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灵云一听见绛真的怒吼,万千委屈同时涌上心头,让她情不自禁喊了一声:“阿姊,救我!”
李怡迅速起身面向雅间门口,就看见纱巾蒙面的绛真手执吴钩冲了进来。他微微苦笑,闪身躲过绛真凶猛的一击,又趁机伸手摘下挂在屏风上的佩剑,抬手一挡。
两只吴钩“当啷”一声卡在剑鞘上,李怡顺势抽剑,同时后退避开绛真袭来的一脚,却躲不过从背后突然冲上来的晁灵云。
“淫贼去死!”晁灵云顾不得双手被绑,哪怕手无寸铁,也要与这个轻薄自己的人斗个你死我活,于是抬起自己的胳膊肘对准那淫贼的后背,用尽全力向他撞去。
李怡硬生生吃下这记偷袭,疼得闷哼了一声,却必须专心对付绛真的吴钩,只能利用间隙回过头,没好气地瞥了晁灵云一眼。
就是这惊鸿一瞥,晁灵云却看见了他的眼神,不由一怔。
眼前熟悉的感觉与她记忆里那一双颜色浅淡的眼眸重叠,还有嘴唇、下巴、身量,真的是越看越像……可哑巴王深夜出现在鬼市角抵坊这种事,可能吗?更何况嗓音也不像。
不料就在她失神的片刻工夫,角抵坊的小厮、打手们竟蜂拥冲进了雅间,各个手握刀剑棍棒,凶神恶煞地包围住了绛真与晁灵云:“恶妇休得放肆!咱们这地界连京兆尹都动不得,凭你们也敢砸场?客官你没事吧?”
“来得刚好。”李怡松了一口气,还剑入鞘,忍住疼痛走到小厮身旁,刚要伸手探向背后痛处,又觉尴尬,只能佯装着整理了一下腰带,抿唇苦笑。
晁灵云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那欺辱自己的淫贼唇角含笑,从容不迫地整理好衣冠,才在打手们的保护下扬长而去,气得简直快要吐血。
她立刻将心中那点奇思异想抛到脑后,气急败坏地质问小厮:“你们为什么放了那个人?他根本不是我挑中的客人,他就是个趁机占我便宜的淫贼!”
小厮无奈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谁叫你命不好,竟然挑中了一个不能人道的主,结果被他赏给了手下困觉——小爷我什么都知道,但小爷我什么都不能说啊!
“咳咳,”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开口解释,“就是你挑中的客人,将你让给了方才那位客官。”
“这样也行?!”晁灵云简直要崩溃,瞪着那小厮问,“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客官要求保密。”小厮理直气壮地回答。
“客官让你保密你就保密?”晁灵云气得咬牙切齿,指着自己的鼻子,怒问小厮,“那我算什么?”
“客官至上。”小厮冷笑一声,反问她,“你算老几?”
晁灵云气得立刻就要冲上去拼命,一旁的绛真眼疾手快地拦住她,低声警告:“稍安勿躁,这里不是说理的地方。”
说着她一边为晁灵云解开绑手的绫带,一边向那小厮道歉:“对不住,我这妹妹刚刚受了惊吓,才会控制不住顶撞郎君,请郎君大人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小厮听了绛真的温言软语,总算消了些气,并且也知道这两人同上头有些交情,便顺着绛真给的台阶下:“罢了,还是看在娘子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这妹妹计较了。否则按这里的规矩,哪怕她闹到天上,也要将她绑着给客人送去!这样吧,我去替你们周旋周旋,要是客人不计较,你们去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什么?还要赔礼道歉?!”晁灵云怒目圆睁,一想到自己刚刚受的委屈,就气得浑身发抖。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你们得罪了客人,这话我没说错吧?”小厮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离去前吩咐左右打手,“这两个小娘子的身手可都厉害得很,你们给我看紧一点。”
等那小厮离开后,绛真和晁灵云便被一群打手堵在雅间,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个姑娘受不了这种监视,索性以需要休息为借口,躲进雅间附带的寝室里,小声耳语。
“你进了雅间不久,我在角抵坊的好友就来报信,说马将军本人已经离开了角抵坊。我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过来找你,果然就撞见那人正在轻薄你,”绛真心有余悸地抚摸着晁灵云的脸,心疼不已,“幸好我来的还算及时,你没被那人怎么样吧?”
她只当是被狗啃了一口,还能怎么样?晁灵云无力地心想,因为羞于承认自己吃了大亏,嘴里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没事,幸亏阿姊及时赶到……”
晁灵云话刚说到一半,绛真忽然盯住她的嘴唇,一脸狐疑地打断她:“等等,你的嘴怎么了?为什么唇上会有血迹?”
晁灵云脑中“嗡”的一声,彻底炸开了锅。
“阿姊放心,我可没被那厮占了什么便宜!”她生怕被绛真瞧出端倪,从此没脸做人,正焦虑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忽然急中生智,扯了一个严重歪曲事实的小谎,“那淫贼意图不轨时,我拼死反抗,不惜咬舌自尽以明志,这血就是那时候弄出来的。”
“天啊,你咬舌自尽?疼不疼?”绛真满心愧疚,向晁灵云道歉,“我来的还是不够及时,我自以为将计划制定得十分周全,结果还是害你身涉险境,实在很对不住你。”
“没事,我咬的又不重,早就不疼了。”晁灵云生怕说得太多,绛真会检查她舌头上的伤口,赶紧轻描淡写地表示,“人算不如天算,阿姊的计划确实很好,只是碰到了意外而已。既然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我早就有了身陷险境的觉悟,何况多亏阿姊及时赶到,我才没有出事。阿姊你真的不必太愧疚的,真的!”
绛真听了她的话,稍稍放心,又仔细察言观色,发现她真的神色自若,一颗心才算踏踏实实落回了肚子里:“我看那登徒子的衣着打扮,似乎是马将军身边的亲信,若刚刚小厮说的是真话,那人应该也是神策军里的人。”
“嗯,也许是吧……”晁灵云怔忡地回答,一想起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就忍不住脸红脖子粗。
那个夺走她初吻的人到底是谁呢?虽然跟着马将军就八成也是个阉人,但给她的感觉真的和李怡太像了……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恍惚心想:
如果那登徒子真的是哑巴王就好了……可如果那登徒子真的是哑巴王,他对自己做下那么过分的事,又该有多可恼啊!
就在晁灵云愁肠百结之际,天色不觉到了黎明。随着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几乎是顷刻之间,务本坊中的鬼市就变成了另一副面貌。
因为客官大度地表示不予追究也不用道歉,晁灵云与绛真才得以安然地离开角抵坊。
二人就地分别后,晁灵云骑上小毛驴,在驴背上回过头,就看见身后的角抵坊沐浴在熹微晨光里,悬在门口的幌子迎风招展,底下除了挂着一溜角抵者的水牌,竟然还张贴着禁止博戏赌钱的律令条文。
她不由苦笑一声,挥鞭抽了一下小毛驴,赶着宵禁结束坊门打开,逃也似的离开了务本坊。
此时天刚蒙蒙亮,位于开化坊的荐福寺佛精舍里,王宗实一夜未曾合眼,一直在等候着光王。
随着寺塔晨钟响起,天光渐渐大亮,就在他提心吊胆地念佛祈福时,伴随“吱呀”一声门响,李怡终于闪身踏进了佛精舍。
“殿下可算回来了!”王宗实立刻来了精神,喜不自胜地迎上去问,“殿下,事成了没有?”
“还算顺利,”李怡低声回答,然而与他令人欣喜的答案相反,他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痛苦的表情,“王宗实……”
“在!”王宗实已经瞧出了反常,立刻紧张地问了一声,“殿下有何吩咐?”
“你……备了药酒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