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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寒冬(1 / 1)

沈知意搬离华清宫三天之后,班曦批着折子,突然掷了笔,说:“朕那只猫,葬了没?”

茶青方道:“葬了,豹房的人给葬遮那阁了,牌位也供上了。”

“嗯。”班曦勾了勾手,茶青方拾起朱笔,交还给她。

过了片刻,班曦停笔,又道:“朱砂……”

茶青方心中暗道:“果然来了。”

“作为华清宫的掌事,掌管不利,惊扰到朕,又不能规劝其主……”班曦说道,“革去掌事一职,让她自去领罚。”

茶青方答:“领旨。”

茶青方走后,班曦烦躁嘟囔着:“怎么还不报病?”

她想寻个理由,去含凉殿看看他。

只是,沈知意一不入梦,二无含凉殿的人前来报病,她一时半会儿,竟无理由去找他。

班曦再次扔了笔,站在窗边观雪。

雪晴一日后,又连下了两日。

含凉殿前,沈知意咬着半只窝窝头,正对着光拆他的衣裳。

含凉殿里只有他存放的旧衣,为了保暖,大多都套在了身上,剩余这件,他一点点撕成布,留作他用。

沈知意有两日未曾梳发了,披头散发坐着,却映的那张脸更是脱尘,没半点烟火气。

后院中的井是陈年旧井,水有是有,只是不大好。

他布条缠着手腕,费劲舀上来半桶,又腥又凉,表面浮了层薄冰。

沈知意微微嗅了嗅,面露嫌弃,而后是无奈。

他洗刷了水桶,把雪放进去,拎回殿中,企图化一些雪水来。

这几日送饭的,是个面生的宫人,十五六岁的模样,像极了银钱儿,木着一张脸,动作莽莽的,通常放下饭就走,不与他交谈。

刚来那晚,沈知意半夜冻醒,起身把衣服全穿在了身上,早起定了定神,打算亲自与班曦说。

哪知人刚走出去,就被侍卫拦了,不管他说什么,得到的回答都是:“皇上有旨,含凉殿的人,无诏不得出。”

“总要有人帮忙传话吧?”沈知意问。

没有人。

说好的给他送棉被的长沁,也没再来过。

沈知意无法,只好自己想办法。

又过了几日,雪停了,如他所料,比前一阵子更冷。

没法子了,沈知意东拆西拆,从这冷宫的偏殿内,搜罗出了几张落满灰尘的布料,硬邦邦的。

看花色,竟是文帝时期流行的百子戏春图。

沈知意愣了愣,回想起从前不知从哪处看来的,说文帝喜仿古,前朝有种祭祀礼,是跟着南边的巫族学的,用百子乐图包裹柏树枝,就能为自己的儿女祈福,求他们能身体康健不被奸人陷害。

他眼中有了神采,又在堆满杂物的偏殿翻了会儿,拖出了一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柏树枝。

许是曾经住过冷宫的女人留下的东西。

沈知意可不求什么后辈康健,他只想烧了这些柏树枝取暖。

从偏殿出来后,门口多出了一只饭盒。

看来送饭的那个小子来过了。

沈知意摊开手,见自己满身灰尘,只好叹息一声,打水洗手。

水冰凉刺骨,他浑身疼了起来,那针刺的感觉又出现了,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用了饭,沈知意拖着那些东西,放进了水槽中,舀水上来,冲洗了水槽。

待水槽中盛满水,沈知意一层层挽起衣袖,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摘了腕上的布条扎起头发,一边洗,一边念叨:“好凉……班曦,你可真的是……”

他就是在稷山上清修,也没做过这种活儿。

沈知意手指冰红如血,洗了几下,他便将双手拢在嘴边哈上一口气。

手一碰到水,浑身就又刺痛起来。

沈知意就这么把百子戏春图给洗了,只是洗完后,他却捞不动。

吸饱了水的布料沉的似铁,坠的他手腕剧痛,根本使不上力。

沈知意看向手腕上的疤,这么久了,连疤的颜色都淡了,可他仍然无法恢复到从前。

沈知意气恼了。

他扔下这一摊东西,回到了内殿,关上了门窗。

殿内漆黑一片,光根本照不进来。

这地方又湿又冷,他就是蜷在床上,也不比外面暖和多少。

沈知意轻轻吸气,突然想起自己如今虽有家人,也算有妻,却孑然一身,还不得自由,心中一痛。

回过神来,剧烈的咳嗽已渐渐停止。

沈知意躺在床上,忽然想,班曦即便如此对他,他竟也还对她念念不舍。

他想的,从来都是她可怜,可现在最可怜的,明明是自己。

夫妻人伦,一旦沾染,果然难以逃脱。

真可怕。

班曦癸水过后,晚上越发睡不着,她恨不得把沈知意抓来,按在床上,抱着他睡到天昏地老。

可那该死的,竟然半点不报!不是爱生病吗?怎么不病了?

之前抬走时,不是说还病昏了?怎么离了她就不昏了?

梦里也不来找,难道要朕贱兮兮的去找你吗?

班曦每晚都是在这样的诘问中入睡。

这日雪化,她睡到一半,坐起身来。

茶青方在外守夜,察觉动静,进殿内查看。

当时,班曦满脑子都是:“朕要给茶青方找个差事,让他离宫几日。”

茶青方在,她做什么,就跟有人管束似的,不敢随心所欲。

难道潜意识里,朕真的把他当兄长看了?朕给他抬这么高?

班曦疑惑。

茶青方轻问:“陛下睡不着吗?”

班曦盯着他的银面具看。

“无事,青方,你也去休息吧。”班曦说罢,躺回床上,背过身去。

半荷再见到沈知意时,他正在院子里扫雪。

双手缠着布条,露出的指尖血红血红,触目惊心。

半荷哆哆嗦嗦进来,沈知意听见动静,转头看到是她,惊喜道:“你啊,半荷对吧?”

半荷点了点头。

沈知意便问:“你不是在西九宫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绣房掌事嬷嬷……让奴婢到含凉殿伺候。”

沈知意愣了愣,说道:“住处呢?”

“也在含凉殿。”

“……是谁给你的调令?”

“掌事嬷嬷……”半荷嗫嚅道。

沈知意笑道:“这样……你把那掌事叫来,我们一起问问,如何?”

半荷点了点头,放下饭盒跑了。

一直到天黑,半荷才回,她摇了摇头,说:“掌事嬷嬷说,按照规矩,奴婢不能多问。”

沈知意坐在大殿门口,离她十万八千里远,第一次觉得气闷。

“你们那掌事,又是奉了谁的意思?”

半荷摇头。

好,一问三不知。

沈知意起身,指着自己问半荷:“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以前就问过奴婢……”半荷答,“你是沈侍郎的二公子。”

“错,我是你们沈帝君的替身,是奉旨伺候你们皇上的男人。”沈知意带着几分恼火道,“你明白了吗?”

话说出来,平白添了许多凄凉之感。

虽是替身,但也是床上温存过的,说弃便弃,还要让人如此拿捏。

沈知意放下竹扫帚,拢好头发,跨出宫门。

半荷离他远远的,见他出去,本想阻拦,却又不敢开口。

她听说了,沈知意把皇上的御猫活活扒了皮,还将皇上气昏,因而被打入了冷宫。

她人笨,经常做错事,得罪了不少宫人,她是被掌事嬷嬷罚到含凉殿当差的。

沈知意要去找班曦问清楚。

侍卫死死拦着,沈知意低笑一声,红着眼问他们:“那诸位按规矩行事,杀了我便是。你们敢吗?”

近日刚处理完赫连的灾情,六部重臣与班曦连熬了数夜,总算是将这事料理完,班曦甚是高兴,兴致起来,让茶青方去昭川北岸买豆花,赏与这些与她同劳数日的阁内臣子们。

众人开开心心吃了宵夜,正在观雪月对诗,忽有侍卫进来,低声与班曦说:“含凉殿的沈知意求见陛下,被巡宫的侍卫按住了。”

班曦先是一愣,后心情复杂,但高兴得多,却要板着脸道:“可有什么事?”

“沈知意并没有说。”

“病了吗?”

“也未听人来报。”侍卫说。

班曦便说:“胡闹!那便送他回去,再闹就把他给朕捆到床上。”

侍卫领命。

班曦眉梢染了几分喜色,继续与臣子们对诗,她道:“朕起一句,听好了……”

诸臣亥时才散。

因户部尚书上了年纪,班曦让茶青方去送,又道:“青方,把朕的这台研,给关老夫人送去,朕听闻她今日身子大好,你也该回去陪陪她老人家。”

茶青方接过谢恩。

等人走了,班曦立刻叫人来:“摆驾含凉殿!”

这可是你求我去的。

车辇到了北殿,班曦快步走下来,朝含凉殿走去,身后的侍卫向她报了今日的情况。

他们按照她的意思,果然把人捆在了床上。

班曦走到殿门口,挥了挥手。

独自一人进门后,只见到一个小宫女,孤零零跪着,蔫巴巴给她行礼。

班曦死死拧眉。

“这宫里伺候的,都死了吗?”她想。

推门进了内殿,被绳缚在床上的沈知意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别过了脸,一句话不说。

“又有什么事?巴巴求着朕来,你最好有什么要紧事,不然朕定会罚你。”班曦问。

离近了,瞧见他身上套了有八重布衣,衣襟撕扯敞开着,绳索勒在皮肤上,微微泛红。

“院里的宫女,陛下看见了?”沈知意说。

班曦冷冷嗯了声,眼睛却盯着他的喉结,手指禁不住跳动了下。

“是陛下特地调到含凉殿的吗?”沈知意问。

班曦抽掉了一根绳索,手探进了他的衣襟中。

“嗯?”班曦已心不在焉。

她俯身,想去亲吻他的唇,却被沈知意避了过去。

他问:“是陛下授意的,还是陛下身边人授意的?”

班曦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她这才看见,沈知意神情委屈,眼圈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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