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突然有人转所?
新来的男人让大家都很好奇,他被安排在了江珩旁边的座位上。
说来也奇怪,他们之中虽然大部分都还是学生的年纪,但也有几个人已经二十好几了,根据书上对人类社会的记载,这样的年龄早就不是学习的最佳年龄,偏偏收养所依然强制所有人都要上课学习。
用猴子曼奇的话来讲,就是“你们要不断温习知识,这样才能更好地适应工作。”
但现在江珩四人明白,让他们不断地学习,就是为了绵羊雪莱在那是所说的:保证大脑的运行速度,提高之后被制作成玩偶的成功率。
但他们为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偏偏还不得不继续来上课。
江珩偏头看了一眼顾瑾谚,却发现对方已经在看着自己了。
顾瑾谚微微动了动嘴角,朝江珩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江珩眨眨眼,也礼貌地笑了下。
他总觉得新邻桌有点熟悉。
手腕上的银手链细微地动了动,江珩收回视线,垂眸盯着它。
这条银手链的异动总是很短暂,江珩也看不出它出现异常的原因和规律。
江珩手指尖捏了捏银手链,依旧和前几次一样找不出它乱晃的原因。
他有点苦恼,要不要解下来?可是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不太想把银手链解下来。
总觉得它好像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江珩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手链。
顾瑾谚默默地注视着江珩,眼神很淡却很专注。他注意到江珩勾手链的动作,分了点关注给那条银手链。
顾瑾谚的淡笑深了一点。
上课的时候大家不敢交头接耳,怕被严厉的猴子曼奇点名批评,但下课的时候就纷纷憋不住了。
“为什么他会转到我们收养所来啊?以前从来没有人转所过。”
“你去问问他?你不是喜欢帅哥吗?”
“是这样没错啦……但是他看起来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好接触。”
“还是江珩可爱!”
“还是江珩可爱!”
“……”
在这样的窃窃私语之下,当事人顾瑾谚无视一切骚动,冷着一张脸坐在座位上,然后——
转身和江珩搭话了。
“你好。”低沉醇厚的声音淌进耳中,让江珩的耳尖微动。
江珩茫然地转头:“你好?”
“刚曼奇介绍过我了,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顾瑾谚深邃的眉眼略微柔和,“作为交换,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江珩被顾瑾谚的逻辑绕进去了,他晕晕乎乎地回答:“嗯,我叫江珩。”懵懂的小模样格外乖巧。
顾瑾谚说:“我可以叫你小珩吗?我对这里不太熟悉,你是我交的第一个朋友。你也可以叫我瑾谚。”
江珩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还顺着顾瑾谚的邀请,跟着人一起去吃晚饭。
教室里的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江珩就已经转瞬间被人拐跑了。
“……”
“卧槽!这什么神仙手段?”
“不不不,这其实就是很普通的搭讪,只是因为那个新人,叫啥来着?顾瑾谚?顾大佬他脸好!看着就不像是会搭讪的人,江珩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王铭柯非常无奈,他本来还想叫江珩来宣布晚上集会的事情,这下只能他亲自上了。
“大家安静一下!在去吃晚饭前,我有事情要说。晚上大家吃完饭后……”
江珩和顾瑾谚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向食堂走去。
“这里的收养所原来是这样的啊。”顾瑾谚打量着周围的布置。
江珩被勾起好奇心:“你之前呆的收养所不是这样的吗?”
顾瑾谚轻描淡写:“之前呆的……收养所比这里小得多。”
“也有陪护人?”江珩眨了下眼。
顾瑾谚:“有,这次转所的时候它也跟着转过来了,是一只大猫,名字叫凯特。”
“你见到它,一定会很喜欢的。”顾瑾谚声音低缓。
江珩困惑:“喜欢?”
顾瑾谚:“它从以前就很受人欢迎。”
江珩的小脑袋点了点,算是接受了这个回答,但同时产生了新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转到我们收养所里呀?”
“以前都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顾瑾谚说:“以前那个经营不善吧,再加上我惹了点小麻烦?”
“小麻烦?”江珩迷迷糊糊地跟着重复。
“嗯,小麻烦。”顾瑾谚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偏头望着江珩,冷漠的神色褪去大半。
挺可爱的一个小麻烦。
晚饭后,江珩连兔子先生给的提拉米苏蛋糕都没吃,就被王铭柯叫到一边说话,克莱因和张芳晴也在。
王铭柯看了站在不远处等江珩的顾瑾谚,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顾瑾谚为什么会转所?”
江珩被带着也小声说话:“他说是之前的收养所经营不善,然后自己惹了点麻烦。”
王铭柯总觉得心里没底,面上怀疑:“真的?除了我们这个收养所外还有其他的收养所?”
江珩迟疑:“应该吧……”虽然他也觉得顾瑾谚的说辞有漏洞,但是他却总是没法对顾瑾谚升起疑心。
江珩对顾瑾谚有一种直觉般的信赖感。
“我总觉得不太靠谱,他原来的收养所和我们差不多吗?”克莱因悄声问。
江珩点点头。
王铭柯嘀咕:“这样的收养所会把人放出来?”
张芳晴倒是担心另外一件事:“那我们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要把他也拉进来吗?”
“……”
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如果顾瑾谚值得信任,也是像他们一样的受害者,那么告诉他真相是理所应当的。
但,“万一他和陪护人是一伙的呢?”克莱因犹犹豫豫地说出另一个可能。
这也是他们最担心的。
顾瑾谚是突然间转到这个收养所里的,他们对这个人的了解不深,对他的过往可以说一概不知,凭着江珩问到的粗浅回答也无法判断顾瑾谚是敌是友,因为他有可能会说谎。
“但是,如果他不是陪护人的同伙,我们对他不管不顾,不就是……见死不救吗……”张芳晴缓缓说道。
江珩抬眸:“先相信他。”
“至少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但是同时不要放松戒备,一些关键的事情,就不要让他参与了。”江珩想了想,作出个中立的决定。
另外三人也都表示可以接受。
王铭柯问:“那今天晚上图书馆的聚会先不叫他了,之后再单独和他说吧,隐瞒一点细节。”
说完话,王铭柯先走一步,赶着去图书馆省得其他人来了,因为没看到他这个组织者又跑了。
张芳晴也要跟着去,但被江珩叫住了。
“张芳晴。”
“待会儿我和克莱因会晚一点去图书馆,你和王铭柯说一下。”江珩叮嘱道。
张芳晴点头,犹豫地问出口:“你们要去哪里吗?”
江珩竖起手指,纤长白嫩:“嘘。”
……
王铭柯见人都来了,只差江珩和克莱因,不由得皱起眉头问刚到不久的张芳晴:“他们两个人呢?”
张芳晴原话转述。
王铭柯听完愣住:“他们两个该不会——”
“自己跑去那扇门那里了吧!”
刚吃完晚饭,正门还没关。
江珩和克莱因躲开陪护人,偷偷从正门溜出“house”。
离开前克莱因熟练地给一扇窗户做了点手脚,万一他们回来的时候陪护人已经把门窗都锁了,他们还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翻窗进来。
两人顺利地抵达白天来过的那扇偏僻的门。
门没有关好,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面透出来,证明了里面有人。
江珩和克莱因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们对视一眼,一上一下地扒着门缝,往里偷觑。
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地上,念念有词。
“贝尼亚……”它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听声音像是在抽泣。
“我的贝尼亚……”
是食堂的兔子先生。
那位总喜欢给江珩开小灶做甜点的兔子先生。
江珩和克莱因彼此都看到对方震惊的神情。
“如果当初我能早一点想起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兔子先生的机械声透着疲惫。
“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什么偏偏是我?”
“如果我是个完美的完成品,我是不是就不会回到这里,也不会将你害死了……”
“贝尼亚……别躺在这了,这里这么脏,你不是最讨厌脏了吗?”
“从你之后,又有很多的人死去了。可我记不太清了。也许是你的朋友,你珍重如家人的好友,全部都——”
“我现在已经不再当特定的陪护人了,我不想再亲眼看到那些死亡。”
“贝尼亚,原谅我。我试过了,可也失败了,我做不到,我保护不了。”
兔子先生的声音仓惶无力又悲痛,明明是冰冷的机械音,却掺杂了如同人类般复杂又深厚的感情。
和平时江珩他们所见到的,没有半点相同。
确定了是谁,江珩跟克莱因无声地做口型:“要走吗?”
克莱因犹豫:“要不赌一把?”
赌一赌对贝尼亚的死懊悔无比的兔子先生不会出卖他们。
江珩垂下眸,微弱的灯光染上他的眼睫:“赌一把。”
他想起兔子先生递给他甜点时温和的神情,又亲眼目睹了它的忏悔。
“兔子先生。”
清和又耳熟的嗓音让兔子先生浑身一僵。
克莱因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江珩就先一步把木门扒拉开来,哒哒哒哒地走到兔子先生的身后。
克莱因叹了口气,顺从地跟了进去。
兔子先生站起身,僵硬地回头,玻璃眼珠里清晰地映出了江珩和克莱因的身影。
它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背光投下浓重的阴影:“小江珩,小克莱因,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是禁止进入的哦,你们白天就被安吉警告过了吧。”
江珩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兔子先生:“贝尼亚是谁?”
兔子先生一动不动地回以冰冷的视线:“你们进来过了。”
“嗯。”江珩斩钉截铁地回答,语气里充满了“虽然我知道不应该进来,但是我就是来了”的绝不悔改。
克莱因差点笑出声,江珩总是会在莫名其妙但无伤大雅的地方耍小性子,不过一向都会让人觉得特别可爱。
兔子先生也被这种莫名决绝的态度震慑了一瞬,冰冷的神色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一瞬间漏空了。
它无奈地抬手摸摸江珩的头:“你呀,莽莽撞撞的。要是今天在这里的不是我,你就会——”
兔子先生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嘴,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不应该说出来,但江珩知道它想说什么。
江珩抿了抿唇,语气坦然:“我就会被丢出去做成玩偶然后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