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丁摄的死讯在有心人的传播下,以风暴般的度席卷了整个朔州城。一时间朔州城大小文武官员人人自危,以丁摄之能尚且命丧黄泉,他们谁又敢保证自己是安全的呢?
朔州城普通民众们对这个消息倒是非常喜闻乐见的。丁摄为人为官如何,他们不知,但能看见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东躲**地生活,他们不由有些幸灾乐祸。
性命难保的朔州城官员们可没心情去理会那些底层民众的想法,武官们干脆都住进了军营,让士兵将自己的大帐团团围住。
武官们尚且如此,文官们就更加不堪,他们觍着脸跟去了军营,也要求了和武官们同样的待遇。他们现在恨不得连出恭都让侍卫们贴身保护自己。
高伦身为军纪官,在朔州军队中具有极高的威望和权柄。连他大帐外守护的士兵都比普通官员要多上不少。
此刻,他正在大帐里擦拭着自己的佩剑,
“如果有刺客,就让他来吧……丁摄会死,一定是因为他太大意了。我这身特别打造的重甲,丁摄都不能轻易击穿,你这刺客又能拿我如何呢?而且这大帐已经被团团围住,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哈哈,我一定是最安全的!一定是最……”
话没说完,高伦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脑袋从脖子上滑落下来,在银色的重甲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猩红血痕……
神焕捡起高伦手边的丝巾,擦拭掉问心剑上高伦的血,又将丝巾扔到了高论仍血如泉涌的断颈处。
“确实……你们今天的反应很快,你帐篷外的防御也很严密,但我昨夜便已躲在这里了……匿息的技巧,我相信你是听说过的……为何你进来后不到屏风后面来看一眼呢?”
不知尸体尚且温热的高伦,听到神焕这番话会不会瞑目……
神焕又走到屏风后,取出一套普通士兵的全套盔甲穿上。站在布制帐篷的边缘,神焕深吸一口气,罡气一动,将脚下的土地炸出一个大坑!
就在爆炸的同时,神焕向外冲破帐篷,倒了帐篷外那群因爆炸威力而倒地的士兵身上。
“唉哟”、“唉哟”叫着从地面爬起来的士兵们通过帐篷坍塌的一角看到了身异处的军纪官高伦,惊慌地大叫道:“不好了!军纪官死了!”
士兵们在军营里奔走相告这个噩耗,提醒着其他人提高警惕。恐慌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军营,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慌乱中,一个士兵悄悄地离开了军营……
在这场全朔州官员的大危机中,也有相信自己而依然待在家里的人,比如崔武便是其中之一。
这日下午,崔武走出家门,又来到城主府旁那条幽深的小巷。那颗歪脖子树似乎从没有生过变化,在华美的城主府旁,显得极煞风景。
崔武走到巷口,确认城主府的侍卫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以细如蚊喃的声音说道:“军师可有消息传来?”
巷子里没有回应。
崔武愣了愣神,声音变得略有些着急:“丁摄一死,薛昭的野心必然受到打击。我们胜州诱使朔州围剿鬼滔、悬赏鬼滔余孽从而令薛昭野心膨胀的这番布置的成果可谓已经失去了大半。转达军师,望他早做下一步指示。”
“原来……这事与你们胜州也有关系……”巷子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同时一个人头从地面滚到了崔武脚下。
脚下死不瞑目的面容崔武自然是认识的,这人正是闻人楚才派给他的副手兼传讯员。
崔武再抬头,一柄漆黑无光的长剑剑尖在他的目光中逐渐放大。崔武恐惧地张开嘴,还来不及出第一个音节,便被那长剑如刺西瓜一样刺穿了脑袋!
神焕收剑,消失在了那黑暗的小巷中……
当晚,薛昭面前又多了一颗人头,议事的心腹也变成了四名。薛昭面色阴沉,四名手下谁也不敢吭声。
“今天军纪官在被围得像铁桶一样的大帐里被人杀了,崔武在城主府门口被人杀了!对,就是城主府门口……城主府门口!”初说时,薛昭的声音还很平静,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咆哮,“是不是那人明天就可以冲进城主府来宰了我?你们干什么吃的!”
“主公息怒,城主府内有‘荒影’六人在,主公你的安全无虑。”一名手下满头大汗地回答。
“哦,原来你们还记得‘荒影’他们啊。要不要我把‘荒影’的领叫出来让你们听听他的看法?”
“这倒不必了……”那人衣襟都被汗浸湿了,不用想也知道“荒影”的领肯定没说什么好话,“我等能力不足,让朔州蒙羞,实在罪该万死。属下认为……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能为主公分忧……”
“你是说那个把自己关在书房誓终生不再为我献一策的老顽固,那位我的好军师吗?”薛昭目光一冷。
“是的。”那人顶住薛昭散出的压力,硬着头皮说道,“我想军师必有良策。军师虽将自己关在书房,这外面的动静他也必是一清二楚。说不定此刻他已备好良策只等主公前去请教……”
说完这话,那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在决定要说这番话时,他便有了死的觉悟。但只要能保住朔州,他死也甘愿。
等待了一会儿,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降临。他睁开眼,现主位上的薛昭正若有所思。
良久,薛昭长叹了一口气,道:“让我想想吧……你们退下……”
待四名心腹走后,薛昭抬头看着堂内“万古明治”的匾额,喃喃自语:“军师啊军师,到头来,我还是要依靠你吗?可是你为何要反对我问鼎神启二十四州呢……”
第五天。
在朔州城北一处安静的宅院里,几个老仆正打扫着地面上一夜过后积起的落叶。这宅院装点得十分雅致,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非常用心,显示出主人不凡的品味。
宅院的书房里,一位满头银丝的老人正在写着什么。忽然,他停下了手中的狼毫,道:“来访的小友,不必躲躲藏藏的,老朽这条命,不值你这么费功夫。”
这话来得奇异,因为房间里并没有第二个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回答他。
“小友,老朽既然敢如此直接地揭穿你的伪装,就代表了老朽的善意。”老人的声音非常和蔼,“老朽的命已被你捏在了手里,老朽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在你手中玩不出什么花样的。”
“朔州第一智者,在朔州城中地位仅次于城主薛昭的朔州城军师,能算是普通人吗?此刻,你更是现了我的行踪,你这番话,可信度太低。”神焕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那都是曾经的事情了。自从老朽誓不再为薛昭献一策后,老朽就只是个喜欢在家里舞文弄墨的糟老头子罢了。能现你的伪装,只是因为老朽无聊时在家里弄的几个小机关罢了,想来年轻人你是没什么兴趣的。”老人轻笑道,“从你到来,老朽就知道今日便是老朽命休之时。之所以要在你动手前说些废话,不过是想叫你莫小瞧了天下英雄……”
神焕没有说话,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
“若我所料不差,你杀了我后,再过半日,你就将去杀典狱官!”老人再开口的第一句就震得神焕目瞪口呆!
“虽然你能杀掉丁摄令老朽颇为意外,但你的目的老朽一目了然。你来的这些时日,负责城内各事宜环节运作的官员,无论文武,你都杀了两人。唯有监牢,你一人未动。你所做的一切,一是为了制造恐慌,二是为了掩饰你正式动手时的目的。而还算有些名望的老朽,就是你正式动手前的最后一环!你应该是那名被擒的鬼滔幸存者的朋友吧……”
“是。”神焕坦然承认,“我朋友虽出生鬼滔,但已主动脱离鬼滔多年,本是无罪之身,却被你们朔州通缉。致使我朋友被擒,在大牢里饱受折磨。你们更想处死我的朋友,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生。”
“唉……当初主公受小人挑动,意图争霸大6,老朽便强烈反对。可惜野心膨胀的主公不听,老朽只能将自己关在这里,立誓终生不再为朔州献一策。老朽还要感谢你杀掉奸细崔武,可惜,已经晚了……”
老人的话里,有一种浓重的遗憾和哀愁,不知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朔州……
“小友,抓你的朋友,是朔州错了。老朽唯一能做的,便是甘心就戮,促成你的计划。老朽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您请说。”神焕用了敬语,他对这无论智慧、品行都无可挑剔的老者已经有了几分尊敬。
“希望你在救你朋友的过程中,不要伤害无辜的人……除了典狱官外的其它官员,也饶他们一命吧……老夫希望这次事情之后,朔州能不被临近的其它州吞并……即使希望很渺茫……”
“我答应您。”
“小友……你拥有最黑暗的手,却也拥有最光明的心……多谢……”
神焕迈着沉重的步子从阴暗处走出,走到老人的身后,将手掌贴上了老人的后背。
老人感受到背后的手掌,缓缓地闭上眼,表情安详。
神焕面色复杂,一咬牙,掌中罡气一震,震碎了老人的心脏,不留外伤……
“永别了……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