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知道原因么?你来找我的原因。”
周酩远平时话很少,大多数需要他开口的语言环境都是在商场上,利益往来总是要带着防备,防别人算计自己,也防自己稍不留心被别人算计。
所以他的语调总是不快不满,清晰有力,有种不合年纪的沉稳感在里面。
可他刚才说那句话时,唇与舒鹞的耳廓只有咫尺间,声音轻轻,像是早春三月的风。
舒鹞的心跳稍快了一瞬,但她觉得自己是震惊的。
周酩远说完这句话,收回了扶在舒鹞头后侧的手,退后半步,两只手插回裤子口袋里,只剩下目光淡淡落在舒鹞脸上,等她的回答。
电梯里浮着淡淡葡萄柚皮的味道,不知道是酒店故意喷了这种味道的空气清新剂,还是有剥着葡萄柚的住客坐过这趟电梯。
舒鹞摸了一下耳垂,扬起头,脸上波澜不惊:“能是为什么,我妈逼迫我嫁的呗。”
“得了,”周酩远笑了笑,“你妈不是那种除了芭蕾什么都不管,只为芭蕾活着的人么?她会逼着你嫁人?婚礼视频我可看了,你跳舞时候可高兴着呢,嫁我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周酩远这口气熟稔的,好像中间11年的间隙不复存在。
也好像他们从被困时相识,之后再也没分开过。
电梯到达楼层,舒鹞先一步蹦出去,也跟着笑起来。
她倒着走,和周酩远面对面,边走边指了指他:“你记性怎么这么好,都800年前跟你说的事儿了,你怎么还记得!”
“我说的你就不记得了么?”
他们回来得晚,酒店走廊里空无一人,很安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舒鹞怕打扰到休息的住客,放轻声音:“记得啊,也记得,尤其是你说的那句‘我会带你出去,我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记得特清楚,在我心里你就像个救世主似的。”
舒鹞说完,看见周酩远偏过头轻咳了一声。
他很少有这种少年感的动作,舒鹞认识他时,周酩远17岁,别人17岁还正中二,他就已经成熟得快要熟透了。
所以周酩远偏头这么一咳,舒鹞都没反应过来他是不好意思,还以为他呛到了。
“你耳根红什么?说话口水把自己呛着了?”
舒鹞纳闷地看了眼周酩远,思维还停留在自己被认出来的诧异里:“周酩远,你怎么认出我的,我跟以前相比变化应该挺大的吧?”
“本来没认出来,无意间发现你会芭蕾,总不会我认识的女孩都会跳芭蕾,太巧了。”
周酩远这种正常说话的语气,又带着点帝都人扬着的调子,舒鹞听起来真是太舒服了。
她往前蹦了两步,伸手去掐周酩远两侧的脸:“早知道你会正常说话,我早点告诉你我的身份好了。”
作乱的手被周酩远拍开:“你还没告诉我原因。”
舒鹞小手一挥,倒着蹦了一步:“能有什么原因,这不是咱们以前就说好的么,分开的时候我告诉过你我会来找你啊。”
被困在小破屋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那是舒鹞和周酩远最“清闲”的时间,平常的日子里他们一个被芭蕾填满,一个被商场琐事填满,没有一刻是在做真正的自己。
只有那几天,两个人放下肩上不属于自己的担子,互相倾诉着。
那时候舒鹞是个完全没有心眼的傻白甜,是周酩远告诉她,做决定是不能冲动的,如果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定要慢慢筹划。
于是舒鹞再次回到舞蹈学院后,变得比以前沉默了些,她开始筹划什么怎么彻底摆脱芭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舒鹞说的原因轻描淡写,周酩远只略略点了下头,若有所思似的,却没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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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的走廊里铺了棕红色复杂花纹的针织毛毯,舒鹞这么倒着走,脚跟磕在毛毯稍微凸起的小块褶皱上,整个人向后仰,差点摔倒。
周酩远及时拉住舒鹞的手臂,把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舒鹞体重太轻,顺着他的力度向前踉跄半步,扑在周酩远胸前。
正好是在周酩远住的房间门前,他松开手:“去睡吧,明天往回走。”
换个姑娘跟周酩远这么近距离,肯定是要脸红的,舒鹞却拍了拍周酩远的胸肌,笑眯眯:“晚安。”
周酩远和舒鹞住隔壁,他把门卡放在感应器上,“滴”,房门打开,周酩远迈进去头也没回:“晚安。”
关门时忽然感觉什么东西阻碍了房门,他垂下眸子去看,看到房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里,夹着一只样式非常眼熟的黑色女士皮鞋。
紧接着,门框上扒上来一只白嫩的小手,舒鹞探进头来:“周酩远,我觉得我睡不着。”
“所以呢?”
“久别重逢啊,你难道不激动么?”
舒鹞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门挤开,半个身子都倾进门里,“干脆咱们睡一个屋子得了,反正是标间。”
酒店房间很宽敞,以前周酩远在东槿也没少在夜里和舒鹞共处一室,其实让舒鹞进来也无妨,但周酩远来南非之前做了个梦,梦的内容有些……
反正舒鹞这样探进身子的时候,他的视线下意识扫过眼舒鹞的领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好,不是那件领口很低的打底衫。
周酩远这副沉默着的样子落在舒鹞眼里,就像是带着防备似的,舒鹞一撇嘴:“起开,挡门口干什么,我又不是来占你便宜的,跟你聊聊天都不行了?我还有话对你说呢。”
周酩远让开,舒鹞开开心心钻进来,一溜烟跑到床边,蹬掉鞋子坐上去。
来入住酒店时前台说只有标间可以住,周酩远当时还皱了皱眉,觉得标间的床小,不一定能休息好。
现在看来,住标间也不错,床小了些,但起码是两张。
不然以舒鹞的性格,真的可能跟他钻到同一张床上,提出盖着棉被纯聊天的提议。
那还让他怎么睡?
周酩远坐到另一张床上:“有什么不能明天说,非要熬夜。”
“你不懂,倾诉是要讲究心情的,我现在就很有倾诉欲望,你听不听?”
“……说吧。”
舒鹞把枕头立起来靠在身后,窝了个舒适的姿势,才开口:“周酩远,我19岁那年见过你,在英国,你没认出我。”
周酩远愣了愣。
在英国?
所有人都觉得舒鹞是19岁那年没考进顶级芭蕾舞团,太过伤心,才放弃了芭蕾去跳街舞,其实不是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19岁在英国的那场考核舒鹞其实是过了的。
评委老师们给她的技术分都是a或者a+,只不过最后面试时有一个问题,首席评委坐在舞台下,问舒鹞:“doyoulikeballetornot?”
这个问题只是走个流程,没有舞者会说不爱。
回答不用多么出彩,做为成绩第一名的舒鹞,她只要说一句简单的“yes”,顶级舞团的门就会向她敞开。
但那是她想要的么?
不是。
芭蕾是她母亲的爱,是她母亲的全部,但不是她的,她从3岁起就想告诉她的家人:
我不爱芭蕾。
舒鹞站在台上,穿着优雅的白色纱裙,那一刻她几乎颤抖,她等这一天等了太多太多年。
舒鹞铿锵有力:“no。”
台下传来喧哗,评委们很震惊。
只有首席评委老师稳稳地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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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那是一位金发的前芭蕾舞者,她垂头看了眼舒鹞的成绩,重新问了一遍:“doyoulikeballet?”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舒鹞明白,那是评委老师破例给她的第二次机会,但她没有犹豫,语气很坚定:“never。”
我从未爱过它。
那天舒鹞是哭着从考核的舞台出来的,大家都被蒙在鼓里,都以为舒鹞没发挥好,以为舒鹞是在伤心,围过去试图安慰她。
那一刻舒鹞其实是孤单的。
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不能和任何人诉说,她做了想要做的决定,也不能说出来。
因为说出来,其他人只会觉得她不正常,只会觉得她很奇怪。
舒鹞哭得不能自已,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安慰,独自走在伦敦的街头。
只有舒鹞自己知道,她是在开心,开心自己终于摆脱了她想要摆脱的一切。
再也不会有了。
这些她不爱的事物,终于被她从生活里剥掉了。
她蹲在路边哭了好很久,车水马龙的伦敦街道,雾色沉沉,正逢红灯,一辆车子停在舒鹞面前。
舒鹞下意识抬眸,看见车车窗缓缓下降,里面坐着的少年肤色苍白,神情淡漠,他伸出手,递给她一块手帕。
干净的博柏利冷灰色格子手帕,舒鹞接过来,路口的信号灯变成绿色,少年摇上车窗,车子随着车流开走。
那是22岁的周酩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出现得刚刚好,那块手帕像是为舒鹞的顺利逃脱送来的贺礼。
舒鹞坐在床上,笑着说:“不知道是什么缘分,我的两次逃跑都被你看见了。”
周酩远对舒鹞说的事情有些印象,他当时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舒鹞,但他记得,让他动容的是她梳着芭蕾舞发髻蹲在路边的样子。
就像他印象中蹲在破屋子里、画着小丑妆的姑娘一样。
那块手帕,是递给记忆里的小丑姑娘的。
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她。
舒鹞跳下床,站到周酩远面前,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周酩远,是你让我每一次出逃都并不孤单。”
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周酩远被那种清香笼罩的瞬间,心想,她是不是要跟我告白了?
女孩子主动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意思?
不然我先开口?
周酩远不太自然地舔了下唇角:“舒鹞,你是不是,喜欢我?”
舒鹞刚松开周酩远,正懒洋洋地重新爬回床上。
听见他的问题,她扭过头,一脸莫名其妙:“我就抱了你一下就是喜欢你?我这明明是感恩的拥抱啊大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