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一个人对某一件事产生怀疑之后,往往会不由自主地被这种怀疑牵着鼻子走,甚至会自行脑补,将一些牵强附会的所谓“证据”当成确凿的证据,慢慢的,怀疑显得越来越真实,而他却并不知道,其实自己是在进行自我催眠。越是在乎某种事,这种自我催眠就会进行的越彻底,越快速。而越是聪明人,就越容易犯这种错误。
战争,其实就是一个互相欺骗的过程。不管实力对比如何,只要能骗了对方而自己却不受对方的欺骗,那么战争中将会大占便宜。
如果要问这个时代谁的骗人技巧最高超,可能没有人能说清楚。可是要说起个中高手,庞统绝对算是一个,虽然他的技巧显得有些生疏,对人心的把握受经验的限制还有些欠缺,可是经过法正、诸葛亮、陆逊、羊衜等人的补充,一个足以以假乱真引人入彀的连环计,就慢慢成形了。
首先把握住人心,经过一系列布置,将事情的发展方向展现出对方希望的模样,同时给整件故事发展添加几个变故,使他们感觉事情的发展有他们努力的结果,不完全是巧合,于是整件事情就显得更加逼真了。
凌冲所说的话有真有假,而如果按照他的那套说辞,加上袁谭和蒋义渠等人对白虎军团内部情况,尤其是人事情况的了解进行推测,徐州大营现在的真正情况将会与蒋义渠努力调查的结果基本相符,这不能不让人相信了。
但是,田凡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点将关系着以后的行动策略,甚至关系到最终的结果,所以袁谭虽然着手准备偷袭,但是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
蒋义渠的坐船不算大,但这是相对于徐州军的楼船而言的。虽然不大,可也赶得上一艘斗舰,两层甲板,可容纳百人。如果比起现在行驶于淄水上的小船,座舟可以算是巨无霸了。
正在座舟横渡淄水的时候,透过稀薄的雾气,亲卫们看见远远地一条小船顺水驶来。人力加上水流的速度,小船速度颇快。小船上几个袁绍军士卒站在船头,手握刀枪,船尾一个士卒撑着竹竿。座舟上的舵手一看,如果那小舟不减速也不调整方向,那么两条船撞在一起是必然,他立即高呼道:“将军在此,来船避让,莫要冲撞了将军!”
那条小船并没有减速,也没有拐弯,冲着蒋义渠的座舟猛冲过来。蒋义渠的亲卫头领并没有听见小船上有人答话,踏前一步来到船舷,握紧腰间长剑嗔目大喝,道:“将军在此,还不回避?你们想找死吗?张弓搭箭,进入二十步立即放箭!”毕竟是自家兄弟,不问情由的射杀,多少有些不忍。
转眼间,两船相距就只有二十步了,蒋义渠的护卫们依稀看清了对面船只上几个士卒的样子,这一见,顿时吃了一惊。那几个士卒虽然都站立着,可是脖子下面的衣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人也不见动弹,显然已经死去。
护卫头领高喝道:“放箭!”
几十支羽箭如流星般直射那些士卒,小船上士卒们纷纷中箭,却并没有倒下,也没有传出一声惨叫,船只却突然间打了横。小船距离蒋义渠的座舟越来越近,加之船儿打横,护卫首领终于看清了情况,原来那几个士卒身后的有木棍支撑。他忙对自己船上的士卒高喝道:“抓紧了,小心碰撞受伤!”士卒们忙微微蹲下,静等着两船相撞。两船体积和重量相差甚大,就算相撞大船的晃动也不会太大,士卒们并没有太过在意。
这时,蒋义渠从船舷另一侧绕了过来,动静这么大,他岂能听不见?
护卫见了,忙抱拳行礼,齐声道:“将军!”
蒋义渠点点头,拨开前面挡住视线的几个亲卫,看到正在靠近的小船和上面几个死去的士卒,他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护卫头领抱拳道:“将军,刚才……”
突然间,小船上窜出一道影子,蒋义渠只觉眼前一阵刺眼光芒闪过,紧接着,“咚”地一声大响,两船撞到了一起……
凭着经验,蒋义渠认出那是剑光,他忙大喝一声抽出长剑往剑光处刺去。长剑没有任何阻隔的刺了个空,蒋义渠立即感觉不妙。对方想从小船上跳到大船上,自然是舞着剑开道,剑光必然在人之前,蒋义渠的身手不可谓不快,长剑直刺剑光却没有刺中对方,那么这个对手的身手明显高出他很多。
几声惨叫传来,当蒋义渠想转身的时候,一柄长剑搭上他的脖颈。
蒋义渠身体一僵,高喝道:“都给我住手!”手下士卒听到命令立即住手,可手下的兵刃依旧指着他身后那个人。二层甲板上的一众士卒,也弯弓搭箭指向那个人。
蒋义渠扔掉长剑,缓缓举起双手,慢慢转身,终于看清了对手的模样。同时,他注意到他们身边三步范围内躺满了尸体,伤口惊人的一致,全是咽喉处受剑创。
蒋义渠心中更是凛然,好快的身手,好厉害的剑法!江湖豪侠他见的多了,袁绍手下有不少,袁谭手下也有不少,他家里也养了几个,可如此厉害的人物,他却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不过,对方的目标明显不是杀他,不然早已经得手了。蒋义渠仔细看着对方,他想将对方记在心里,这样的人物还是记住并且少惹为妙。
这个人身材略显瘦弱,不足七尺,头发用一支古朴的木簪子簪住,脸颊瘦弱,眼神中透出一种阴柔的气质。手很白,显得很是娇嫩,手指很细,手臂也很白,并不粗,看不出坟起的肌肉。看手臂并不像一个男子的手,可是从这人线条过于刚硬的面像上看,也不像是女子。身穿青色短衣,衣服和头发还都是湿的,显得有些狼狈。
可没人注意他的狼狈,因为蒋义渠和他的亲卫们更加狼狈。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的船上,上百人护卫的情况下被人一瞬间杀了五个并且活捉主将,说出去都没有人信!
这时,那人说话了,“蒋义渠将军,你可害得杜某人好找啊!为了跟你见个面,我跟了你十几天,却一直没有机会。要不是今天你出城,我还是没有机会呢!哎呀,你是不知道,我为了在淄水里截住你,先潜水上了那条小舟,杀了六个士卒,这才制造了这一场偶遇。你看看我的衣服到现在还是湿哒哒地呢,人家最讨厌水了!呵呵,不过人家终于还是得偿所愿,蒋江军,得罪了,莫怪!”声音温柔,有点娘,但绝不是女人的声音。
说着,他收回长剑,插剑入鞘。
护卫忙上前三步,刀枪并举,将“杜某人”围了个结实。只要他一动,立即会被肢解。可是杜姓剑客毫不在意,双手低垂,全身放松,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
蒋义渠摸了把脖子,看了看手上的血迹,沉声道:“都退下!”
护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听命。
蒋义渠再说一遍,他们收起刀枪退了下去,但是距离杜姓剑客只有五步,并且明里暗里围在蒋义渠身边,防止杜姓剑客暴起伤人。
蒋义渠又看了看手上的鲜血,只听那杜姓剑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哎呀,不好意思,人家不是故意的!呵呵,只怪人家学艺不精,力道不能收发自如,还是伤了蒋江军,人家给蒋将军赔礼了!”
说着,他抿嘴一笑,做了个掩口偷笑的动作,又向蒋义渠行了个礼。
这个动作让众人一个恶寒,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如此厉害的一个剑客,怎么动作行为如此娘娘腔?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偏偏要拿腔拿调的,让人听着别扭?
蒋义渠不由一皱眉,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眉头又舒展开了。这个人的声音动作,与他以前见过的几个小太监十分相像,难道这人也是这样的货色?
他按下心中的疑惑,抱拳道:“杜先生是吧?本将正是蒋义渠。听先生的意思,你找我已经很久了,不知有何事?”
杜姓剑客很女性化的做了个挥手撒娇地动作,道:“哎呦,别叫人家杜先生,人家单名一个夫字,你叫我杜夫就好了!”
蒋义渠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杜先生这样的高人当得起一个先生的称呼,本将还是称呼先生为好。”
杜夫点点头,突然间豪迈的哈哈一笑,身上那股子阴柔的让人头皮发满的气息消失无踪,变得阳刚起来。他抱拳道:“蒋江军,小人乃是一个江湖浪子,身份地位与将军无法比拟,若是求见将军,只怕难上加难,所以才出此下策。呵呵,小人杀了将军几个士卒,不过相信将军听了小人要说的话,就会明白这几个士卒死的值得!”
蒋义渠对他的变化难以适应,半晌,才道:“杜先生,此事暂且不提,只是不知先生找我何事?”
杜夫看了看身边蒋义渠的护卫,道:“蒋江军,此地人多眼杂,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微微一顿,他笑道:“其实这件事我最好是说给袁刺史,可是实在没有机会。呵呵,现在见了你,只怕让你请袁刺史一起过来听也不现实了,因为你不可能允许我接近袁刺史。”
蒋义渠也不否认,痛快地点点头,道:“杜先生所言不错,见识了你的身手,我不敢让大公子冒险。呵呵,其实我虽然知道杜先生对我没有恶意,可是还是不敢走近先生身边五步,而且还要我的护卫护在我身前,这才能稍稍放心。”
杜夫哈哈大笑,道:“蒋江军痛快人!嗯,好吧,我们去船头,蒋江军带着几个最信任的护卫。呵呵,不是杜某故弄玄虚,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
蒋义渠想了想,吩咐士卒让出船头位置,并且命令几个护卫守在十步之外,不让任何人接近。这一次,他索性大方点,独自一人走向了船头位置。杜夫想杀他太简单了,就在刚才就有不下三次机会,既然他那时没有动手,现在自然也不会动手。
杜夫笑笑,将腰间长剑解下,扔给了蒋义渠的亲卫,跟着走向船头位置。
这段时间大船一直无人操控,那个舵手并没有控制船舵,已经顺着淄水飘出很远,此时蒋义渠让船夫操着船顺流而下,不一时,浩瀚如海的巨定湖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两人肩并肩站在船头,杜夫背着手状态轻松,蒋义渠也尽量放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老友在看湖上的风景。
可杜夫的一句话,让蒋义渠一个机灵。
“田凡不是病重,而是伤重,我怀疑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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