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海卫。
宋珩与姑父一路乘坐福船南下,沿途打听有关魏瑜的下落,依然是毫无音信,直到在泉州府时,才听到有人说起,他的船曾在港口停留过一段时间做补给,那时候这边还乱着,没多久,他们又继续南下,具体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因为他的船十分巨大,还带有炮台,泉州府港口的人记忆深刻,所描述的样貌也魏瑜吻合,他还活着,那宋琳琅和傅芸就一定也还活着。
宋珩惊喜不已,一路各个港口不停地打听询问,附近的大小岛屿一个都不曾放过,直到他们来到了被倭寇占据的月牙岛。将那里的倭寇赶走,询问了岛上所剩无几的渔民,终于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她们所有人都平安活着,倭寇来之前,甚至还在岛上生活了几个月之久。
可惜,因倭寇入侵,她们又不得不离开小岛,去了哪儿那些渔民自然是不知道。
按计划,他们得从广海卫上岸,与李炳琮配合,夹击高廷琛,所以,他不得不与姑父一起,先登陆广海卫,将卫所里的叛军荡平。
这场战争严格说来,更像是一场闹剧,高廷琛趁着鲁王之乱煽动百姓拿起镰刀锄头造反,面对朝廷铁骑精兵,还未拔刀就吓得屁滚尿流,四散溃逃。
今日是五月二十,李炳琮终于领着人在广海卫与他们相遇,叛军所剩无几,高廷琛不见踪影,不出所料,该是与他们预期的那样,会退至琼州府,他们也该再次登船,上琼州府最后再会一会这姓高的。
说完了正事,李炳琮却看着宋珩,一度地笑容怪异。
宋珩本以为他又是哪根筋接错了,不欲搭理,李炳琮却道:“上京那边传来消息,你的婚期定在了七月。”
“谁的婚期?”
“你的!”
“你哪儿来的消息?这怎么可能?”宋珩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震惊得瞠目结舌。
“老赵,把你那封家书拿出来给他看看。”
李炳琮拍了拍身旁的赵显,平定了鲁王之乱,赵显就被李炳琮留在了京中,此回南下,也带了他一道,家书就是姜氏所写,告诉了他有关庆国公府这又一大荒唐事儿。
赵显也觉得这事该告诉他,里面姜氏多是些问候之语,并无夫妻私话,便将一直保存完好的家书递给了宋珩。
宋珩接过信看了,心情实在是无以言表,一口闷气堵在了心口不上不下,如梗在喉。如今傅芸还没有找到,但他可以肯定,她一定还活着,如果真让钱惠完成了六礼,进了家门,无疑会给傅芸带来无尽的烦恼。
这和纳妾不同,依他对傅芸的了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这样他和这样的宋家,钱惠一旦进门,即使找到了她,她也不可能会同意留在他身边。
姑父现在正在准备领兵登船,他们也曾研究猜测,她们很有可能是去往没的战乱的琼州府。
瞬时间,他陷入了两难之地,如果他继续前往琼州府,找到了傅芸,顺利带着她回京,她肯定不屑于与人在内宅之中相斗,一定会不顾一切再次离他而去。
整整思考了一夜,他决定放弃登船,在一个月之内,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去阻止这场荒谬可笑的婚事。
战局胜负已定,李炳琮对他回京一事没有任何意见,派了两个亲卫随他一路同行。
琼州府这边,傅芸一行坐上了马车,一路逃往港口,船只护卫们已经安排妥当,只待她们到达港口登船,她是打算往东航行,去往漳州府,待战事一平,就可以再想办法与李炳琮联络。
她的想法是没错,但事实往往事与愿为。
她们遇上了一大群倭寇,看样子,不下百人。
她们的护卫,不过区区十人。
这十个护卫全是太监,在魏瑜面前发过毒誓,誓死守卫主子们的安危。
拨刀一瞬间,傅芸不敢看向车厢外面,这一回,是实打实的生死相斗,宋琳琅抱紧了宋熹,冷声说道:“都不要哭,若是落入倭寇手中,便一死了之吧,这就是命,从容赴死,不要叫人瞧不起。”
舒惟安拿起了刀要下去帮忙,被傅芸一手按住,她摇头说,“你放心,我要死,也会跟着你们一起死,不会先死。”说完,她跳下了马车,加入打斗中。
这就要死了吗?傅芸其实不到万不得已,还不想死!但是很明显,除了她和懵懂无知的宋熹,她们几个都认同姑母的话。
就在她们都以为活不成了的时候,又听到一声大喝。
是刘正琥追来了。
傅芸看到姑母脸上僵硬的神色明显一松,此刻连她也觉得姓刘的那一声喊有些悦耳动听。
她悄悄撩开车帘子往外一看,姓刘的来是来了,却并没有带多少人,加上他自己,也不过堪堪三十来个。
对方有百来人,这能打得过吗?
外面打杀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能清晰听到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和人的痛呼声。
宋琳琅紧紧捂着宋熹的耳朵,炎炎烈日下,大家坐在马上里,紧紧拉着车帘子,汗如雨下,谁也不敢再朝外面看上一眼。
只在听到打杀声音渐渐变少,有人喘息着,朝着她的马车走过来,车帘被掀开的时候,她们面前,出现一个满身带血的人。
是刘正琥。
他身后跟着为数不多十来个人,有一半是她们的护卫,远处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没事了!你们都还好吧!”他的声音沙哑。
傅芸震惊得说不出话,宋琳琅答道:“我们都好着,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刘正琥摇了摇头,“没事,死不了。”他说完,又跟宋琳琅那几个护卫说道:“你们是要出海吧?我送你们过去。”
才说到一半,人就半跪了下去。
宋琳琅立刻下了马车,过去帮忙把他扶起来,“先把你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这里离着港口还有段距离,田野间放眼望处,满目疮痍,暴风雨带来的破坏一目了然,还未成熟的庄稼倒伏在田地里没了生机。
刘正琥和那下来个活下来的人去了路边一处树荫底下,将随身携带的伤药各自朝着伤口上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