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她说。”裴珙语气软了下去。
裴珍老谋深算的一笑,放下茶盏,前倾了身子,往裴珙身边凑了凑,语气暧昧的说道,“那你跟我说说,那女人怎么样?到底哪里吸引你了?你怎么就着了她的道?”
“你别胡说了。”裴珙怒到,“是她那里的宫人大喊大叫说有刺客,我们才过去的,结果……”
裴珍正感兴趣的听着,结果裴珙不说了,于是不满意的催促到,“然后呢?”
裴珙不想说了,和谁说也不想和裴珍说,这么多年裴珍巴不得他倒霉,看他笑话,如今这样的话柄落到他手里,他焉能这样轻易了事,可以想见他必定在父母面前大肆渲染一番,败坏他的名声,他到也不在意这些,父母对他的人品自然心中有数,再者话从裴珍嘴里说出来,想必父母也得斟酌着听,他唯一怕苏金珞信以为真,心下满是忧虑。
裴珍把手中的茶盏一放,“来人啊,清风,去请四少夫人过来协助查案。”
“你别折腾她,想知道什么我跟你说就是。”裴珙有些慌乱,这事里总归有不好解释的地方,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知道。
“呵呵,你想说了?”裴珍不阴不阳的一笑,“我还不想听了呢。”转身向外走去。
“你别走。”裴珙想去拦他,怎奈脚镣牵制着,他只能无奈的看着裴珍离去。
。。。
寒草堂是东城区最大的药铺,铺面宽阔,门匾华丽大气,此时坐诊的两位大夫正有条不紊的应对着店内求医问药的二三十号人,几个伙计在一边秤药分包,算价收银。与一楼忙碌的情形不同,空阔的二楼一片寂静,素白的重纱遮住了沿街的窗户,两只鎏金香炉里袅袅的升腾出缕缕轻烟,紫楠木雕花屏风后放置着一张巨大的书案。
蓝琮立在书案后,俊逸清秀的容颜上有几分郑重,看着面前的副门主冯正,沉默良久,微微叹息道:“今日才肯告诉我,是有不得已的情由吧。”
“玲珑女公子特意嘱咐这件事不能让你知道。”冯正说道,“如今此案移交到御史台,新任御史中丞是六年前的那个大理寺卿裴珍。”
听闻这个名字,蓝琮略略皱眉,六年前他主持尚策门,与裴珍多有交手,最后裴珍除去大理寺卿一职外放青州。彼时他年幼,阅历尚浅,胜在彼明己暗,虽然险胜,但裴珍的老谋深算和手段之凌厉让他至今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
“这个人不是等闲之辈,手段向来冷酷利落,我们自此要更加谨慎小心些。……
兵行险招是大忌,皇宫守备森严,即使□□运进去,也很难达成效果,现在,他们已经有了防备,对我们以后的部署更为不利……冯叔,让人把玲珑叫回来,她不能再呆在裴家了,有裴珍在,我不放心。”
“是!……不过,怕玲珑女公子不愿意离开裴家。”冯正略略叹息,“女公子莫不是对裴家的婚事还有想法?”
蓝琮微微垂目,妹妹自作主张跑去给苏金珞做陪嫁,以此混入裴家,他暗自揣度她或许有几分心意难平吧,如果没有蓝家的冤狱,以她的年纪早就应该和裴珙成了亲,或许孩子都有了……
对她的这些胡闹行为,他并未干预。蓝家获罪,男徒三千里女入掖廷为奴,这之后,他们兄妹二人早就没有了光明的身份可以再去承对世间的尘务俗情,他虽然掌控尚策门,积极筹划为蓝家报仇雪恨,重振江东旧势,但世事无常,他并没有胜算,何况他面对的不止一个裴珍那样可怕的对手,在皇族幕氏周围,这样的能人不在少数。因为没有胜算,私心里,他甚至希望妹妹能在裴家找到可以寄托感情和托付终身的人,有一个安身之处,即使有一天他死了,尚策门败了,她也可以安然无虞。
私心窃窃,他却偏偏忘记了裴珍的存在,如今裴珍回府,他怕了,他不能让她再这么继续胡闹下去了。
“哥哥,冯叔。”
“玲珑女公子。”
见到妹妹,蓝琮眼里满是忧虑,“玲珑,离开裴家吧。”
蓝玲珑眼神变幻莫测的闪烁了几次,说道:“哥哥,我在裴家挺好的。”
“女公子,上次的皇宫□□案大理寺查不到什么,如今已经转交到御史台了。”
“我知道裴珍接手了那事,不过这段日子我看他也没什么作为,不过又是个无用之辈。”
“此人绝非寻常之辈,六年前,如果不是他动了陇西各方的利益,被蓄意打压,尚策门或许早已经不存于世了。……最近江东多事,玲珑你回去替我看一下吧。”
蓝玲珑咬着嘴唇沉默着,哥哥让她离开裴家回江东,她怎么舍得这个时候离开,苏金珞和裴珙还有拆开的希望,况且她又有了新的想法,“哥哥,我暂时不能离开裴家,我不甘心……”
她没有说出她不甘心什么,蓝琮心底一沉,她到底还是心意难平。
兄妹二人沉默着。
“女公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江东子弟多才俊,我愿意为女公子推荐一二。”冯正开口打破压抑的气氛。
“冯叔,我无意婚配,不必费心。”蓝玲珑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跟哥哥说。”
冯正走后,蓝玲珑从身后拿出一块一尺见方的木板油彩画,献宝似的拿给蓝琮看,“哥哥,你看,这是珞儿姐姐给你画的,你看她把你画的多好,其实她心里一直想着你的。”
听她提起苏金珞,蓝琮眼神黯淡下去,上次见面,她已经表明了态度,她不想跟他一起,她只一心想着快点回家,如今过了这些日子,他不相信她会突然改变主意,妹妹又来哄他开心。
虽然妹妹的话是假的,但她的画是真的,他慢慢接过去,那上面画的人是他,衣服发饰是最后一次见她时的样子,熠熠生辉的眼神闪烁着希冀的光彩,这或许是他留给苏金珞最好的印象吧,所以她画出了那个时刻的他。
以前她擅长画花草,尤其擅长画桃枝,但绝不肯画红色的桃枝,她说桃花都是粉色的,没有红色的,其实有的,她只是忘记了幼年在江东看到的那片摄魂桃林,不过万幸,那时的她,还一直记得他。
对于她突然不画花草,使用奇怪的技法改画人物这件事,他起初还是心有疑惑的,不过想来,他以前也并没有问过她会不会画人物,或许她只是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吧。
“你是骗她画了这画吧。”蓝琮轻抚画板的边缘。
“不是,真是她想念你才画的,还悄悄托我送给你。”蓝玲珑满眼真挚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她真挺可怜的,裴珙对她不好,一直凶她,上次她也是被吓怕了,才会一心想着要早点回家。”
听说她想念他,心忽的加速了跳动,也可能是妹妹骗他的,听说裴珙对她不好,他有些疑惑,上次大理寺看见他们,裴珙似乎对她还不错,怎么突然就不好了呢?
“裴珙为什么对她不好?”
“因为她不肯跟裴珙圆房,裴珙恼羞成怒,所以一直对她不好,前几天还动手打了她,浑身都是淤青。”摔的说成打的也没关系吧,反正淤青是真的就对了。
蓝琮抿着嘴角,握紧了拳头,他以为任何一个男人娶了她那样的女人,都应该加倍的珍惜才是,结果,裴珙竟然这样对她,可恶!
“哥哥,她真的挺可怜的。没事的时候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蓝玲珑流出了同情的泪水。
难道是他错了,他以为他的放弃可以成全她的幸福,结果却让她陷入了不幸的境地。
“裴珙又凶又暴戾,还会伪装,在外人面前看似对她很好,背地里不许她跟别的男人多说一句话,否则就要加以拳脚,出门都要规定时间,你看她上次多紧张,一直要回去,晚点是要挨罚的,连回娘家,裴珙都控制着,不许随便回去,回去也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蓝玲珑一点都不心虚,毕竟有些事情是有影的,上次苏金珞要回娘家,裴珙不方便去,就拉着她的手说让她快去快回,一个时辰内就得回来陪他。想到当时裴珙轻声软语的样子,蓝玲珑忽然有点起鸡皮疙瘩,挺英武一个男人,怎么这么肉麻呢,恶寒!
蓝琮没有说话,只是难过的低着头,他心疼她,可怜她,却没有立场去救她,他自身尚且难保,根本没有资格去拯救她。
见他沉思,蓝玲珑不再打扰他,让他慢慢的品味其中的苦涩滋味。
许久之后,蓝玲珑小心翼翼的说道:“哥哥,要不你帮帮她吧。”
蓝琮微微摇头,“即使如此,也比跟我在一起好,我根本就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玲珑,你也一样,我希望你能找到归宿,逃脱这命运的枷锁。”
蓝玲珑的一双美目盈满了泪水,迟疑一下,忽然像下了狠心似的,说道:“哥哥,不要再报仇了,带着珞儿姐姐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安然度过这一生吧。”
蓝琮猛的摇头,“作为蓝家子孙,我怎么能这样做,贪生怕死,贪恋世俗欢愉,果真如此,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