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相当标准的骑士礼。
安妮微微皱起眉头,轻抬指尖,那只黑色的乌鸦立刻灵性地飞到了她左侧的肩上,双爪停靠在漂亮“v”型锁骨上。
她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仔细观察了一番面前的男人,这才开口,试探性地问道:“您是黑蔷薇骑士团的骑士么?”
安格斯抬起头来,却没有直视面前的少女,只将目光看向她的下半身,与此同时,将帽子按在手里,沉声说道:“我曾经在战场上为亲王牵过马。”
“哦。”
安妮点了点头,她垂下长长的睫毛,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
毕竟她并不是那位真正的王女殿下。
真正的王女殿下现在由于神明的诅咒还被困缚于远方的那处黑天鹅庄园里面。
在短暂的沉默以后,安格斯的腰微微弯下去了一些,说实话,仅仅是“站直”这个动作,对于老迈的他来说已经需要消耗相当大的精力了。
“我是今天第一个觐见王女殿下的人么?”,安格斯在咳嗽了一声以后,开口道。
“是的。”
安妮轻声地笑了笑:“安格斯阁下,您是我今天见到的第一位骑士,在您的身上,我仿佛看到当年父亲那支蔷薇骑士团的缩影。”
安格斯微微躬身,表情肃然:“黑蔷薇永不凋零。”
高贵的王女殿下同样将手按在胸口,轻声低语:“黑蔷薇永不凋零。”
紧接着,她突然抛出了一个与之前聊天内容毫不相干的话题:“对了,安格斯阁下,您曾经跟随过我的父亲,那么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星璃’?”
老人只稍稍思考了一下,便立刻做出了回答:“您指的是锡兰的那位观星师么?”
安妮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问,没想到面前的老者居然真的知道这个名字。
她强压下心底的震撼,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防止自己的表情太不自然:“您对她了解么?”
安格斯点头道:“这是一个非常罕见地名字,所以我印象很深。”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是锡兰的占星师,或者说,一个蹩脚的占星师,家族的牺牲品,长得非常漂亮,如果不是一个古老规矩的约束,她应该早就沦为贵族们的玩物了。”
说到这里,安格斯做回忆状:“一名锡兰的贵族曾经在私下喝酒的时候和我说过,那个女人在进入星塔之前,就是个只知道对着天空数星星的小白痴。”
“是什么样的规矩约束?”
连安妮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起来——虽然在他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过母亲的容颜,但她却一直在意着那个女人。
她从来都不相信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
安格斯虽然不明白王女殿下为什么对这样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但他还是说道:“锡兰有自己的国教,从古绵延至今,被称为‘星教’,现在大陆上所使用的‘星历’就是源自于此。”
“锡兰皇室供奉巫女,巫女们观星、预言、守护锡兰的国运,她们发誓终生侍奉神明,住在锡兰皇宫中最高处的那座观星塔上,与世隔绝。”
“而星璃就是这样的一名巫女。”
“一旦成为巫女,就意味着把自己献祭给了命运,她就永远不能有情爱,必须终生保持处女之身。即使是锡兰地位最高的贵族,也不敢去挑战这一份崇高的铁律。”
安妮微微松了口气,不经意间攥紧的拳头也在此刻松了开来,抬起头来,轻松笑道:“原来是这样,我不久前在弗仑萨听到了星璃的名字,有些感兴趣。”
但在这一刻,她的脑海里其实出现了更多的疑问——既然母亲是一名巫女,那么他自己是从何而来的?
“原来是这样。”
安格斯咳嗽了一声,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但是公主殿下,我想眼下您应该是没有机会关注这些琐事的。”
“什么意思?”
安妮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同时左手微微抬起,右手中有着淡淡的水汽凝结,肩膀上那只黑色的乌鸦似乎与她心意相通,在瞬间张开了黑色的羽翼。
安格斯一直低着头,并未注意到安妮的动作,他笑着说道:“知道您到达维林诺以后,来觐见您的,可远远不止我一人。”
安妮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只是将抬起的左手重新放了下去。
“殿下,您做好去见那些老家伙们的准备了么?”,安格斯的神情陡然严肃了起来:“有人等了那么多年,没有等到柯蒂斯家族的继承人死于横祸,而现在您突然出现在了维林诺,这对于他们来说会是一个机会,一个将黑蔷薇骑士团从世界上彻底抹去的机会。”
一面说着,老人一面悄然抬起头,却没有看到预料中一张写着害怕的年轻脸孔,而是一张坚毅如磐石的深刻脸庞。
“安格斯,告诉我,一名真正的骑士会退缩么?”
这位高傲的公主下意识握紧了手,指甲深深地扎进了肉里,但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不愧是骑士王的女儿。”
长久的沉默后,安格斯突然用极低的声音笑了一声,伸手打开了身后露台的门,向着外面婚礼的殿堂缓步走去:“请跟我来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有好几个老东西都应该到了。”,
此刻婚礼的仪式已经结束,安格斯出现的风波也已经过去,‘琳琅天上’的大厅里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社交晚宴,年轻一代们在这里自由地交谈着,贵族少爷们肆无忌惮地展现着自己的风度与修养,少女们聚集在博格夫人的周围说着悄悄话。
安妮嘱咐了身边的梅丽斯两句,然后便跟在了安格斯的身后,迈着修长的双腿,朝着门外径直走去。
她所到之处,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各个贵族的目光,但此刻却没有人敢上前与她搭话,即使是尤利乌斯在与她目光触及之时,也只是举起手中的酒杯微微致意。
走在前方的老人似乎全然没有看到这一切,他那佝偻的背在此刻挺直无比,轻轻地哼唱着那首属于骑士的古老歌谣: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
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
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
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