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这样,齐爷爷刷得一下就把飞头大叔打败了。”木生风站在书桌上手舞足蹈地给他的颜姐姐诉说他看见的第一次打斗。
“然后呢,齐爷爷从天上下来,看着我们说,‘吾生,吾道固存;吾死,吾道亦不息。’”木生风模仿起齐封天老气的调式,大大的眼睛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哇!齐爷爷太帅了,变年轻了说的话也帅气起来了呀。我以后也要这么帅气,嘻嘻。”
画颜拿着一堆书纸,平和地看着木生风。她的双眼漆黑而通透,火苗倒映在她的眼中,竟有些邪气。木生风没有看见她的眉微皱,她的唇微抿。
记忆的纠缠指引她做出对未来的埋伏,而这一切不过是命运的捉弄。
画颜问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呢?你齐爷爷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呀。只是大家好像都很震惊,飞头大叔叫了好久,大家都没去管他。”木生风意犹未尽,“颜姐姐,那明天小风学什么啊?”
“还是读书。”画颜一指轻叩在木生风额头,“还没学会走就想跑了。睡觉吧。”说完吹灭了烛灯。
看着侧躺睡得香甜的木生风,画颜不知在想些什么。在黑暗中,她的双眼黯淡无光。
她徘徊的恶意在碧波之海沉沉浮浮。海下是手持巨剑紧闭双目流下血泪的复仇武神,海上是粉饰太平抹平伤痕张开怀抱的往生神使。她的头发被海水打湿染成碧波,她的眼中流出蓝色海洋浇灌仇恨,她的目中燃起红色复仇焰火。
六翼的神使脱下面具,拔掉翅膀;面具掉落海洋激起浪花,翅膀在天际燃烧象征落幕;血从高高天际——神使眼中流下,染红碧色的海;她本该永生永世躺在这激荡着无尽死寂的海洋,享受悔恨。可是,一条小鱼,一个鲜活的生命跳入了海中。于是,她随着一条鱼,潜入碧波下的怀抱。
多年以后,她后悔,而那时已自食其果。
第二天
在洗漱完毕,吃完早饭后,木生风照往常一样读书。而今天与往常不同的是,画颜没有再在一旁写书,她只是看着趴在书上指着字一字一字读的木生风。
“又有神人生月桂,自名皎......”
木生风停下来,咬着指头歪着头问道,“颜姐姐,其实小风从昨天一直有个问题呢。”
画颜略有走神的双眼重新聚焦,露出一个稍显歉意的表情,轻笑道,“哦?小风有什么问题。姐姐可是知无不晓喔。”
“就是就是为什么昨天齐爷爷一直在说谁谁谁也死了,难道我们都死了吗?”
“小风真的想知道?”木生风的头又被摸了摸,他感觉以后自己长不高肯定就是这个原因。
木生风感受着头顶的温暖,点点头。
“是啊,我们所有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掉了。”
木生风脆生生的瞳孔微缩,怯懦懦地指着自己问道,“那小风也死掉了吗?”
“小风你要记住了,你是活人。”
“是吗,那大家为什么会死呢?”
“人到了时间就会死的。”
“可是,可是......那大家还能复生吗?”
“我们现在就算复生了呀。”
“那大家都不能离开这里是吗,颜姐姐?最后只有小风能离开,是吗?”
“我们都会离开这儿的,只是小风你是首先离开的人。小风出去后,一定要好好生活,等我们来找你团聚。”
木生风用力地点点头,心中的决心却未告诉任何人。
木生风伸出双手,让画颜将他抱下书桌。
“颜姐姐,我想去看看大家。”
“好,”木生风的头又被摸了摸,“姐姐也要想点事儿,你这几天去你舞姐姐那儿睡。”
木生风用力点点头,用小孩那特有的步伐踱步而去。
画颜看着慢慢向外走去的木生风,待他越过门,回头给自己的颜姐姐挥了挥手,向外继续走去。
烛火熄灭了,最后一缕光芒顺着画颜的脸庞流下。
终于,她跟着那条活泼的小鱼,越过永生永世的痛苦,来到复仇武神的面前。她跪下,武神睁开眼;她抬起头望向天际,远古的羽翼已然燃烧殆尽,神使流下痛苦地哀嚎;她收回眼望向武神,武神的眼中倒映出她自己。原来,自己才是复仇的武神,她这样想到。
木生风来到村子中央。
他看到,齐封天在和葬刀下棋。几缚坐在千舞面身旁,一人喝酒,一人饮茶。乾元坐在老爷椅上饶有兴趣地看樊野道人画像。往生则在不远处打磨器具。
木生风给每个人打了招呼,坐在自己专属的小凳子上。
他正襟危坐,像个老大人。
他看到葬刀在下棋时总喜欢撇嘴,左边的嘴角拉的老长;他看到变得年轻的齐封天闭目养神,静心等待葬刀的应招;他看到几缚醉醺醺的脸上长出清醒的眼神,好像他是不醉的;他看到千舞面银色的瞳孔时而黯淡时而有神;他看到往生自言自语地唠唠叨叨个不停;他看到乾元即使认真欣赏画作时也不免显得市侩的眼角;他看到樊野道人时而看着天空,时而画上一笔。
这些人是他的家人,他将这一幕幕记在心间,映在心田,然后露出真挚的笑容。
玄衍天,九界山
炎皇祝炎天站在峰顶望向山下窜流涌动的人流,问身后的年轻男子,“轩儿,还是没有安儿的消息?”
祝鸿轩疲惫地回道,“是的,父亲。”
“嗯,”祝炎天点点头,收回目光,“你和鸿燕都回来吧,派其他人去找。”
“可是父亲...”
“没有可是了,”祝炎天回头看着自己的长子,慈爱一闪而过,还是松了口“那好吧,再找十年。十年,无论有没有消息,你们都必须回来。”
“是”。祝鸿轩略带木然地点点头。
祝炎天想拍拍儿子的肩膀,给他鼓鼓劲。但想到自己这个父亲也算不上多尽责,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祝炎天提了个话头,“自九神王消失以来,有过多少次伐无道?”
“父亲?”祝鸿轩抬起头,眼中震惊不断,还是回道,“统共一十三次。”
“那上一次伐无道是什么时候?”祝炎天继续问道。
“是距今九千万年前的乱武纪。”
“那伐的又是什么?”
“伐的什么,说是无道,不就是我们神族?父亲,难道下一次伐无道不远了?”祝鸿轩说道最后语气已带上了一丝恐慌。
祝炎天没有回答,看向天际,随后叹声道,“轩儿,你还是这么看不起其他万族。以后你会因为这个吃亏的。”
“可是父亲,什么人族,妖族统统都是我们神族创造的。我们神族就是比他们高一等。”祝鸿轩据理力争道。
“这个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可以,切记不能在外面提起。”祝炎天回身盯地祝鸿轩头皮发麻。
“是,父亲。”祝鸿轩近乎咬牙切齿地点点头。
“好了,你先下去吧。”祝炎天转过身不再看祝鸿轩。
祝鸿轩点头应是施礼告退。
炎皇再次看向山下的人流,想到自己在往生崖得到的预言,皱紧了眉。
在十几天的闭关后,画颜终于出关并宣布已经开创出一种能够抑制死气增加的功法。
“这门功法是在《黑帝无常经》基础上经过一些更改得到的。”画颜指着自己手上的经文说道,“更确切地说,这门功法应该叫《万象无常经》。”
“那个不详之人?!”
“无常城城主?!”
“是的。”画颜点点头,并将经文传给众人翻阅,“相信大家对这个大名鼎鼎的黑帝都不陌生。”
“敢只身杀上无首山的这十几亿年可就这一个人。”葬刀玩味地说道。
“是啊,传说他在寿终之前修为已经到了道衍境之上。”樊野道人补充道。
“更何况那座飘荡在哭笑海的无常城,不知道有多少九界中人奔赴而去,又成为它的一部分。”千舞面说道。
在一片闲聊中,众人全都粗浅地看完了《万象无常经》。也认可若真可行,这门功法却能抑制木生风体内的死气滋长。
“但是这门功法有个问题”,画颜说道,“那就是只能修行到百华境。”
“这是为何?”齐封天问道。
“《黑帝玄影经》参考了无常城主的《黑帝无常经》和某本不知名修士的《万象无界经》。我大约是在五年前发现通过这两种功法可以抑制死气,但是《黑帝无常经》和《万象无界经》极其冲突,即使这些年我绞尽脑汁也只能使这两种功法在百华境界勉强协力,甚至在百华境界也有些冲突。”
“这就是所谓的走一步看一步吧。”乾元笑着说道。
“理是这个理。现在小风体内生死气已经到一九的地步了,也只能尽早开始修行这门功法了。”往生扯着自己左目的符篆说道。
众人自是点头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