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珞的提议实在让晁灵云有点惊讶,怔忡地问:“师姊,你要我去拿刀杀人吗?”
“想什么呢,”宝珞被逗得咯咯笑,拍了一下她的手,“他也就是打打猎。”
晁灵云看着乐呵呵的宝珞,心想师姊和师父的思路还真是半斤八两。
拜托,连一个哑巴王都能折腾出这么多事来,害她差点死无葬身之地,颍王那里只会水更深好吗!
“师姊,我觉得自己还是适合比较简单的生活。”晁灵云委婉地表示,“在这里的日子看着似乎委屈,其实习惯了也还好。像刘从谏那样的客人毕竟是凤毛麟角,对付一般的客人,只要多灌他喝酒就行了,若是一壶不行,就两壶。”
宝珞着急地瞪着晁灵云,还想开口劝说,却被她态度坚决地打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如今哪敢再侍奉权贵?颍王哪怕人再好,那也是天之骄子,身边人没一个不是做小伏低的,那种动辄得咎的日子,我可是过够了。”
晁灵云说得头头是道,然而她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想法,却是不敢也不能说出来——李瀍与李怡这两个人,一个张扬跋扈,一个暗中图谋,如今就已经能看出敌对的苗头,将来势必要有二虎相争的一天。她既然明知道这一点,就必须离李瀍远一些,否则岂不是与自己远离李怡的意愿背道而驰?
宝珞见没法说服她,只得叹着气作罢:“好,好,我说不过你。你觉得现在的日子是自由自在的,就先这么过吧,等何时遇到了难处,再来和我说。”
“谢谢师姊,”晁灵云挽紧宝珞的胳膊,由衷向她道谢,“你对我真好!”
其实也不怪师父和师姊为她担心,自从无故经历这一场风波,连一向从容的绛真都有些受到了影响。绛真成天都在担心,刘从谏那一晚没能得逞,随时都有可能再次上门,来找她们的麻烦。
这块心病,恐怕要等到刘从谏离京才能治愈。
相比之下,去年才入唐的晁灵云简直就是初生牛犊,尽管吃过一次亏,仍然意识不到刘从谏到底有多可怕。
这天午后,她刚戴上帷帽准备出门,绛真就像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她身后,不安地问:“你要出门?去哪里?”
“陪厨娘去买盐,顺便逛逛东市。”晁灵云转身回答。
“厨娘出去买盐,你又何必跟着去。宅中的饭菜也没几顿是自己烧的,怎么那么快就缺盐了?”绛真不满地嘀咕,蹙眉劝道,“要不你们先等等,一会儿张大郎来了,让他陪着你们去。”
“阿姊,你太紧张了,刘从谏不会出现在东市的。”晁灵云安抚绛真,又指着自己的脑袋,“何况我还戴着帷帽呢,哪有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绛真也知道是自己理亏,踟蹰了好一会儿,才不放心地叮嘱:“那你快去快回,在外面小心些,别将脸露出来。”
“知道,阿姊放心。”
晁灵云跟着厨娘,骑驴前往东市,自从住进绛真宅中,她出来跑动的机会反而不多,心里早就已经憋得慌。
一进东市,望见琳琅满目的食肆幌子,晁灵云立刻将绛真的叮嘱抛在脑后,撩开帷帽面纱,从街头优哉游哉地吃到巷尾。
近来正是腌渍食物的时节,盐十分难买。厨娘挤在人群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买好了盐,拎着盐包找到晁灵云时,她正扶着墙,往前方十步远的烤肉肆艰难挪步。
“娘子,咱们该回了。”厨娘见晁灵云撑得路都走不动,好心劝道,“别再吃了,一会儿上驴,仔细被颠得吐一身。”
晁灵云摸摸肚皮,觉得厨娘说得有理,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弃了前方的烤肉。
她见厨娘两手都拎着沉重的盐袋,便拿过一只来帮她拎着,笑问:“买那么多?”
“这几天我腌的菜蔬肉蛋,要吃一整年呢。”厨娘笑着回答,又道,“娘子们十指不沾阳春水,哪会留心这个。”显然是刚刚出门前,偷听到了绛真娘子的嘀咕。
晁灵云笑笑,将盐包搭在驴背上,与厨娘一同回平康坊。
待到她渐行渐远,直至背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湮没,一道恋恋不舍的目光才黯然收回。
康承训吹着口哨,步履轻快地爬上酒楼,闪身进入雅间看到李怡,粲然一笑:“殿下,成了。”
李怡顿时心中一松,问:“曲谱送出去了?”
康承训点点头,主动走上前,替李怡关上窗户:“外面风大,殿下当心受寒。”
李怡也不理他,径自追问:“你是如何送出去的?”
康承训笑嘻嘻地回答:“我打点了市署的典事,扮成卖盐的小厮,趁着替那厨娘称盐的机会,用曲谱包着盐送出去了。”
李怡听罢,有点担忧地问:“万一那厨娘不识曲谱,将它当废纸给扔了呢?”
“殿下放心,那厨娘不是个糊涂人,看见我拿字纸包盐的时候,她的脸上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就算她不识曲谱,也会敬惜字纸,将那张纸交给绛真娘子过目的。”康承训自信满满地回答,在李怡对面坐下,望着他坏笑,“古有买椟还珠,今有卖盐送谱。殿下费尽心机,这般用情至深,连我都要感动坏了。”
李怡横了他一眼,拿起酒壶斟了一杯热酒,慰劳他:“辛苦了。”
“不敢,”康承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被冷风吹了大半天的肠胃经热酒一浇,让他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殿下执意要让晁娘子偶得曲谱,我就多花些力气,这倒也罢了。我只担心一点,等回头绛真娘子得到新曲,会不会愿意将曲子让给晁娘子呢?”
李怡微微一笑,回想起绛真娘子,只记得无论是当初在角抵坊,还是后来在宅第客堂,这女子在言行间总是对晁灵云百般回护。
为那明明前途未卜,还能无忧无虑吃遍整条街的丫头操碎一颗心的人,又何止他一个呢?
李怡默默饮尽杯中酒,苦笑着告诉康承训:“你放心,绛真是个聪明人,会知道如何抓住这份偶得的曲谱,将之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