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德在接下来和我喝酒的时候,一边哭一边说了他们家心酸的往事。
他一直在强调不恨胡家,本来自己一家在北/京生活富足,其乐融融,父亲胡六爷是个不抽烟,不喝酒的好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被人带去打了几次牌之后,逐渐迷上了打牌。一开始三毛五毛的玩,后来就三块五块的,越玩越大。开始的时候只是玩玩扎尖儿(打雏儿),后来逐渐学会了打麻将,然后推牌/九,掷色子。
家里的钱输光了就出去借钱,借的钱输光了就开始借高利贷。最后在京城实在是混不下去了,才来了这蛇盘沟。
胡长德一直没提胡六爷偷库里东西的事情,这种事又怎么好提的呢?
我和胡长德开始对饮了起来,我说:“胡六爷到底是怎么去世的呢?”
胡长德摇着头说:“本以为到了蛇盘沟会好点,想不到好了没多久,还是忍不住又去赌了。这十赌九输,输的时候多,赢的时候少。输了就臊眉耷眼,赢了就开始大吃大喝,从北/京带来的那点家底很快就败光了。”
我说:“不管男女,只要沾上赌,这人就毁了。男人会因为赌去偷去抢,女人会因为赌去出卖色相换取赌资,赌徒的灵魂恶到了极致。”
胡长德说:“没错,赌博是世间最恶!注意,我说的是最,不是罪。”
我听懂了他的话,点点头。但是胡长德还是没说胡六爷是怎么死的。
此时胡六爷的尸体就躺在外屋地下,躺在一个高粱杆扎成的排子上。他穿着一身寿衣,脸上盖着一块黄布,头上戴着一个瓜皮帽。我看看外屋在守灵的六奶奶,我说:“一步走错就会掉进地狱。”
墨丠说:“不是也有一步登天的说法吗?”
胡长德呵呵一笑说:“百般努力,也不一定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呢,一步登天那只是一句成语,现实中是不存在的。一步地狱的例子比比皆是。”
这一喝就喝到了十点,我听得出来,胡长德虽然一直说不怪胡家,但是心里是对胡家有不满的。他一直在说,胡六爷赌博和他没关系,他不应该也被发配到这个穷山沟来。
他和虎子不一样。虎子是很小的时候就到了舅舅家,那时候舅舅家是贫农,是一个光荣的家庭,所以虎子到舅舅家是获得了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
胡长德不一样,胡长德从小生活在一个大家族里,过的都是好日子。到了三十岁的时候,突然就被赶到了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山沟沟里,他怎么能没有怨气呢?
我这时候小声说:“胡大哥,你想过回去吗?”
胡长德摆着手说:“回不去了,这辈子是回不去了,下辈子吧。”
我说:“为啥啊?”
“不是我不想回,而是家规不许。要是我出现在北/京城,就要打断我的双腿,然后把我再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