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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Chapter69(1 / 1)

哪怕沈听心里再怎么不乐意,面上却还是得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扬着眉问,“你怎么来了?”

楚淮南打量了他一眼,眼神从下巴滑到胸口,“刚回江沪,正巧早上在这有个接待,就顺路来看看你。”

沈听僵着脸硬撑出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却实在编不出台词,只好说:“是嘛。”

“你接下来有安排吗?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吃早餐。”

沈听不想和他一起吃早餐,但穿着正装的服务员已经推着餐车到了门口。年轻的男孩在看到楚淮南后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董事长早安。”

楚淮南朝他一点头,礼貌地回了个“早安”,笑容里明显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感。

转过脸来看沈听时,表情才重新温暖生动起来:“看来我来得刚刚好。”他让服务生加了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热牛奶,又皱着眉头把随机的餐后水果从芒果改成了柑橘。

近来,沈听在楚淮南的监督下才养成了按时吃早餐的习惯。他早上吃的不多,在吃掉半个芝士火腿可颂外加小半杯好立克,便放下了叉子。刚想离开餐桌,楚淮南已经把一瓣橘肉递到了嘴边,“吃点水果,这样营养才比较均衡。”

沈听不想吃却更懒得花力气同他争辩,于是一声不吭地就着对方的手把橘瓣叼过来,边嚼边起身去换衣服。

他一会儿在天汇有个会议,这是昨天和贝隆见面后的收获。

虽然还没能触及到天汇的核心业务,也尚未弄清林霍之前去墨西哥谈的单子的具体内容。但沈听已经隐约察觉到林霍的那个订单,应该数额不小且牵连广泛。

因为昨天当贝隆听林霍提起,他们这边正在和宋诗以前交往过的某个墨西哥佬谈生意,并且已经谈得七七八八时,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里,明显带着些不高兴。那是一种不想眼睁睁看着对手变强的不快。

楚淮南要回趟公司,刚好顺路可以把沈听送去天汇。

在电梯里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沈听的脸。等到了酒店停车场,才终于确定这个人并没有戴口罩的打算。

全副武装的资本家看了一眼脸上空空的沈听,微微皱起了眉头,“你的口罩呢?”

沈听特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睁眼说瞎话:“没戴,买不到。”

在医疗板块声名赫赫的远南集团,掌门人的心上人居然买不到口罩?这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楚淮南拉开车门,从副驾前排的收纳柜里拿出一叠口罩塞进了沈听的风衣里。又顺手拆了一片,握着他的肩膀不容拒绝地迫使对方转过脸来,“我帮你戴。”

楚淮南自己戴的也是蓝绿色的医用口罩,从鼻根到下巴占了半张脸。鼻梁处的金属条捏得尖尖,像个鸟喙。

藏在金丝镜框后的一双桃花眼认真地低垂着,眼睫很长,像羽毛。修长的手指拂过沈听的面颊,如同鸟嘴轻啄,羽毛扇动,脸上自然而然便开始微微发痒。

楚淮南的手指有些凉,熟练地帮他把系带缠在耳后。指尖有意无意总能碰到耳廓。耳缘在光下像块透明的玉石,渐渐透出淡粉的血色,手指愈动,血色愈深。

良久,才终于调整好那两根顽固的橡皮筋。

楚淮南话音含笑:“很闷吗?怎么脸都红了?”

这个家伙真的有一张无时无刻不在调情、随时随刻准备要接吻的嘴。

“没啊。”沈听转过身,兔子似地钻进了车里。

这个时候,楚淮南严格监督沈听戴口罩,并不是杞人忧天。这场流感来势汹汹,江沪市的医院几乎都爆满了。

而曹小琴则是众多因发烧而就诊的患者之一。她代表了繁华发达的江沪市的另外一面。

这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可怜女人原本在一个斗狗场里做清洁工,有着微薄却还算稳定的收入。但前阵子她所在的斗狗场发生了一起恶性的投毒案件。

警察在调查案件之余,还顺道取缔了这个藏得很深的赌窟。曹小琴因此失去了勉强糊口的工作。

在失去工作后不久,人生悲惨晦暗的她便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祸不单行。

一场让群众人人自危的流感,令江沪的物价在短期内攀升了许多。经济状况捉襟见肘的曹小琴,不得不打了许多份旁人不愿意做的、会接触形形色色很多人的零工。

在曹小琴二十几岁的时候,她的丈夫就因意外去世了。而她的独生女高菲是个精神病患者,目前住在一家名叫“康仁”的精神病医院,接受长期治疗。

尽管,带有慈善性质的康仁收费比同类医院低得多。院方对长期入住的病人只收取基本的医药费和少许的护理费用。且对一些失去亲人的孤寡精神病患者,也有着不计成本、来者不拒的宽容。

可即便如此,对于曹小琴来说女儿的治疗费也仍旧是一笔,需要她每个月拼命现赚出来的固定开支。

没有存款、还需要每月按时付房租的单亲母亲对自己这个长得非常漂亮,却因为一场“意外”而罹患精神疾病的女儿高菲,既爱又怜。

她想把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一切都给女儿。

曹小琴最近一天只吃一个馒头,省下来的钱全部都交给康仁,作为治疗费和女儿额外的餐补,她希望高菲能够受到相对最好的治疗与照料。

就在曹小琴为了赚取生活费而连轴转了好几天后,厄运再一次降临。她开始出现了咳嗽、乏力的症状,后来甚至还发起了高烧。

在被迫入院等待接受病毒测验的那段时间里,自诩坚强的曹小琴绝望了。

如果她感染了,那么曾与她密切接触过的女儿高菲很可能也已经被传染了。

好在,老天对她还不算太绝。虽然她的肺部ct乍一看很像流感病毒引发的肺炎,但她的病毒检测结果呈阴性,也就是说她并没有被感染。

但在接受了一连七天的抗生素治疗后,曹小琴发烧和咳嗽的症状仍然没有好转,甚至还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

临时从其他科室调来支援呼吸科内科的年轻医生,这才重新重视起来。在仔细看过她的ct后,专业不对口的实习医生面色沉重,他发现这个病人得的根本不是肺炎,而是被漏诊的肺癌!

愚人节这天,曹小琴孤身一人在医院人满为患的走廊上,忐忑地等着进一步检查的结果。

当拿到检查报告时,她苦涩地笑了。

果然是虚惊一场。

她得的并不是可能会传染给女儿高菲的流感,而是并不具传染性的腺性肺癌。

腺性肺癌是肺癌中发病年纪轻、分化较低且扩散较早的一种。而报告显示曹小琴身上的癌细胞已经扩散。

她从一个穷得只剩一条命的母亲,成为了一位即将告别世界的癌症晚期病人。

四月一号,同样也是著名影星张国荣去世的日子。

医院的走廊上,有个小姑娘正捧着手机看某媒体制作的纪念视频。

“我这一生,没有做过坏事,为何会这样。”

“正因为你一生都没有做过坏事,所以就是这样。”

曹小琴拿着她自己肺癌晚期骨转移的报告,在原地傻站了十几分钟。

数十年的人生经验,让这个从未做过坏事、坚信善有善报的女人,深刻地体会到了命运的残酷不公。

可她一直在默默忍受,还不断地告诉自己,女儿菲菲肯定会康复的,她俩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但到此刻为止,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彻底破灭了。

这份报告是生活向她挥来的又一记重掴,它残酷地打醒了她。用冰冷而格式化的病理检测结果宣告,那些她总以为正在路上飞奔而来的炽热幸福永远都不会到了。

成年人的崩溃是一种无声的崩溃。

从肿瘤科出来的曹小琴安静得出奇。

尽管医生说,像她这样的晚期病人,往往活不过半年。但得知了噩耗的她却也并没有哭闹。

大脑疲惫不堪地迅速运转着,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她只跟工作的地方请了半天的假,因此现在得如常去工作了。

只要不是明天就会死去,那像她这样一无所有的穷人就不得不保持劳动、继续苟且地活下去。

晚上收工后,曹小琴给她在斗狗场工作时认识的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

去斗狗场赌狗的客人大都赌性浓重,除了赌狗之外,这些赌客通常还会积极地参与许多其他形式的赌局。

曹小琴以前听不止一个客人说起过,在江沪市有条街,是可以拿命去赌的。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赢一大笔钱,哪怕运气不好,死者家属也至少能拿到一笔数额不小的殡葬费。

当初听这些的时候,曹小琴并没有留意细节。但她清楚地记得有个在赌狗场负责清理狗舍的工友,曾因老母亲生病没钱治疗,而跟赌客打听过这个事情。

在听完曹小琴的追问后,电话那头的工友爽快道:“你是说那条死亡赌博街吗?我知道啊!之前我妈生病的时候,我还特地去问过呢!”

“你知道那条街的具体地址吗?”曹小琴急切地问。

“就在九乙东路附近,之前客人跟我说的那家机构叫‘坤泰善爱’是个养老院来着......”

电话那头的女人显然是个大大咧咧没心眼的。在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后,才突然想到,曹小琴贸然问起这事儿,很可能是有什么苦衷。

她迟疑地说:“不过......那个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送病人参与赌博之后,家属确实能拿到一大笔钱,但却有个吓死人的条件!”

说起这个残忍的条件,曹小琴的工友气愤起来,她认为能狠下心参与这种赌局的人,被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顿时,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亢了几分:“那里的人说,一旦开局,参赌的病人就不能再接受任何的治疗了!你说眼睁睁地看着得病的人就这么死掉!有药也不给治!这不是造孽么!”

她絮絮叨叨地把那群丧心病狂的赌徒又骂了一顿。说的当初也是这个“造孽的条件”才绝了她想用老娘的病赌一把的念头。

最后,这位良知尚存的工友叹气道:“我虽然穷,却穷得有良心!宁愿卖房、借钱也不能为了那点黑心钱,就不给我妈治,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啊!”

曹小琴疲惫地应和了几句,而后挂断了电话。

卖房?借钱?

以前为了给女儿讨回公道,她也卖掉了唯一的房产,借遍了身边的亲友。可结果呢?

她倾家荡产地请了自己认知范围内最好的律师。

可那个强|暴了高菲,叫宋辞的强|暴犯身后屹立着一个由十几名专业过硬的律师所组成的律师团。

被告律师团的代表在胜诉后,还接受了媒体采访。他轻蔑地说:“我希望任何女孩都要以高某为鉴,不要妄想能通过诬告的方式,来得到经济补偿。因为正义虽然会迟到,却永远不会缺席。”

因为在消费昂贵的酒吧,喝了一份主动上前搭讪的大帅哥递过来的饮料,十九岁的高菲在意识不明的情况下,遭到了性侵。但由于惊吓过度,她没有及时报警,三个月后才将此事告诉了母亲曹小琴。但时隔久远,没有证据,公安机关表示仅凭口头指认不满足立案条件。

失望而痛心的母亲决定通过刑事自诉的方式,来为女儿讨回公道。

可她并不知道,正义竟如此昂贵,而穷人总是输。

输掉官司后,面对满世界“要钱不要脸”的声讨,原本外向的高菲不再愿意出门,甚至很少说话。她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整日郁郁地哭。

而在被迫带着大包小包,搬出住了十几年的家的那天早上,可怜的女孩终于彻底发了疯。

那个时候,曹小琴哭着安慰女儿:“菲菲我们不怕啊,我们要相信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可结果呢?

时隔六年,那个宋辞如今依旧活得好好的。倒是她自己病得快死了。

而工友所说的卖房、借钱,前提是得有房可卖,有人可借。

一无所有的曹小琴绝望而自嘲地笑了。

她想起当年在自诉案败诉后,对方律师曾居高临下地讥讽过她:“在这个世界上,贫穷是原罪。你女儿自己活该!谁让她又穷又弱?还要到她玩不起的场合里来?”

曹小琴并不知道,西方有位作家曾说,正如奶牛并不能掌控自己的乳|房一样,如果大便能卖钱的话,穷人将失去他们的屁|眼。

她只知道,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何况这条命是她自己的,毁在自己手里,也不算是造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感谢在2020-04-0623:49:32~2020-04-0723:5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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