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马元贽的到来,情势顷刻间转危为安。绛真眼含泪花,快步走到马元贽面前,向他俯首一拜:“将军……”才吐出两个字,便委屈得只能哽咽。
马元贽笑笑,抬手示意绛真起身,依旧望着刘从谏,慢条斯理地说话:“下官来这里,也是想找点乐子,不想却遇上府公,这可真是巧了。”
刘从谏可不会傻到相信马元贽的话,偏生眼前这位人物,连王守澄来了都得让三分,他只好装作谈笑风生,替自己解释了两句:“的确是巧了,在下今夜原本是在北衙饮酒,只因酒宴上听乐伎说,平康坊是风流薮泽,晁娘子更是其中尤物,这才一时好奇,慕名而来。看来传言有些误会,加上我之前又喝多了,才会和两位娘子这样闹着玩……”
去你的闹着玩!晁灵云盯着刘从谏,咬牙切齿。
“哦,原来如此,”马元贽点点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刘从谏,笑道,“府公难得来长安一趟,岂可扫兴而归?要不,下官今夜先让一让?”
“不必,将军乘兴而来,应当由在下礼让才对。反正这平康坊里美人如云,在下也想去别处逛逛,这便告辞。”刘从谏说罢,朝马元贽拱拱手,招呼堂中的内侍们跟随自己离开。
待到这煞星离去,晁灵云才如释重负,与绛真一同向马元贽拜谢:“多谢将军解围,奴婢感激不尽。”
马元贽摆摆手,两眼一直打量着晁灵云,含笑道:“不必谢我。”
“怎可不谢将军,”绛真上前挽住马元贽,与他一并在首席入座,含着眼泪撒娇,“若非有将军,绛真今日必死无疑。”
晁灵云在马元贽另一边落座,目睹绛真撒娇撒痴的情态,不禁心惊肉跳:记得当初阿姊主动揽下勾搭马元贽的任务,没想到她竟完成得那么出色,相形之下,自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啊,依着你的性子,今夜一定是宁折不屈,幸亏有我及时赶到。”马元贽安慰绛真,待侍儿换过酒具,满饮了一杯,才望向坐在自己另一边的晁灵云,喟叹道,“重阳那日,我有幸看过娘子的《朝云引》,没想到你竟是绛真娘子的妹妹。听说你如今不再跳舞,却是为何?”
晁灵云先敬了马元贽一杯,才开口解释:“奴婢犯了错,愧对师父的栽培,如今在平康坊谋生,不敢怨天尤人。只是坊中客人多半轻浮,《朝云引》又是师父献给圣上的心血,奴婢用这支舞沽名钓誉,岂不是辱没了师父?”
马元贽听了晁灵云这番话,不由点头赞叹:“真想不到,你也是个有志气的孩子。”
坐在他身旁的绛真却紧蹙蛾眉,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奴婢这妹妹也是命苦。原以为她进了教坊司,今后总比奴婢强些,没想到还是逃不出这平康坊。”
“我看未必。”马元贽又偏头看了一眼晁灵云,眼神高深莫测,“你这妹妹,像是个有后福的人。”
“承将军吉言,奴婢姊妹二人,今后都要仰仗将军的照应呢。”绛真欢喜不已,殷勤地为马元贽斟酒,三人饮酒行令,辅以弹唱助兴,直到天明才散。
待到送走了马元贽,绛真回到内室,晁灵云便迫不及待地问:“原来阿姊与马将军已经这么熟了,那我们为郎君昭雪的计划,阿姊可有对他透露?”
“时机未到。”绛真摇摇头,无奈地回答,“马将军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可以与我寻欢作乐,却远未到相互交心的程度,若是太早说出来,被他知道我是怀着目的接近他,只怕弄巧成拙。”
晁灵云听了绛真的话,有点不以为然:“昨夜他为了阿姊,不惜得罪刘从谏,何况那刘从谏背后还站着一个王守澄呢?阿姊与他就算尚未交心,也绝不是泛泛之交吧?”
“其实吧……虽然我很庆幸,但昨夜马将军竟然那么及时地出现,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的。”绛真思来想去,却如云山雾罩,只得叮嘱晁灵云,“此事到底有些蹊跷,在我同意之前,今后你与他哪怕经常碰面,也不可贸然试探。”
就在姊妹二人密谈之际,马元贽已借着礼佛之名,进入荐福寺,被知客僧引入一间禅房喝茶。
禅房中自然早有一人——李怡已从另一名知客僧那里得到消息,此刻见马元贽进门,便起身相迎:“不知将军前来,有失远迎。”
马元贽笑呵呵地在一张绳床上坐下,开门见山道:“我是来向殿下讨赏的。”
李怡淡淡一笑,为马元贽奉上一碗茶,轻声问:“将军此话何解?”
“此时说来话长。”一提起神策军营里那些破事,马元贽也是一言难尽,尽量简明扼要地告诉李怡,“数日前,我得知昭义节度使刘从谏提前入京,秘密在王守澄那里落脚,便一直派眼线盯着这两个人的一举一动。结果昨夜我在听眼线密报时,得知刘从谏在王守澄的酒宴上听说了晁娘子的逸闻,便领着一队人马前往平康坊猎艳……”
马元贽说到此处,李怡已是脸色剧变,脱口问道:“她没事吧?”
“殿下放心,当然不会有事。毕竟她可是殿下亲口嘱托,要我暗中照应的人嘛。”马元贽见李怡脸色苍白,连忙开口让他定心,“那刘从谏为人暴戾,我一听说他这般作为,就知道事情不妙。等我快马加鞭赶到那里,果然就看见那厮正在刁难二位娘子,好在有我及时解围,并未酿成大祸。”
马元贽解释完来龙去脉,笑着向李怡邀功:“殿下此前在闲谈中得知我认识绛真娘子,便托我暗中照顾她那个妹妹,结果昨夜便撞上这个事,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殿下托付对了人,我也不负殿下所托,殿下难道不应该表示表示?”
李怡拱手一礼,向他道谢:“将军大恩,李怡感激不尽。将军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李怡哪怕倾尽所有,也决不食言。”
“殿下放心,我想讨的赏,对殿下来说应当不是难事。”马元贽笑着啜了一口茶,缓缓道,“西川监军王践言,是我的至交好友,过几天他就会从成都回到长安。他因为一桩心病,来信托我在长安名寺为他安排一场大型法事,超度亡魂。奈何越到年底,诸寺法会越多,这会儿再由我安排,只怕得等到明年。殿下常年在荐福寺礼佛,想必与方丈住持熟识,此事可否请殿下代为安排?”
李怡听罢,立刻笑着答应:“将军果然找对了人,此事包在李怡身上,将军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