘有缘吧。”
殷筝笑了笑,并未回他,过节更是直接就放下了帘子,阻挡了那人看向殷筝的视线。
马车继续前行,先前拦车那人看着殷筝的马车离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最终化作一片阴鸷。
什么神女殷筝,不过区区一个女人罢了,重来一世,定叫她成自己掌中之物。
……
殷筝回府后收到了一封信,是贺轻雀托人送来的,信上内容也简单,就寥寥几句,说自己那个脑子不太好的弟弟来了雍都,让殷筝近几日出门都小心些,若遇到奇奇怪怪的人,只管无视便可。
殷筝看了信,终于想起拦自己马车那人为何看着眼熟了——对方的眉眼确实与贺轻雀有几分相似。
殷筝把信放好,看时间还早,就去了老夫人院里。
老夫人正闭着眼听丫鬟给自己念书,殷筝不让下人通报,进去后对那丫鬟使了个眼色,然后便接过了丫鬟手里的书,顺着那丫鬟刚刚念到的句子,接着念了下去。
老夫人一听便睁开了眼,见殷筝就坐在原先丫鬟坐的脚踏上给自己念书,笑着把她拉到了榻上。
一章节念完,老夫人给殷筝递了杯徐嬷嬷端上来的热水,让她润润嗓子。
殷筝喝了水,似真似假地埋怨道:“祖母好小气,竟只给孙女喝水,孙女想喝祖母这儿的好茶。”
老夫人笑着嗔她:“还喝茶呢,你什么身子你不知道啊?就喝水!再说我就叫人把你院里的茶都收了!”
祖孙俩一阵笑闹,随后殷筝提起了皇后让自己一块去春猎的事。
“老爷不在随行名单上,可皇后又让我去,那便就是我一个人去了。”殷筝抱着老夫人的手臂,低声道:“祖母,孙女想让殷筝,留在猎场。”
老夫人微微一愣,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问她:“不回来了?”
殷筝靠在老夫人肩上,轻声道:“不回来了。”
老夫人抬手抱着她,轻叹:“也好,不回来也好。我这些时日总在担心,担心会有知道你身世的人出现,逼着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若能藏起来不叫人发现,我也能放心些。”
殷筝听不得老夫人叹气,连忙道:“等安顿好了,孙女会叫人给您送信,每天都送,一天也不落下。”
老夫人被逗笑:“哪有这样送信的,生怕别人察觉不出来吗?一个月一封就好,让我知道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嗯。”殷筝抱紧了老夫人,向她承诺:“我一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