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这个多愁善感之人,忽然有些想念重真,尽管他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多少让其有些嫉妒,至于自己的尚方宝剑夹在他的圣旨之中,更是让他极为不忿。
袁崇焕尚且不知重真已暗中督师辽东,并已早他几日来到了皮岛。
毛文龙也很想念重真小元帅,当真是才分开没多久就开始想念。
他也立刻就分辨出,这大炮就是属于他的。
“黄小元帅回来了,黄小元帅回来了。”毛文龙就像解脱了那样,欢呼着跑向海边,入目之处,赫然正是三艘乘着海风破浪而来的皮岛战船。
袁崇焕扭头也看到了,却愕然道:“哪个黄小元帅?”
毛文龙就像忽然开窍了,刚才的不愉快烟消云散,眉开眼笑道:“哎呀我的袁大帅,还有哪个黄小元帅呀?当然是您麾下的那个黄小元帅咯。”
“黄小元帅?黄重真?大蝗虫?”听到三声大炮声响的袁崇焕想起这三个称呼,足足怔愣了三秒,怒火正盛的心中再难波澜不惊,而是如同海浪拍打着海岸。
“是啊是啊,就是大蝗虫呀。”毛文龙乐开了花,救星来了。
不用被尚方宝剑斩首了,不用受到袁崇焕的逼迫了,他当然开心。
这种心情上的转变,就像地狱到天堂,就连榆木般的脑袋都快要开窍了。
原本气势迫人的袁崇焕却觉得自己抑郁了,沉默了下去,似乎在思想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那个曾为自己部下的“黄小元帅”。
“大帅,俺终于见到您啦。”初见之时那咋咋呼呼的一幕,仍历历在目。
转眼之间,这个大帅长大帅短的矛头小子,却已攀到了与自己一样的高度。
甚至,隐隐有着超越自己的架势。
天下兵马大元帅,虽说自己是巡抚统兵,按照文字游戏上来说,可以不归他统属,然后自己底下的兵将,原则他都有管辖的权利。
别说吴三桂、杨国柱、张吉莆……以及马世龙麾下的曹变蛟、崔宗荫、王朴、左良玉……就连他曾经的直系上司祖大寿,以及左辅朱梅这些老将。
他都有权管辖!他都有权管辖!
“天啊,这还有天理吗?老子都恁大岁数了,他才几岁啊!”袁崇焕甚至觉得自己有着那么一瞬的疯癫,所幸他心志坚定,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负手而立,微笑,坦然面对。
底下出了个天下兵马大元帅?难道不值得高兴欣慰么?堂堂辽东巡抚,虽在心的最深处看不起那些没文化的丘八,但这点心胸还是有的。
且大蝗虫也不是没文化的丘八,而是有文化的军汉。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多么旷古烁今的诗句啊。
袁崇焕很期待与重真的那一次见面,也如初见时那般,激情澎湃。
战船缓缓靠岸,多年不见,重真的气度沉稳了许多,身手仍如往日那般矫健。他通过跳板从甲板来到了岸上,一跳上岸就拨开张开臂章迎上来索抱的毛文龙。
而是径直走向袁崇焕,来到他的身边,上下看了看负手而立的他,然后一把张开双臂抱住,大小伙子做父亲的人了,声音却略带哽咽:“大帅,俺想死你啦。”
谷/span此话,与那句“大帅,俺终于见到你啦”,如出一撤,情感同样真挚。
袁崇焕也算是大起大落,念及过望,眼眶也有些湿润。
略一犹豫,他最终战胜了心中对于丘八的那丝排斥,探手拍打着重真的脊背,感受到其真的壮实了许多,便欣然笑道:“大蝗虫,某也很想你啊。”
两个大男人你想我我想你的,毛文龙却丝毫没有吐的冲动,反而很是羡慕。
二者分开,却仍把着手臂相互打量,见彼此都别来无恙,这才心安。
袁崇焕道:“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某差点以为是我害得关宁军失去了一员少年骁将,自你走后,吴三桂那小子便再也没有同龄人可以制衡了。”
重真大笑道:“我是袁帅的福将,福大命大,怎会如此轻易就身死?”
袁崇焕拍拍他的肩膀欣然道:“好,好啊。”
说实话,他尽管是进士出身,却也不知该如何该表达此时的喜悦。
堂堂进士,竟也词穷了。
重真放开袁崇焕的手臂,如当年在宁远城头时那般,“啪”的一个立正,行礼,吼道:“标下辽东抚顺黄重真,见过袁帅。”
“等闲识的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鬓角斑白的中年儒生袁崇焕老怀大慰,哈哈大笑。
他也站直了身躯,右手在太阳穴边勾勒出一个稳固的三角形,将这个源于面前这个少年的现代军礼,行得十分端正、庄重。
尚可喜三人终于敢抬起头彼此相视了,觉得这久别重逢的一幕好生无趣。
这三个自私的人,怎可能理解这样一种人与人间的真挚情感呢?
反倒是毛文龙,虽金钱至上,权利至上,越发想做皮岛的土皇帝。
却隐隐看懂了,也隐隐感受到了。尤其是同为一方统兵大将,自己的手下与袁崇焕曾经的部下,形成的对比何止是鲜明,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毛文龙恨恨瞪了尚可喜三人一眼,三人才刚抬头,便又羞赧地低下头去。
重真往往沙滩上受海潮冲刷的几个大箱子,也看向这三个家伙,道:“咋回事儿?某家送给大帅的箱子,缘何放在海边?不是早叫尔等搬到船上去吗?”
三人豁然抬头看向黄重真,毛文龙与袁崇焕也讶然扭头注视。
重真不理毛袁这对欢喜冤家,径自送给尚可喜三个家伙一人一记边腿,怒道:“看啥看?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将箱子搬到船上去,莫非还要某家亲自动手?”
“哦,哦哦……”尊臀被一个毛头小子踢了一脚,三人心中极度不忿,然而无论袁帅还是毛总,皆对三人怒目而视,便也只能屁颠颠地充当搬运苦力。
因为人重真小元帅刻意将“亲自”这两个字咬得极重,尚可喜三人若不亲自搬运,便是对他的极大不敬,尚方宝剑斩总兵或许还要请一道圣旨,然而斩他们三个却手拿把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