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类世界无形而又有质的锁链,都不能成为套在它俩脖颈间的枷锁。
天启所赐的“虎威熊威”不可以,那两块镀金的铜牌若非实在不值钱,重真都将它们上交给袁崇焕融化了炼金,充当军资了,就像海耶西的那块令牌一样。
自己的身边有二狗阿黄寸步不离地跟随者,有大黑马和枣红马时刻准备载着自己成为追风少年,便已足够了。
便连这对马中夫妻的崽子,都是那样的充满期待。
袁崇焕对此,却大为不满。
优质的战马他很渴求,对于兽王则更是奢求。
毕竟两头陆地兽王的存在,尤其是由皇帝钦封并且兵部尚书亲自挂牌的“虎威将军、熊威将军”这对名号,对他辽东巡抚的权威,将是一种无形的渲染。
对于关宁军,也有极强的增威作用。
无论是建奴再想来攻,还是守在山海关的马世龙居心叵测,便都要掂量掂量。
因此,他对重真不横加阻拦的惫懒行为,简直深恶痛绝,开会时逮着机会便要痛批一顿,平日里也没少冷嘲热讽,还报复性质地给他加了好多任务。
不过重真俨然没有所谓,用他老家的话来说便是——年轻人嘛,做东来东个。
而且反正来到大明之后,便从未有一刻清闲过,在极北之林与徐渭师尊共处时,确实温馨,但时间也是抓得很近的,否则也不会有他的今天。
自极北而下的那一刻起,他更明白至此便要为着自己心中所忠爱的那个王朝,出力甚巨了,因此早有心理准备,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其实关宁体系之中好多将官都认为,此次入关之行最大的收获,便是与魏忠贤以及袁可立建立了联系。
后者自不必说,前者虽然品行有亏,但毕竟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有权利呀。
古往今来,大概是从赵高开始吧,但凡是有权之人,哪怕品行再坏,身边都不乏一大帮一大帮的拍马追随者。
他们用谄媚到令人作呕的笑容,以及阿谀至让人恶心的言行,只为既得利益,平步青云,却不知别说民族脊梁,便连自家祖宗的脸面,都给丢光了。
然而在重真心中,此行最大的收获,一是重建并且适当地规范化了火器局。
虽然尚且做不到犹如后世那般的精细精密,但好歹走上了正轨。
既让差点儿被那次惊天动地的火器炸响,吓出病来的天启皇帝,重拾了研发火器以克建奴的信心,又能够让大明的火器发展少走许多弯路,一举两得。
最重要的是,孙元化这个大明现阶段最为资深的火器研发专家,经过重真的启发之后,正在尝试着修正大明火器的发展之路。
——那便是不再拘泥于火绳引信的长短,或者火折子的耐潮能力,而是尝试着往机括的方向去研究,一如华夏先人击石生火,又如由大弓到强弩的转变。
虽然前路漫漫,无数次的失败可以预见,但每一项伟大的发明在经受灵感的启发之后,唯有经过艰苦卓绝的积累,才能最终积量变为质变。
华夏人从不缺少艰苦奋斗的精神,自小苦读圣贤书的孙元化,便是其中之一。
说不定哪一天,由他主持的火器局便会捷报频传,并于再次相见之时,热情而又感激地搂住重真的肩膀道喜呢。
毕竟,重真觉得华夏民族的榫卯结构,便是对于火铳机括的极大启发。
若能发现这项技术中心最为基本也是最为核心的材料——雷汞,那么一切的难题便可迎刃而解,燧发火铳、火枪,也必将成为华夏民族的伟大发明之一。
重真一直坚信,对于一项研究而言,过程与结果同等重要。
因此,他并没有将所有的信息都说给孙元化听,而是就像让炮弹飞一会儿那样,且让这个大明本土的火器专家,先行研究一阵子。
老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对于一个民族而言,启迪其本能,唤醒其意志,要比无限地给予更加重要。
其二,自然便是结识了袁可立,并且帮他调理了身子,还帮助他克服了心理障碍,取消了辞官归隐的念头,乃至忧愤而终的历史结局,都必然得到改变。
也让有着海军以及海军陆战队雏形的登莱军,找到了明确的目标,并且以正确的方式,正朝着那个康庄大道大踏步地前行。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重真坚信,在袁可立的统御之下,在张盘等一众山东好汉的努力之下,登莱军的成长,定当一日千里,其蜕变也是就在当下。
被袁可立收为徒弟,并且由其赐字“斯民”,那更是意外之喜了。
而且不仅自己,周吉、金福麟这些伙伴也都受其恩典,便连吴三桂,以及袁七、祖宽、马宝、赵大同,这些巡抚或者高等武将的家丁,都没有例外。
这又是一份十分微妙的改变,让这些自卑少年的内心,种下了质变的因缘。
只要继续善加引导,便迟早会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那一天。
来到关宁加入关宁军后的第二个年,照例是在军营之中过的。
在袁崇焕的用心主持之下,这个年过得比上一个年更加简朴,也更加隆重。
虽然物质水平仍旧较低,但好歹不用被一碗迟到的腊八粥,便骗得热泪盈眶了,并且精神享受也提高了好几个层次。
历经过宁远之战并且豪取大捷的关宁将士们,无疑都变得更加精神饱满了。
天启七年,便在这种氛围之中,开启了崭新的序幕。
有感于此,重真暗叹,这或许就是袁崇焕的高明之处吧。
为了聚拢军心,他连老家都没有回。
而是在巡视关宁锦防线中每一座城池,每一个堡垒的过程之中,或鼓励打气,或讲些笑话或者荤段子,以抚慰将士们略显躁动的心。
并且,坚持与基层将士们同吃同住,充实忙碌而且艰苦地渡过了这个年关。
此举,让挤在这条狭长走廊之上挣扎求存的关宁人。
无论是负责守土的将士,还是专司屯田的军民,都感动肺腑,也将守住关宁的决心,深深地烙印在心底。
天启对此很满意,便连虎视眈眈盯着袁崇焕,最擅鸡蛋里挑骨头的阉派人士,也找不出任何毛病来。
毕竟天地君亲师,所谓忠孝忠孝,当忠孝不能两全之时,为君尽忠,便理所当然地排在了为亲尽孝的前边。
除非袁崇焕的老母亲去世,封建官僚制度才会充分发挥它的高明之处,让官员回家“丁忧”,以诠孝心。
期满之后,再回来继续为维护封建统治发光发热。
人都是爹生的妈养的,这一点便连主动让自己失去生育能力的自宫权阉都不能例外。
故而苛刻残忍如他,也不敢生出让袁崇焕非正常回家“丁忧”的想法来。
唯独让重真不满的是,袁崇焕巡营便巡营,却偏偏要带着自己,搞得好像自己堂堂一介守备,便如他的跟班儿亲信一样。
拜托,兄弟俺也很忙的好不。
老酒要酿制,白酒要蒸馏。
祖大寿满桂那些个老酒鬼,总觉得那些破落军户酿出来的老酒非但不够卫生,还极有可能掺着水。
否则怎么会一喝就上头,并且于醉酒之后头疼欲裂呢?
于是,便非重真亲酿的不喝,袁崇焕这个挑剔的斯文人,就更加不用说了。
太极要练,魔鬼训练要继续。
身为数万关宁军的武术总教头,以及战场搏杀技巧的总指导,既然归队了,那便想偷一天懒都不成。
黄重真每天从清晨开始,便充实而又忙碌着直到傍晚,吃一顿粗糙而又管饱的晚饭,与黄二狗在夕阳之下散散步,便已是难得的清闲了。
阿黄要遛也就算了,毕竟它是跟自己姓的,给它一顿饭吃,这只忠犬便会“汪汪”地管自己叫一声爸爸。
可是,为什么吴三桂也要屁颠屁颠的跟着自己呢?
骨头都是阿黄的,可没有多余的给他呀。
嗯,铁定是祖大寿给他的这个便宜外甥出的馊主意。
便连大黑马与枣红马都要雨露均沾,否则便要发脾气。
幸好晚上的时候它俩需要胡天黑地,又不需要有人在旁边观摩指导,这才让重真得以挨着周吉这个老战友保证睡眠。
每天临睡之前望望营房门口的二狗,重真每每都会生出人不如狗的念头来。
每天清晨醒来之时,便又会摸着它那柔顺的毛发,揉着硕大的脑袋。深情地说道:“还是俺的阿黄最好了,一饭之恩便足矣,不像某些禽兽不如的家伙,只管对俺索取无度。”
正在用柳枝刷牙的周吉,转过身来宠溺地看了重真一眼,对于他那与太极剑术一样已臻化境的指桑骂槐之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唯独觉得,将袁帅祖将也一并囊括进去,毕竟不太好。
毕竟二人所拥有的这间单独营房,乃是二人不吝赏赐给重真的。
刘挺他们的则在隔壁,甘愿与麾下同甘同苦的重真,本来是拒绝的,周吉更是极其随缘,但拗不过袁祖二人的坚持,还拿出了将帅的权威来压迫他们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