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一生会经历各式各样的初次,有的初次会来的平淡,忘的随意。有些初次会让你记忆深刻,终生不忘。
七个刚从院校出来的年轻人,他们这是初次来到监狱,这里是他们迈向社会的第一步。他们怀揣远大的理想,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希望在这里能够释放出自己最大的能量,实现人生最大价值。但是,释放能量也好,实现人生价值也罢,最终的效果或者结果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体现出来的,要经过漫长的年轮叠加和日月生活的积淀才能逐渐凸显出来。
吃过午饭,他们七人从办公楼食堂出来,一名工作人员把他们领到距离办公楼不到三百米远的监狱招待所。招待所是用砖瓦建筑的房子,一长两短,房子中间长,两边短。中间的房子坐北朝南,人们通常把这种中间的房屋称作正房,把两边东西朝向的房子称为厢房。正房北侧正中间有一个大门,进入大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直通两侧的东厢房和西厢房。来到正门,那名工作人员对他们说:
“这就是你们的住处。”说完,那名工作人员继续领他们往里走,沿着走廊来到门上方写有107和108的两个房间,那名工作人员十分客气地对他们说:“男同志在107室,女同志住108室。咱们这个招待所刚建完不久,条件还很简陋,如果你们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要求,请直接跟我联系。我叫葛柱,是监狱办公室的后勤管理员。”
郝嘉祥一面推开房门,一面笑着说:“这已经很好啦!谢谢您!有事我们一定会去麻烦您的。”
“不麻烦!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管理员走后,他们开始欣赏着这个初次入住的“小天地”。两个房间是同样的设计,房屋面积不大,二三十多平米的面积,摆放四个单人床,每个床边都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床头柜,摆设就像医院住院部的病房,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书桌,一把椅子和两个上下两用的铁皮卷柜。
大家选定完床位和卷柜,有人忙着整理个人的物品,有人开始给家写信。而郝嘉祥却一人独自走出房间,他顺着走廊来到东厢房,东厢房是招待所的食堂,顺着东厢房的走廊继续往南走,走到头有一个木制小门,推开小门是一块宽敞的院落,院落挺大,里面有单杠、双杠、吊环、篮球场等一些体育器材和场地。看见这些器材让郝家祥心里很高兴,他跑过摸摸这个,玩玩那个,这些都是他喜爱的运动。玩过之后,他发现南面院墙正中间还有一个开着的小门,他从小门出来,看见一条用红砖铺成的笔直的人行小道,道两旁是菜地。沿着小道走出不到二百米,前面是两个人工挖成的占地面积很大的养鱼池。看到眼前的景色,郝家祥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有几分相似,又有很大不同,不同的是,在他的东面大约五百米的地方有一道一千来米长的围墙,高大的围墙挡住了他的视线,那条上面带有电网的围墙就是监狱的大院,这是他初次看见监狱的围墙,站在围墙外面让他对里面产生了许多好奇和遐想。在他的西面,大概不超过三百米远,有一块能有十个足球场地大的地方,四周排列整齐的杨树把两栋砖瓦房围在中央。这两栋房屋就是这所监狱唯一一所学校,它分小学和中学,北面的是小学,南面的是中学。在学校的正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果树林。
郝嘉祥初次来到这里,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会不以为然,但是,对于郝嘉祥来讲,看到此情此景让他兴奋的劲儿,是他终生难忘的。他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干,在这里干出个样来,给农村出来的孩子争气,给家乡父老争光。
时间过得飞快,当郝家祥流连忘返的回到宿舍时,已经快到晚饭时间。白玉田见郝家祥回来了,开玩笑的说道:“你去哪儿了,马上就要开饭了,我还以为有人请你吃饭呢!”
“你就跟我开逗吧!这里除了认识你,我还认识谁呀?要请也得是你请我才对呀!”
“嘿!你还讹上谁啦!好,我请你,我请你上食堂吃饭行了吧!”白玉田正要再说点什么,就在这时,食堂服务员方嫂笑呵呵的进来了,他对白玉田说:“你们谁都不用谁请谁,政委有话,让你们先赊账,每顿饭两毛钱,等你们开资后一起补上。”
白玉田说:“政委真够体贴人的。”
“可不呗!政委可是个大好人,他处处为我们的干部家属着想,不论大事小情,有困难找他,没有他不帮的。我家孩子多,我又没有工作,政委知道这事儿后,亲自安排我到这里上班。”
郝嘉祥说:“这样的领导才是我们尊敬的领导。”
“是啊!是啊!大家先别说啦!赶快去吃饭吧!”方嫂说完急急忙忙向女生房间走去。
大家一起来到食堂,食堂里面分内外套间,外间是个大间,摆放四个圆形餐桌;里间是个小房间,摆放两个小餐桌,环境和设施比外面的大餐厅稍好些。当监狱来客人或者上面来领导时,一般都在这个房间就餐。
方嫂把他们让进里面的这个小房间,然后,小声对他们说:“外面几个就餐的,是来监狱探亲的犯人家属。没有客人的时候,你们就在这里吃饭。”
白玉田见方嫂出去后,起身把房门关上。分到财务科的艾红看白玉田把门关上,小声对大家说:
“听方嫂说话的意思,我们是临时被人家照顾才在这里吃饭的,正常情况下,我们应当在外面的餐厅吃饭呀!”
分到五大队的穆欣见大家都没有搭她的话茬,他便问了一句,“在外面的餐厅吃饭怎么啦?”
“多不方便呀!他们可是犯人家属!”艾红故意拉长腔调地说。
“犯人家属又怎么了,犯人家属又不是犯人,难道跟我们在一个餐厅吃饭的权利都没有吗?”穆欣马上回了她一句。
艾红用筷子敲了两下桌子,瞪大眼睛不高兴地对穆欣说:“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能抬杠呢!谁说有没有权力在一起吃饭啦?我只是说说话不方便的问题!”
郝嘉祥不知道穆欣与艾红俩人的特殊关系,见穆欣还要争辩,便从中说和似地说道:“没什么大问题,只要跟他们吃饭的时候说话注意点儿就是啦!别说工作方面的事情,没什么大碍。”
白玉田见大家开始沉闷了一会儿,于是,他使劲咬一口馒头,接着刚才吃饭前跟郝嘉祥唠的话茬,继续调侃的说:“我说郝嘉祥,你还没有说清楚呢!刚才离开我们大家那么久,你究竟干什么去了,老实交代啊!”
大家对白玉田的话题来了兴趣,于是,都跟着起哄似的应和着,“是啊!快说说吧!”
郝嘉祥没有马上回答大家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这段儿时间你们都干啥啦?”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除了整理个人的物品,再就是给家里写信,大家都可以作证。还是说说你自己吧!”白玉田说完,大家跟着又异口同声地应和着,“是啊!快说吧!”
“其实,我也想给家里写信,可是觉得没什么好写的,于是我就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我想把我在这里的所见所闻,以及我的感想都写进去,让家里人了解的更多一些,他们也就更加放心了。”
艾红快言快语,她亟不可待地问道:“那你快说说,你都看到啥了,跟我们先说说呗!”
坐在艾红旁边的孟亚萍被分配到管教科任教育干事,她小声对艾红说:“你别打岔,让他自己说。”
郝嘉祥夹了一口菜,好像故意在吊大家的胃口,他不紧不慢地把刚刚看到的场景跟大家说了一遍。
艾红对郝嘉祥的讲述大失所望,说:“嗨!我还以为你在外面看到了什么奇闻怪事,原来是这些呀!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哪个监狱没有围墙?哪个监狱没有学校?见到一些连绿叶都没有的破树就让你大发感慨,要是让你看见奇花异草,恐怕你连住哪儿都忘了吧!”
郝嘉祥晃着头说:“此言差矣!”
“有什么可差异的?不就是围墙、树木、学校,学校、树木、围墙吗?反过来调过去不就是这几样东西吗?”艾红有些不耐烦地说。
“哎呀!你就听他把话说完呗!”孟亚萍再次劝阻她。
郝嘉祥对艾红和孟亚萍之间的说话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按照自己的思绪十分投入的说道:“这样的设计规划不会这么巧合。”他好像是对大家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大家看他那股投入劲儿,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反正也是闲暇无事,不妨听一听他到底有什么奇思怪议。
郝嘉祥见大家都不言语了,并且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于是,他把桌子和碗筷当做沙盘,像军事指挥员似的讲解起来:
“你们看啊!这是监狱围墙,围墙里面关押的是什么?是罪犯;距离监狱不远处的这两栋房子是学校,学校里面是天真浪漫的学生,学校的四周是整齐的树木,寓意着孩子们能像小树一样茁壮成长;学校的前面是一片大果林,提示孩子们朝前看,向前走,只要健康成长,将来都能够结下丰硕的成果;在学校的旁边,也就是监狱围墙和学校之间,有一个养鱼池,养鱼池里的水通常都是什么水?是浑水。俗话说,‘清水无鱼’。”
就在郝嘉祥全神贯注的讲演过程中,郑政委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他的女儿郑岚。大家看见郑政委刚要打招呼,郑政委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给制止了。
白玉田马上明白郑政委想要继续听下去的意思,当郝嘉祥说完“清水无鱼”的时候,白玉田问道:“这又寓意着什么?”
“这不太简单了吗!这是告诫孩子们不要走歪门邪道,不要趟这浑水,否则,那个监狱的方向就会成为他们的归宿。”
郑政委听罢频频点头,他心想,“好小子,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规划设计思路,让你一眼就给看出来了。嗯!是个好苗子。”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
郝嘉祥回头一看政委和郑岚就在他的身后,急忙站起身来,憨笑两声,说道:“不知道政委来了,让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你说的好啊!”郑政委看大家都站着,他抬起双臂摆动两下手,“大家别站着,咱们坐下说话。”他和郑岚也都坐下。
他对大家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家刚刚走上社会,你们每个人现在都如同一张白纸,在今后漫长的人生道路上应该如何往上填写,关键在你们自己。好人与坏人如何鉴别?自己应当如何掌控?这里有一定的哲理和学问。但是,不管怎么变化,我请你们先记住这几点就可以了,第一,不义之财莫伸手,伸手必被捉;第二,浑水莫去趟,趟水必湿身。好人与坏人其实就是一步之遥,不伸手就是好人,伸了手就变成了坏人;不趟混水就是好人,湿了身就成了坏人。监狱是惩罚和改造罪犯的地方,这根弦我们时刻要绷紧,千万不要一不留神成了被改造的对象。”
坐在艾红和韩梅中间的郑岚,见爸爸说起来没个完,弄得她在旁边坐着有些尴尬。她小声责备道:“爸!您不说我们是看看大家生活习不习惯吗?干嘛给人家做起宣传报告啦!”
郑政委在郑岚的提醒下好像恍然大悟,他抱歉的说道“可不是呗!说着说着,可能是职业病犯了,刹不住车了。对不起啊!”
郝嘉祥急忙说:“您说得对,说的特别及时。明天我们就开始正式上班了,上班前能听到这么生动形象的警示教育,这是给我们初次来到这里上的记忆最深刻的一课。我们一定会在今后的工作中时刻把它牢记在心。”
郑政委笑着摆摆手说:“谈不上教育,只不过是给大家一个提示,因为在我面前,你们的年龄跟我的女儿差不多,我就把你们当成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只要是对你们好的,有什么,我就说什么。我这个人不会拐弯抹角,以后时间长了你们就会知道了。今后无论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方面,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可以来找我,尤其是你们三个女孩子,在生活上遇到什么麻烦,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还可以找我女儿郑岚,你们都是女孩子,彼此之间容易沟通。我这女儿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这些年竟跟我在这些偏远的地方东跑西颠的建监狱了,你们也可以多给她讲讲外面的世界,要不然她快成了井里之蛙了。”
郑岚不想再让爸爸说下去了,再说下,他会把她所有的小秘密全都暴露无疑,她握着艾红和韩梅俩人的手,说道:“爸!您就别说啦!我会跟她们好好相处的,我也会好好向她们学习的。您看咱俩来的多不是时候,这么半天,都耽搁人家吃饭啦!”
看到郑岚自然美丽的动作表情,善解人意、朴实无华的语言,这种动作配合语言的巧妙表达方式,让郝嘉祥一贯沉稳的心态不免为之怦然心动。他心想:“郑岚这个姑娘不仅人长得温文尔雅、美丽漂亮,就连说话和表情也这般与众不同。难怪白玉田一眼就把目标注意到她的身上。”这次初次接触,给郝嘉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女儿说得对,再说下去饭菜都凉了。你们赶紧吃吧!我们走了。有什么困难,你们可一定要说啊!”郑政委说完,在郑岚的搀扶下起身向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郑岚回眸向大家笑了笑,当她和郝嘉祥的目光相对的瞬间,郑岚含情羞涩地慢慢转过头去,飘逸的长发挡住了她脸上泛起的微微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