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裕福和于小达头前带路,张猛扛着小丫头和郑新并肩跟在后面。
周裕福不动声色的丢给于小达一个赞赏的眼神,“小子干的不错。”
于小达压低声音,“都是老大你教的好,行走江湖,态度最重要。”
“你小子不错,有前途。”
他们俩说得小心,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落在张猛耳中。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没想到这个看似憨厚的小男孩也是个油滑的家伙,就凭他们这聪明劲儿,当小偷真是可惜了。
正是出于这种想法,张猛才打算跟去看看。如果他们还是在撒谎的话,张猛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可如果真的是事出有因,张猛也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帮一把,也算是天使投资了。
至于郑新为什么会跟着,张猛认为八成可能是这位太无聊了。
随着行走,周围的环境迅速发生着改变。路面越来越差,房屋越来越破,有些地方甚至污水横流,偶尔看到一两个人,也全都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对生活的麻木。甚至还看到一个流浪汉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和野狗一起刨食吃。
张猛心下了然,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哪个城市,都不会缺少贫民区的存在。
“掌门师兄,我不喜欢这里。”,小丫头俯到张猛耳边小声说道,对于这里,她本能的感到不适,却说不出原因。
“静静乖,他们只是饿了而已。你试着想想自己饿肚子的感觉……”
小丫头咬着嘴唇想了想,“饿肚子的感觉可难受了,肚子一饿就什么都不想做,我不喜欢饿肚子的感觉。”
“对啊,他们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所以不用害怕什么。”
以林静静地年纪,很难和她解释什么叫贫民窟,什么叫贫富差距,什么叫生活重担下的麻木。所以只能以这种简单的,她可以理解的方式来简单说明一下了。
小丫头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小丫头安静了片刻,然后又小声喊他,“张猛师兄……”
张猛很有耐心,“怎么了静静。”
“我肚子饿了。”
“……”,不愧是七杀门第一吃货,一提吃就饿。
对此张猛早有准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板栗,这是小丫头昨天吃剩下的,此时刚好用来堵她的嘴。
张猛注意到郑新的脸色也很难看,“怎么了,你也不喜欢这里?”
郑新摇头,“我只是没想到富足繁荣的月河城居然会有这种地方。”
张猛没有接话,又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啊。
张猛不说话,郑新似乎也没有了说话的欲望,只有周裕福和于小达在前头嘀嘀咕咕的扯着闲话。
约莫走了半个小时,周裕福和于小达同时停下脚步,“到了。”
这是一个颇有年头的院子,黄泥和着麦秆砌成院墙已经坍圮成了高低起伏的山川状。越过山川,啊呸,越过院墙,可以看到一排破败的茅草屋。
院子里,有一颗长相刁钻的歪脖树,歪到什么程度呢?它的生长角度已经基本与地面平行。
粗壮的树干旁边,两个鹤发鸡皮的老者正躺在破旧的躺椅上晒太阳。树干上,几个猴孩子嘻嘻哈哈的上蹿下跳,把歪脖树当成了游戏的乐园。
“我们回来了!”,周裕福推门而入。
老人们睁开眼睛看了过来,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几个猴孩子更是一拥而上把周裕福和于小达围在中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张猛注意到,在院门处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刻着“月河三乐堂”,字迹斑驳,不甚清晰。
“我们也进入吧。”,郑新催促道。
“好。”,张猛点点头。院子里的情形他看得真切,不过既然来了,总是要进入看看的。
当他们也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周裕福正在给猴孩子们分发着糖果,而两个老人则躺在躺椅上笑呵呵的看着。
当老人注意到张猛他们的时候,立马躺椅上坐了起来,神色紧张中又充满警惕。
其中一个更是站起身来,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超着张猛走来,那晃悠劲儿,让人忍不住替他捏了一把汗。
张猛吓了一跳,您老人家这腿脚就别走那么快了。这要是摔倒了,我到底是扶还是不扶啊!
得,趁着没摔倒,我还是小过去扶着吧。张猛把小丫头从肩膀上放下来,然后快速迎了上去。
他这么一动,老人更紧张了,吧唧一声居然当场跪了下去。
张猛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我离你还有两三米呢,这么强行碰瓷儿就太欺负人了。
下意识的,他蹦到一边,保持警惕。
周裕福和猴孩子们也被吓了一跳,“沈爷爷,你这是作做什么啊?”
姓沈的老人没有理他们,而是冲着张猛和郑新说道,“公子,小姐,小周他们偷东西是不对的,可他们都是为了养活我们这些老得小的。说到底,都是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连累年轻人。你们要怪,就怪我吧,要打要骂,我都认可。”
这是把张猛他们当成抓小偷的了。
“我是男生!”,郑新没有底气的强调道。
“沈爷爷,你快起来,他们都是好人,刚才要不是他们,我和渔夫老大就要挨打了。”,于小达解释道。
“真的?”,沈老看向张猛。
“小达说的没错,我们不是来讨债的。”,张猛点头,然后上前把沈老从地上扶起来。
听他这般说,沈老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我叫张猛,您叫我小张,张猛都行。这位是郑新,正是他出手救了周裕福和于小达。那边的小丫头是我师妹,叫林静静。”
小丫头已经和猴孩子们玩成一团了。
“这是什么?”,有孩子好奇的问。
“数独,这个叫数独,是我掌门师兄发明出来给我玩的游戏。”,小丫头的语气中充满自豪。
“哇,你掌门师兄好厉害。”
“那是,我掌门师兄可厉害了,还会做各种好吃的呢!”
“那这个数……数……”,猴孩子想不起来了,总觉得这个名字很拗口。
“数独!”,小丫头说道。
“对,数独,那这个数独怎么玩?”
“你们不会吗?很简单的,我来教你们,这里填三,这里填六……”
“哇,你也好厉害啊。”
小丫头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猴孩子们的中心。张猛看到了,笑了笑,小丫头在深山中长大,也是难得有和同龄人玩耍的机会。
他的笑容被沈老看在眼中,都说人老成精,只凭这一个笑容,他就断定张猛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
“张公子,郑公子,多谢你们救了小周他们。”,沈老再次道谢。
紧接着他感叹道,“小周可是个好孩子啊,要不是有他在,我们这些老的小的,恐怕迟早饿死在这里。”
“沈爷爷,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你们,我早就曝尸街头了。”,周裕福把沈老扶回了躺椅上,而另一个老者腿脚更加不便,直到现在也没能站起身来。
“方便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张猛好奇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世界那么大,想出去看看的。”
说道这里,周裕福好似有一肚子委屈,“大哥你可别提了,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啊。行走江湖,什么最重要,当然是钱了。我当时也是临时跑路,身无分文,虽然活着走到了月河城,但最后还是活生生饿晕了过去。要不是沈老收留,当时我可能就去见圣帝他老人家了。”
张猛一头黑线,这货当时给他的感觉就像猴儿一样精,结果出门不带钱,还敢不敢更不靠谱一点。
“所以,你就留了下来,靠偷窃养活老人家和这些孩子?”,张猛问道。
周裕福尬笑一声,“借,只是借而已。等我发达了一定会还的。”
“呵呵。”
周裕福挠挠头,“好吧,是偷,不过事情确实就是这个样子了。”
张猛竖起了大拇指,“虽然不太赞同你的方法,但出发点还是要给你点个赞的。”
“这里,这个三乐堂又是怎么回事?”,郑新忽然问道。
“三乐堂啊,好久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沈老和另一个老人相视一眼,同时流露出怀念的神色,“这三乐堂创办于六十年前,是一位姓梁的富商创办。那位富商当时也算是富甲一方的人物,偏生他又喜欢做善事。于是,就开办了这座三乐堂,孤儿乐、寡老乐、自得其乐,即为三乐。”
“在东家财力的支撑下,三乐堂也算是辉煌热闹过。最鼎盛的时候,同时收养孤儿寡老超过三十人,这院子也要比现在大上很多。”,另一名老者继续说道,“我和老沈都是当时加入的三乐堂,帮东家管理三乐堂的一应日常。”
“可惜,好景不长。东家一次投资失败,赔了个倾家荡产,这三乐堂自然也是办不下去了。我和老沈不舍得啊,我们就用尽家财把三乐堂接了过来。这一晃,几十年也就过去了。”
“可惜我们俩没有什么赚大钱的能力,又找不到好心人资助,这三乐堂也就一天不如一天喽。”
张猛听得肃然起敬,对三乐堂的创办者,也是对面前的两位老人,他们的身上全都是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我决定了!”,郑新豁然起身。
众人全都糊涂的看着他。
“以后三乐堂的日常开销,全都由城主府承担。”
两位老人并没有因为郑新的话而欣喜若狂,反倒谨慎的询问道,“城主府?这位姑……公子,不知您是……”
“我是……”,郑新顿了一下,“我是城主的幕僚长,我的意见他一定会采纳的。”
“真的吗?”,两位老人终于开心起来,他们相视一眼,竟是要再次下跪。
张猛也是服了,动不动就下跪这件事他是真心接受不了。
“两位不用行此大礼,让月河城居民幼有所养,老有所乐,本来就是城主府的职责。我还要多谢两位替城主府分忧这么多年。”
两位老人连呼不敢。
“不止是三乐堂,我还要尽我所能的消除月河城的平民窟。”,郑新眺望着天空,思绪仿佛飞到了无穷远处。
这一刻,张猛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圣母的光辉。
说实话,郑新立下的flag,张猛认为挺傻的。但话说回来,这个世界也确实需要圣母的存在。毕竟,张猛做不到的事情,或许他可以做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