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回来,纤墨虽日日仍去药房。然而上至新上任药房管事,下至寻常药师,对她皆是格外礼让。如今药房仿若成了她的书房,再无谁支使她做任何事。
脸皮颇厚的纤墨虽乐得自在,却偶尔亦觉无趣。她开始后悔送礼与前管事讲和,如今连个寻衅滋事的乐子都没有。
这日无事,纤墨不愿枯坐,也不愿研习药理,便带着黑眼在后园闲逛。自打知晓身世后,纤墨再无所顾忌,索性让黑眼恢复原形。
然而,不知是否黑眼做黑猫太久,还是帝师府是无法肆意撒欢的方寸之地,黑眼再无以往的欢腾劲。即便蔫坏的主子,不时嘲笑它大了一圈的肚腩,它亦是懒懒不愿动弹。
纤墨只得担起主子的职责,不时亲自带着黑眼到处转转。更寻思着,找机会如小师弟一般,带着它去狩狩猎。
此时,纤墨带着黑眼将将转过假山,抬眼便瞧见帝师独坐于凉亭内品茗。她正悄然准备后退,突听帝师淡淡道:“躲什么?”
纤墨瞧了瞧四周,确定只有自己,硬着头皮上前道:“纤墨怕打扰到帝师。”她右手悄悄放置在身后,挥手让黑眼离去。
帝师闲闲道:“此时你不在药房做事,却在遛狗逛园子,你这府上的差,当得自在。”
“药房内,暂时没有需要我做的事。”纤墨有些讪讪道。
“可是觉得你无用?”帝师冷嗤道。
“帝师明断,我的确还是学徒。”纤墨舔着脸道。
此丫头闪亮的明眸,与谄媚的笑容形成强烈对比,倒有几分无赖样。帝师道:“药房即用不上你,你便跟在本座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侍女。”
纤墨瞪大眼,随即低头扭着衣衫支支吾吾。
“怎么,委屈了你。”帝师冷言。
“我是怕自己笨手笨脚,惹恼帝师。”纤墨嗫嚅着。
“这是跟本座要豁免令?”帝师挑眉。
“也不是,比起侍女,我更喜欢做药师。”纤墨大着胆子道。
“这可由不得你讨价还价,今日起便呆在本座身边。”帝师冷然道。
纤墨暗自腹诽,翻脸比翻书还快,谁敢呆在你身边做侍女。口中却低低应道:“是。”
帝师将茶杯端起,喝了口。茶杯放下之处,较之前离自己远了些,他抬头冷冷看向纤墨。
纤墨一顿,立时会意,忙七手八脚的上前为他斟茶。手势慌乱,茶水溢出杯沿,在桌上形成一洼水渍。
见着帝师的脸又黑了一分,她更是慌乱的欲用手拂去水渍,忽又想起自己是会仙术的,食指轻点,水渍消失。她有丝小得意,道:“帝师喝茶。”
帝师轻哼。
纤墨尴尬的立于一侧。
帝师也未再开口,只静静的坐着遥望虚空。
纤墨站立良久无趣,忍不住打破沉默道:“帝师,听说您来自三界之外?”
帝师不答。
“那是个什么地方?”纤墨好奇道。
回答她的依然是静默,纤墨乖觉的闭上嘴。
小半个时辰后,宁总管找来,恭敬的立在下面,有些踌躇的瞧了纤墨一眼,并未开口。
纤墨识趣道:“我去换壶茶来。”说着提着茶壶离开,估摸着小半盏茶的时间,她转道回来,却见宁总管还立在原处,她只得停下脚步远远站着。
帝师起身走出亭外。待他走出十丈后,突然顿住冷冷开口道:“既然是本座身边侍女,还不跟上。”
“哦。”纤墨认命的快步入亭,放下手中茶壶,而后疾步跟上帝师。
纤墨一行走至正厅。
正厅大门大开,她一眼瞧出侧椅上坐着熟悉的身影。淡绿的对襟长袍,无双的容颜。纤墨忘了迈步,只呆呆的看着他起身相迎,笑着道:“帝师。”
纤墨此时方恍然醒悟,悄悄急步跟上。在经过他身边时,纤墨狠狠瞪了他一眼。
帝师并未顿足,直直走上主位坐下。
黎阳早习惯她的瞪眼,反倒笑得开怀,目送她立于帝师后侧。
黎阳收起笑意,道:“黎阳想在帝师府谋个职位。”
“什么。”在帝师还未开口前,纤墨惊呼出声。之前费尽心思保下他来,如今倒好,他自己送上门来,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黎阳研习了上万年仙术,自认仙法医术皆有些心得。听闻帝师在招募能者,是以也想在帝师府谋求个职位。”
“你是仙界翼双门弟子,怎能入得帝师府。”纤墨还未有做侍女的自觉,且如今一门心思想要赶走这令她头疼得小师弟,是以直接插言阻止。
“你是我师姐,如今不也在帝师府中?”黎阳反唇相讥。
“既然知道我是师姐,那师姐告诉你,你不适合这里,赶……”一旁的宁总管轻轻咳了一声,纤墨陡然收声,狠狠的瞪了黎阳一眼,再不敢开口。
“瞧在纤墨份上,本座给你个离开的机会。再要多说,休怪本座无情。”帝师冷冷道。
“帝师,你可知寻魂珠的存在?”黎阳淡淡道。
本欲挥手赶人的帝师的大手顿在空中。突然,他头发衣袍飞扬,身上爆发出一种强大的怒火。
纤墨不妨,险被弹开。大厅内的空间瞬间冷凝起来,黎阳迎着威压,努力保持直立姿态,并不退缩。
纤墨内心狂跳,急道:“帝师?”
“帝师,在下并无恶意。只想以此,换得护着师姐的机会。”黎阳一字一顿,清晰彰显着他的诚意与决心。
纤墨闻言又是感动又是心急,心中暗骂:“尽给我添乱的死狐狸。”口中声音隐含乞求,“帝师?”
半晌后,帝师怒火逐渐平息,他瞧着黎阳,冷冷道:“你们退下。”
宁总管率先往外走去,纤墨还在迟疑中,突然感到帝师的威压又有释放之势,忙跟着出去。退下时,她一直担心的偷眼瞧着黎阳,却见黎阳满眼含笑的回视她,无声的道出“放心”两字。
宁总管待纤墨跨出厅外,将大厅门轻轻掩上,对着纤墨摇了摇头。
纤墨心思紊乱,她瞧不见,亦听不着殿中情形。只得如找不着路的蚂蚁一般,自顾自的在廊下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