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贺父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看起来异常紧张,贺母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情到深处还要喊两声:“我的儿啊!”
贺父被她喊得头疼,不耐烦地甩袖:“哎呀行了!咱儿子还没死呢你嚎什么嚎!”
贺母继续哭嚎;“你还说呢!咱儿子一晚上都没回来,还是去了那种地方,现在,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啊!我的儿啊!”
深更半夜、荒山野岭,一晚上没回来,那基本上就是回不来了,贺母嫁到贺家多年,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当下只要一想到儿子可能遇见的凶险就悲从中来,哭湿了一条帕子,任贺父怎么劝都没用。
其实贺母心里着急,难道贺父就不着急吗?没看见就这么一晚上的功夫,前厅的地面都被他盘出两条脚印了吗。那是一直在踱步和踱步啊,一直往大门口张望着,盼着自家儿子能突然出现,可惜一直望到天亮也没有奇迹出现。
看见贺母哭得不能自已,他也忍不住想掉眼泪了,怪他啊,明知道危险,怎么能让儿子自己带燕道长上山了呢?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跟着一起去。
这下好了,妖怪没除掉,儿子怕是要没了。
天还没亮他就派管家带着下人去山上寻人了,说不定能在哪个半山腰碰见,儿子兴许还有救。至于一起去的那个燕道长,听天由命吧,谁让他本事这么差劲,一晚上也没把妖怪抓起来,害得他还要担心儿子的安全。
经过一晚上的担惊受怕,贺父有些迁怒燕赤霞,没想到这个人看起来有两把刷子,真正动起手来一点也不能看,就是解决几个山精野怪,至于一晚上都没成功?
果然这牛鼻子老道不能信!
活了将近四十年,贺父没怎么见过超自然现象,凡事讲究眼见为实,他没见过就觉得不存在,哪怕自家儿子指天发誓真的见到妖怪和女鬼了,他也认为可能是山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足为惧。就算退一万步讲,山上真的有妖怪,这么多年来金华城安然无恙,妖怪从不进犯,可见也只是道行不高的小妖怪,仍然不足为惧。
谁能想到呢,就是这么一时轻忽害得儿子遇险。
“哎。”贺父垂头丧气,继续焦急地踱步。
忽然大门处有喧哗声想起,素日稳重的管家一溜小跑,一脸喜色地喊着:“老爷,夫人,少爷找到了!”
正在踱步的贺父与用帕子拭泪的贺母一惊,继而是狂喜,贺母甚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当真?”
管家让出身后的下人们,果然见有个小厮背上趴着一个人,正是彻夜未归的贺子言。
贺父贺母惊喜交加地上前,却发现宝贝儿子连眼睛都没睁开,贺母迟疑地问管家:“他这是……没睡醒吗?”
可如果单单是没睡醒,身上的衣服怎么换了呢?而且一看就是最普通的那种麻布衣服,可怜哦,贺大少爷自出生以来,什么时候穿过这么差的衣服!
一件事不对劲还好说,贺子言身上处处透着违和,贺母都有点不敢去触碰他,生怕自己儿子身上冰冰凉的,只是带着哭腔质问管家:“到底怎么回事啊?!”
贺父也有些哆嗦,看向管家,希望管家说出的不是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管家连忙解释:“老爷夫人别急,咱们先进屋,把少爷安置好再说。”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去了贺子言的院子,等将贺子言放回到床上之后,管家才对贺家夫妇说:“老爷,夫人,今日小的带人想去山上寻少爷,不料在山脚发现一片痕迹,很像是有人从山上滚下来造成的,旁边还有两个人的脚印,小的大胆猜测这摔下来的人可能是少爷或者燕道长,于是带人去最近的村子里找,果然在一个猎户那里找到了少爷。”
“据猎户说,他和儿子当天在山上放了陷阱,本打算一直守着不下山的,没想到就看见有个人从山上摔下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为了救人,他们就提前下了山,对了,少爷身上的伤也是他们包扎的。”
听到这,贺母心头的石头放下了,不住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这猎户父子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呐,我得去感谢他们救了我儿。”
贺父也重新变回沉稳的样子,点头附和:“是该好好感谢一下。”
管家:“老爷夫人放心,离开村子之前,小的已经给那猎户父子留下了一笔银子,以报答他们对公子的救命之恩。”然后他面露迟疑:“不过……猎户说他昨晚只看见了公子一个人,没见到什么道长,而且公子自被他们救下之后一直都没醒过,哪怕是在伤口上伤药都没醒过一次。”
事关儿子的安危,贺家夫妇哪还有心思关心什么道长不道长的。
“什么?言儿昏迷不醒?!”
“请大夫!快请大夫!一定要请金华城里最好的大夫!”
人命关天,去请大夫的小厮几乎跑断了腿,大夫也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知道贺家事情紧急,大夫到了之后也没想休息,先给贺子言把脉,然后喘着粗气说:“问……呼……问题……呼……不大。”
贺母哭道:“他一直都没醒过,怎么会问题不大呢?”
回到贺家之后,他们发现贺子言不只是昏迷不醒,还发高烧,而且偶尔还要说几句胡话,就像是发烧烧糊涂了一样,他们是一遍一遍地用毛巾降温,生怕贺子言在睡梦中烧傻了。
大夫一口气终于喘匀,摆摆手:“他这是受惊导致的发热,只要喝一副药就好,倒是身上的这些擦伤比较严重,恐怕要多养几天才能好。”
这下贺母信了,但她还有一些想不明白:“那,既然没事,是不是退了烧言儿就能醒过来了?”
“不用,现在就可以让他醒过来。”大夫不知什么时候从药箱里取出了一根针,又稳又准地扎在贺子言虎口,没一会儿他就幽幽转醒。
醒过来的贺子言也是呆呆的,双眼无神,喃喃道:“我这是在哪啊?”
贺母拥着他,破涕为笑:“傻孩子,你当然是在家了。”
贺子言这才像是回了神,看向贺母,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娘?”
贺母:“哎!儿子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娘了!”
贺父也不甘寂寞,哼了一声,双手背后:“哼,回来就好。”
于是贺子言又转向贺父:“爹?”
贺父:“嗯。”
等确认爹娘是真的,旁边还有自家的管家时,贺子言终于确定他是回家了而不是被某个妖怪拖走吃掉,或者被当成球踢来踢去,当下抱住贺母就是一个爆哭。
“娘啊!儿子好苦啊!差点就回不来了!呜呜呜……”
夫妇二人已猜到他此行凶险,贺母轻拍贺子言的后背,贺父面色柔和许多,安慰儿子:“好了,回家就安全了,快跟爹娘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子言脸上泪迹未干,一抽一抽地说:“昨日,孩儿和燕道长……”
话刚起了个头,贺子言面色突变:“对了,燕道长,燕道长还在她们手里!”
提起燕赤霞,贺父皱眉:“一个假道士,你提他干什么?”
贺子言激烈地反驳:“燕道长才不是假道士,要不是他,孩儿可能都要回不来了!”可能是受惊吓过度,他潜意识里自动过滤了慕青的手下留情与鲮鲤送他安全下山的恩情,只记得同为人类的燕赤霞留在兰若寺,而自己安全回家的事情。
听贺子言讲清前因后果,贺父也收起了对燕赤霞的怀疑与不满,但他有些束手无策,听儿子说的,燕赤霞已经算是有道行在身的道士了,却依然不是那些精怪女鬼的对手,靠着自己一家子凡人,怎么能救得了燕道长?
贺子言冷静下来,思考良久,说:“爹,我们不行,但是道士可以,不如我们张贴告示,寻找有道行的道长们前去帮忙,届时我们出一些银钱便是。”
于是,一天之内金华城东南西北都被贺家贴满了告示,悬赏五百两寻找高人去降妖除魔,如果事情办得好,事成之后再加五百两。
有路过的道士玩味地看了看告示,伸手揭下,同行的另一个道士皱眉劝道:“师父命你我二人前去贺寿,万不可在途中耽误。”
揭告示的道士不以为意地笑,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嘘,贺寿不要紧,你看看这是谁?”
劝导的道士瞥一眼告示,看见燕赤霞不修边幅的画像,面上难得露出迟疑的神色:“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