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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襟,恶狠狠地叫道,“如果你救不活她,我把你也杀了!”

白衣望着我,神情有些黯然,却不见怨怒,只是用如流光闪耀的黑眸怜惜而歉疚地望着我,直要望入人心一般。

我神志略略清了一些,下意识地松开扯住他衣襟的手,脆弱地说:“对不起。”而自己的身体已支撑不住,慢慢地瘫软下来,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不要这样,我会尽力,会有希望的。”白衣的声音更是柔软,如春水般缓缓漾开,渗入心田。

我勉强蹲在地上,疲倦地道:“你知道吗?我很累。我不能再失去母亲了。”

一只手轻轻地拢上我的肩,白皙的手指细长有力,温暖的鼻息柔柔地扑在颈间。我微微仰头,已看到白衣怜惜的面容,乌黑瞳人温润地凝视着我。

我想我实在是乏了。我需要一个肩膀借我靠一靠,听我诉说一番心头的烦躁和不安。

我想自己也的确寂寞了。母亲病了,萧采绎走了,夕姑姑丢了,颜远风快疯了。

现在只有一个初次相识却温和待我的白衣。

我将头向后靠着,果然靠到了白衣的肩,很宽阔,很结实,也很年轻,却足以支持我弱小的身体。

白衣几乎跪坐下来,如春风般的声音说:“栖情……你也累了,该歇歇了。”

累了,该歇歇了。

这日子过得如同绷紧的弦,轻轻一扣,便要断裂一般。

我听到自己叹息般的一声呻吟,已睡着了。

睡在一个初相识的白衣少年怀中,如刚出世的婴儿,无一点儿戒心,无一丝防备。

是我疲倦得懒于再去防备,还是因这少年天生让人信赖的温和气质?

我已无心探究。

再醒来时天已朦黄,我已躺在铺了锦衾的地铺之上,盖了薄薄的软被。

初睁眼时,我的脑子有片刻的混沌,却在看到母亲的刹那清醒。

我连滚带爬地过去,捧住母亲的面庞细瞧。依旧是脸色苍白,但额上似没有原先那般滚烫了。

“母亲!”我轻声唤着,抓住她的手在我的脸上蹭着。

“公主,白公子说,娘娘的情况已好了许多,再下一剂药,如果明天能退烧就不会有危险了。”袭玉刚把一盆清水端来,为母亲拭着面颊,敷着额。

我怦怦乱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母亲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一睁开眼,似乎就失去了一切,乾坤完全混乱,天地彻底颠倒。书包网bookbao8.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六章谁人弄清曲(5)

那一次,是宇文昭颠覆了我们的世界;这一次,是母亲这该死的重病,又要惊散我的三魂七魄。

当然,更要咒骂那该死的安亦辰,若不是他,母亲哪里会病成这样?!

“白公子人呢?”我扭头问袭玉。

“在外面煎药呢。白公子人真好,中午的药也是他亲自煎了送来的……”

天空晚霞幻紫流金,华丽如铺了一天的锦缎,又将那锦缎滑润的光彩直挂下来,充斥于天地间。

我们的营帐之后,一株梨树下,有用砖石叠就的临时药炉。明黄的火焰吞吐着,正燎烤着烟黄的药罐。苦涩的药味,四散在苍溟的暮色里。

白衣少年,坐在一块白石上,专注地守着药炉。

暮色中,瓷玉般的面庞精雕细琢,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明珠般的眸子,有着比火焰更明亮的色泽,如幽篁中初见一般,令人陶醉。

我的心一时有些痴,温柔而滑润的暖意,雾气般侵蚀了身心。

“白衣。”我唤他,挨着他坐在白石上。他身体上那馥兰般清新好闻的味道,立刻透过药味传入鼻端。

白衣侧过头,看着我浅笑,梨窝盛醉,眸光如碧水无波,熟稔如多年的故识,再无一丝拘束之意。

“我想,你母亲应该可以救下来了。”他的笑很舒心,似放下了心头的大石一般,柔声道,“你别太担心了。”

我想起莫名其妙地在他怀中沉睡,连被送入被褥中都不知道,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我不担心,有你在,我不担心。”

话说完,白衣怔了怔,低了头,脸已经红了。

而我这才意识到话中的歧义,很是尴尬,用力搓着自己烧红的脸,笑道:“你的医术很好,我早就听说了,医者白衣。”

白衣一笑,用小棍拨动柴火,忽然偏了偏头,用手指在我鼻翼上轻轻一弹,道:“你呀!”

笑容温润,淡淡如水。

可我却觉得,那种温润有种酒意,让人沉醉的酒意,甚至比颜远风那看不透的黑眸更令人难以自拔。

但我喜欢这种奇怪的沉沦感觉,喜欢和他并排坐着,一起给母亲煎药。

药罐上方,不断吐着淡黄的泡沫,冒着泛白的烟气。苦涩的药味被晚风吹得聚散不定,隐隐透出了青草的芬芳。

我也守着那炉子,听白衣讲那药的火候,哪个阶段怎样煎才能达到最佳疗效。我打算药煎好了,亲手将药捧给我的母亲。

我那相依为命的母亲!

直到满天霞光换成了月光倾下,那药才算煎好。

白衣拿碗盛了,微笑道:“走吧,回帐里去看夫人吧。”

我站起来,只觉得脚都麻木了,踩在地上如有针扎一般,不由得皱了眉。

白衣低头看到了,一手拿着碗,一手扶着我往回走。

手与手再次相触,依旧有酥酥麻麻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妙,我已不想再放开。

一瘸一拐地走到营帐前,我已觉得好了一些,白衣将药递给我,轻声道:“若是你端过去,夫人一定很高兴。”

我接过碗,再活动一下脚踝,才要踏步,已听到白衣在轻笑。

一定笑我端了碗转动脚踝的姿势了,我侧头,瞪了他一眼。白衣抬眉,眼底犹有笑意,慢慢地随我踱了进去。

母亲正蹙了眉,来回摇着头,神情苦楚不堪,瞧来又魇住了。惜梦附在她耳边,正轻声唤着:“娘娘,娘娘。”

母亲微微睁开眼,鼻翼泛出细细的汗粒,挤了一个苍白的笑容,道:“我没事,似乎,又梦着先皇了。”

惜梦抬头看到我,微笑道:“娘娘,公主端药来了。”

第六章谁人弄清曲(6)

母亲勉强挣扎着,在惜梦的扶持下坐起来,柔声道:“哦,我的栖情,长大了。”

我含着泪,撒娇笑道:“我早就长大了,母后才知道啊。”

母亲疲倦而欣慰地笑了笑,低了头,喝我送到她唇边的药。

白衣在身侧,听惜梦叫母亲娘娘,叫我公主,依旧恬淡而立,居然也不曾表示出半点儿惊讶来。

或者,以他的灵慧,早已猜到了我们的身份。但用他隐于民间的医者的眼光来看,贫穷与富贵,平民与帝皇,也许并无甚差别。但他如能顺利接受我和我母亲的身份,我会觉得很开心。

而我已经很久没有开心一笑了。

第二日,母亲退了烧,只是身体还虚得很,根本下不了地。

白衣重开了药方,叫人去沏了,然后冲我笑道:“栖情,你可以放心了,只要调理得当,令慈就不会有事了。”

我钦佩地看着这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少年,问道:“你到底是天才还是白痴?”

白衣怔了怔,道:“我很像白痴吗?”

我摇了摇头,道:“我一向以为,太专著于一项技能的人都该是傻傻的,比如:书呆子、武疯子都是些不通世故情理的人。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么好的医术,也应该是个白痴样的怪人才是。”

传说中的医者白衣,不肯医富贵中人,的确算是怪人了。但我眼前的白衣,聪慧脱俗,灵气逼人,绝对是个善解人意的玲珑少年。

白衣听了我的评价,用指头点了点我的额头,宠溺地望着我,眸光如明珠煜煜,倒映着我的身影,温和笑道:“你才是个小白痴!”

忽然之间,我便很感动。

很小的时候,颜远风也曾用这种很宠溺的目光望着我,怜爱地用食指轻点我的额头,但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自从他那么温柔伤感地唤过母亲的名字,我便知道,他这一生,再不可能用那般宠溺的目光亲密地望我,更不可能那般宠溺地揉我的头发,点我的额头,牵我的手了。

他只是我的叔叔,我的长辈,再不可能有其他的纠葛和感情。

除了颜远风,第一次有一个男子,用一个微笑和一个宠溺的眼神,让我感到心满意足。

“谁教你的这身医术啊?”我觉得自己面庞很热,忙用手揉了揉脸部,岔开话题。

白衣笑道:“我是久病成医,药吃多了,郎中见多了,医术自然也就杂七杂八地学了一些。”

杂七杂八学来的神奇医术?!

我翻着眼睛,不满地问:“天下病得快死的人多了,还没听说吃的药多,看的郎中多了,就能学一身好医术的!把我当三岁小孩子逗呢?”

“嗯!”白衣尴尬地摸着自己的头,道,“可能是我的病比较怪,而看的名医比较多吧。”

我嗤之以鼻,不肯相信。心里估料着,如今正处于乱世,他师父多半是隐世高人,不肯透露行踪,我也懒得追究了。

白衣见我不相信他,叹了口气,自顾拿了埙来,跳到一边的大石头上,吹了起来。

埙声悠悠,竟比那日在竹篁间听来多了几分欢快愉悦。

我坐在他身边,拿了玉簪轻轻敲击白石,为他伴奏,一时阳光懒散,落花如歌,春意妩然,连周围的士兵,也凝立原地痴痴听着,沉浸在那悠扬婉转的埙声之中。

一时忽哲匆匆行走,待到近处,已看到我们,放缓了脚步,直至走到我们身边,方才顿住,静静听着。

白衣见他在一旁等着,知道他有事,停了下来,站起来,微笑道:“这位将军找栖情姑娘有事?那在下先行回避。”书包网电子书分享网站

第六章谁人弄清曲(7)

忽哲忙道:“且慢。末将正有事向白衣公子请教呢。”

白衣微诧,问道:“什么事?”

忽哲道:“我想知道,以太……以病人目前的身体状况,什么时候可以赶路?”

白衣沉吟着,一时不曾答话。

我焦躁道:“就这么急着走吗?母亲现在还虚弱得很。”

忽哲迟疑道:“这个……刚接到可汗传来的谕旨,道是中原目前乱事频起,便是边境一带也未必安全,要求尽快接娘娘前往黑赫。”

我也知道目前战乱频繁,除了安氏、浏王、宇文昭等人,出身平民或小官吏的各地小股军队也不时出没,在此耽搁久了,保不准会出些什么事。毕竟现在护卫者不过一千多人,若遇敌军来袭,绝无十全把握保得我们平安。

要万无一失,除非立即到达黑赫,才算到了钦利可汗可以保护的地域。

我一时心中为难,只是望向白衣,盼他说一声,到明天我母亲便能恢复过来,生龙活虎地坐在车中,和我们一起说说笑笑,前往黑赫。

白衣收起埙,修长入鬓的眉微蹙起来,许久才道:“嗯,明日可以出发吧。我一路照应着,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我欢喜得差点儿跳起来,“你陪我们去黑赫吗?”

“不行吗?”白衣笑容温润,干净得如同山间潺潺而下的清泉。

我将头点得如啄木鸟一般,道:“行!行!当然行!”心头已雀跃到快要飞起来。有这样美好的少年一路相伴,风尘再大,也该是快乐的吧?

忽哲已笑道:“若得白衣公子大驾光临黑赫,我汗必然极为欢迎。”

白衣微微一笑,道:“我再去看看夫人情况如何。”

入暮的时候,母亲喝了半碗粥,神志已清醒,见白衣细致为她诊断,而我几乎每次都跟在他身后,煎药端药,准备药材药具,忙得不亦乐乎,遂趁白衣不在时问我:“那个孩子是谁?”

白衣已是很有名的医者,但母亲还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孩子。我也知道白衣与他的声名比起来,年纪太轻了些,遂将白衣的事一一说了。

母亲听了,只是沉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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