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州城那雄伟的城墙出现在神焕与夜啼的视野中时,神焕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莫非是听到了这海浪声,连路都走不动了吗?”夜啼笑道。
“我在想,我们为何要杀海州的这些人。”神焕说出了自己的迟疑。
夜啼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玩味的笑容,道:“这可不是一名血衣营的杀手应该考虑的问题,你真正是非常得特别。”
“你知晓原因吗?”神焕问道。
“这事城主倒是向我说过一些。”夜啼沉吟道,“似乎是为了查出暗中针对玄州的黑手,在所有可能的州城中故意制造慌乱,让暗中的黑手露出破绽。”
这确实是岳子繁向城主寒封锋建议后定下的计划,先由血衣营的人出手暗杀齐州、剑州、海州以及胜州的重要谋臣,制造恐慌。再让早已在四州布下的眼线观察四州的变化,进而推断此次针对朔州的黑手。
“也就是说,只要能判断出这州并没有与玄州为敌,就可以避免无谓的杀生。”
“你心慈手软了,这可不像是一名由血衣营训练出来的杀手该有的表现。而且,你这样算是变更任务内容,若是城主怪罪下来,你怕是承担不起。”
“我说过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交易,不是从属,也就没有所谓的怪罪与承担。”神焕淡然应对,“更何况,你难道想滥杀无辜吗?”
神焕这话问得大胆至极,若是拿这问题去问其他几位队长,其他几位队长绝对会勃然大怒。但神焕感觉夜啼并不是真正的杀手,或者说,夜啼的心,不够冷不够狠。
夜啼没有回答神焕的问题,而是看着自己身上的黑色风衣心里有些感慨。昔日,自己最讨厌的颜色便是黑色,现在却终日穿着这黑色的风衣。昔日,自己出剑运招之前,必定将是非曲直说个明白,现在却也开始不问缘由的杀戮。
夜啼忽然觉得,自己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从某些方面来讲,他已经比不上神焕这个不知小了他多少岁的年轻人。
“寒绯啊寒绯,你可知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我做了这么大的改变,都是为了博你一笑,你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心啊……”夜啼在心里叹道。
当初他加入玄州,便是因为在玄州的官道上看见了从轿子的帘子内露出半张脸的寒绯。虽是惊鸿一瞥,但夜啼已惊为天人。强抢这类的事情,以夜啼的性格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在打听到自己心仪的女子是城主寒封锋的独女后,夜啼不顾什么高手的风范气度,主动将自己卖给了寒封锋。
“你的风衣呢?”夜啼岔开话题,像是他才刚刚现神焕没有穿着血衣营制式的黑色风衣一般。
“被毁了。”
“你现在准备怎么做?”夜啼现在是越看神焕越顺眼,不仅仅是因为神焕性格很合他的脾气,更是因为他开始在神焕这里找到了他自己差点都遗忘了的本心。
神焕向夜啼解释了一番自己的计划,夜啼听得眼中异彩连连,不断拍手称妙。
第二天,海州城军师韩南北正在自己书房里为大女儿的婚事撰写请帖。请帖写了一半,韩南北现墨已用尽,出声呼唤下人:“来人呐,取墨来!”
无人回应,韩南北又提高声调喊了两声,依旧无人应答。
“事情不对劲!”韩南北察觉到异常,正要从屏风后的暗门离开,忽然一柄漆黑无光的长剑压在了他的肩头。
“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若是为财,韩某的家资任君取之,若是有事要韩某去办,韩某也能尽力为你周全。”韩南北好歹是海州城军师,冷锋已在眼前,却仍能保持着应有的冷静和从容。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我的目的很简单,我要你们海州对玄州下手!”持剑的神焕说出的却是最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
“对玄州下手?阁下与玄州有仇?”
“你的问题太多了!”神焕问心剑的剑刃又靠近了韩南北的颈部一寸。
“恕我不能答应。”虽然性命危在旦夕,但韩南北还是坚定地拒绝了神焕的要求,“我海州这些年来,励精图治,所求的便是为所有百姓打造一个和平、快乐、繁荣的海州!海州绝不会轻易对其它州兴兵,也不会刻意去做任何针对其它州的事情。”
“是吗?哼!”神焕冷哼一声,隔壁随即传来一阵惊叫声与啼哭声。
韩南北当然知道这些声音的主人是谁,顿时双目赤红、青筋暴跳、睚眦欲裂!吼道:“禽兽!你们要对我的两个女儿做什么!放过她们,她们还是待嫁闺中的黄花闺女,有什么冲我韩某人来!放过我的两个女儿!”
“哦?原来你的两个女儿还是黄花闺女,那想必我的伙伴一定会玩得很开心啊。”神焕的声音多了些淫邪的味道,“我们要做什么,端看你韩大军师的表现了。”
似乎是为了配合神焕的威胁,隔壁再次传出一阵惊叫声和啼哭声,还多了些衣衫撕裂的声响。
“你们不是人!禽兽!”韩南北的眼睛都快流出血来了。
在女儿的贞洁与海州的安乐之间,韩南北内心不断地挣扎着。最后,韩南北几乎将牙都咬碎了,从嘴里蹦出一句艰难的决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海州对其它州兴兵。海州所有人的幸福生活,不能为了我一家而破碎!”
说完,韩南北整个人像是一下老了十岁,低声道:“女儿们,爹亲对不起你们……原谅爹亲……”
神焕见韩南北不似作假,一记手刀将韩南北敲晕了过去,这才走到隔壁的房间。书房隔壁的房间里,韩南北的两个女儿被麻绳捆得严严实实的。夜啼正拿着一只从韩家粮仓抓到的耗子吓唬着两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姑娘,身边摆着几条从韩家两个姑娘的裙摆撕下的小布条。
神焕冲夜啼点点头,示意事情已经办妥。夜啼这才放过那两个可怜的姑娘,随神焕一起离开了。
“吓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这种事情你都要让我来做,实在太有损我的形象了。”夜啼抱怨道。
“至少这次我们的目的达到了。”神焕将在书房生了事情仔细地说给了夜啼听,又补充道,“韩南北是海州的军师,若是海州要对玄州下手,他没理由不知道。这次他宁可牺牲自己的女儿也不愿答应我的要求,看来海州和这次的事情没关系了。”
“我估计那韩南北醒来后,必定将你骂个狗血喷头,甚至连你十八代祖宗都一同骂进去。你这方法虽然对韩南北残忍了一点,却保住了他以及他手下众多谋士的性命,可惜他们永远都不会感谢你。”夜啼似乎是在为神焕不值。
“我无所谓。”
“啧啧,没有赞美,反倒换了一屁股骂名,你真的无所谓吗?”
“他们要骂,随意,不入我耳,自然不会对我产生影响。没有滥杀无辜,已足够让我愉快了。”
神焕的回答,让夜啼差点在平坦的大道上摔了一跤。既然确定此事与海州无关,两人也没兴趣在海州多留,当即离开了海州朝玄州方向返回……
虽然神焕与夜啼这边进行得十分顺利,但并非所有执行任务的人都有这般的好运气。
胜州城城主府的小竹林内,微风习习,竹影婆娑。闻人楚才正饶有兴致地为自己泡了一壶新茶。茶几上摆了三个茶杯,似乎是今日有人将来拜访闻人楚才。
“寒舍简陋,无以款待。只有清茶一杯,聊表寸心。在下已礼数周全,就看两位客人愿不愿意赏光了。”闻人楚才将新泡好的茶水倒入面前三个茶杯中,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过,这里除了闻人楚才似乎没有其他人,待到闻人楚才的茶都凉了,仍没有人出声回应。
“唉……在闻人楚才有限的耐心时间内,你们既不愿出来做客,又不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这茶的热气散尽了,闻人楚才的耐心也尽了!”话语刚落,空气中突然出现两具干枯的死尸,掉落地面。观其模样,似乎两人已死去许多年了。
这两人!都穿着血衣营制式的黑色风衣!
闻人楚才并不去看那两具尸体,喝下自己身前已经凉了的清茶,自言自语道:“你们的反击竟来得如此之快,我在卫州的计划虽然来得仓促,但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一时三刻要想追查到胜州来绝不可能。看来,这样的袭击,并不是针对我们胜州,而是一种试探。”
闻人楚才一挥手,那两具尸体旋即化作一阵黄沙,随风而去。
“若是试探,我这次杀了这两人倒是有欠考虑了。这一动手杀人,便露了破绽,更是露了怯。罢了,这都杀上门来了,我不反击,难不成要老老实实让他们两人杀不成?闻人楚才这条命的分量,这区区蝼蚁,还承担不起。”
闻人楚才收起面前的茶具,就像是这里什么都没有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