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香囊送出去没多久,南宫嘉就等来了回音。
一名通身夜行衣的男子奉皇后之名,悄无声息地将她带离了将军府,那人一路飞檐走壁,最后稳稳地落在了皇后别宫昭凤宫内。
南宫嘉正要进入,男子忽然扯住她的手,露出自己的真实面容。
“三皇子?”南宫嘉显然没料到朱黎会亲自接她入宫。
“我担心手下人办事不力,伤到了嘉儿妹妹,便亲自来接。”朱黎脸上笑着,似乎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自从兄长被流放至西北,南宫嘉许久都未见过旁人对她露出宠溺的举止,听了他的话,心中一股暖流扩散,仿佛回到了她与朱黎懵懂的幼年。
她稳了稳心神,客气道:“皇后娘娘指派的手下必定是极妥帖的。殿下能来接奴婢,奴婢受之有愧。”
朱黎皱了眉:“我不许你在我面前自称奴婢,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活泼聪明的嘉儿,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南宫嘉愣住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毕竟年幼时光太过遥远,眼下她身份尴尬,朱黎不应该与她如此亲近的。
正在此时,宫内走出一名宫女,低头说道:“殿下,南宫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南宫嘉深吸了口气,提裙踏入宫内。她是罪臣之女,身份低微,皇后能称呼自己一声“姑娘”已是最大的尊重。
昭凤宫内富丽堂皇,处处展现着贵族的锋芒,皇后一身暗红凤衣,衣袖上的描金凤凰仿佛要震翅飞上云霄。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话音刚落,南宫嘉屈膝跪在了殿内,将自己的身体匍匐在地。
“起来吧。”皇后慵懒地换了个姿势,似笑非笑,“黎儿说,你愿助我们一臂之力?”
“是。”
“可眼下你一个被废王妃的身份,如何助呢?”皇后笑意更甚,她纤细的手指描摹着案上价值不菲的茶盏边缘,“睿王心思缜密,权倾朝野,黎儿在朝堂上多次被他压得抬不起头,若是被他发现你与我们的关系,你猜会如何?”
自然是粉身碎骨,再无生机。
南宫嘉却没有一丝迟疑,她挺直了脊背:“我南宫一族被他扯下政坛,爹爹惨死,母亲因此丧命,奴婢不想再见到自己的兄长再丢性命。”
朱黎站在南宫嘉身侧,也恭敬地说道:“母后,嘉儿虽已被废,但睿王却时不时将她带在身边,若她能趁机接触些机要之事,恐怕比我们的细作还要管用。”
皇后眼中的惊诧一瞬即逝,她饶有玩味地在南宫嘉身上打了个转,又开口:“南宫姑娘如此贴心,不知条件是什么?”
“南宫嘉只愿父亲与兄长安好。”她今日担着性命危险来到这里,日后要在朱域身边做细作,只为护住自己的亲人。
朱域眼中只有权势,父亲与兄长知道这么多秘密,以后事成被灭口,他们只能为鱼肉。
皇后现在虽然不足以完全信任,但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皇后果然听出了南宫嘉口中的画外音,她似乎很惊讶:“你是说,南宫堂还活着?”
“是。”南宫嘉直直地看向皇后,又看向朱黎,分别恭敬地朝二人行了大礼,坚定地说道:“虽然奴婢现下不知父亲藏在何处,但到时机成熟,希望皇后娘娘能出手救出父亲。作为回报,南宫嘉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帮助娘娘做成大事。”
“怪不得……”皇后一改慵懒的神态,又反复说了几遍“怪不得……”
朱黎听到南宫堂还存在人世,也是震惊不已,十多年训练就的不动声色,让他迅速回过神,见皇后态度松动,看来是打算让南宫嘉成为眼线,连忙进言:“母后,南宫丞相若尚在人世,若等到合适时机向父皇禀明,再为丞相平反,睿王定会遭父皇猜忌。”
皇后眼中光芒突显,她唇角笑意更甚,南宫一族败落是朱域一手促成,若是能够助他们平反,又有南宫嘉作为人证,就算朱域不倒,也会元气大伤。
朱璋没有朱域这个强大的助力,根本不足为惧。
南宫嘉没想到朱黎还想着为南宫氏族平反,虽然他作为朱域的敌对阵营,这么做也有自己的考量,但这一计策对父亲与兄长来说,必定是久旱逢甘霖。
她感激地看了朱黎一眼,又回过头朝皇后拜了下去:“一切全有娘娘做主,南宫嘉万死不辞。”
三人在宫中商议了片刻,朱黎便带着南宫嘉告退。
两人正要踏出殿外,皇后忽然出声:“嘉儿。”
“娘娘?”南宫嘉立即顿住脚步,疑惑地回头。
“本宫记得,你小时候经常来宫里玩耍,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你已嫁入睿王府三年了。”皇后似笑非笑,看似在感慨,可南宫嘉却听得透彻。
她已嫁作人妇,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纯洁的南宫府小千金了。皇后是在告诉她,千万不能有其他非分的想法。
看来皇后也已窥探出朱黎那不该有的心思。
果然,朱黎呐呐地开口,却不知要如何说:“母后……”
南宫嘉本就对朱黎无意,趁机当着朱黎的面划开界限也是好的,便大方说道:“娘娘放心,奴婢已是被废之身,当了三年的睿王妃,也尽够了。若日后爹爹沉冤昭雪,奴婢愿一盏青灯伴余生。”
她话音刚落,就见朱黎靠近她那一侧的手倏然紧握,又随即放开,最后终于颓然松垂。
皇后似乎很满意,朝他们二人挥挥手:“去吧。”
出了宫门,两人相对无言,直到朱黎揽着他飞檐走壁,落脚于熟悉的将军府后院,南宫嘉才开口:“多谢三皇子念着幼时情分,劝说皇后娘娘见我一面。”
朱黎脸色一变,急急地说道:“我不是因为……”
南宫嘉知道他要说什么,淡淡地打断了他:“殿下身份尊贵,又有颇多助力,前途不可限量,皇后娘娘必定会为殿下择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好为殿下的前程添砖加瓦。”
这一番话已说得足够清楚,她也不等对方是何反应,提裙迅速进了院中。
寒风萧瑟,几片枯叶被吹得在空中打圈。朱黎一袭黑色衣袍在夜色下越发寂寥,他神色木讷,最终叹了口气,转身原路返回。
嘉儿,若当初我早些向父皇求娶于你,是不是结局便会不同?
如今明知已晚,可我却不想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