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飘起大雪,却并非一年中最冷的时刻。
辽军似乎也意识到了雪天对自己的不利,竟隔了好几天没有来袭扰了。这一场雪,一下就是十几日,草原上全是白雪皑皑,厚厚地积了一层。马匹踏上去,度也减慢了许多,竟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辽军的优势在马,没有了马,辽军也就没有了机动性。所以契丹人很有自知之明,竟不敢再来挑衅了。倒是耶律洪基,在临潢府的皇宫内,每日都大雷霆,斥责三军无用,连汉狗都打不过。
众将士觉得很憋屈,那是汉人避战不出,他们组织了不下上百次的冲锋,都被禁军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
大半年以来,本以为占据了地利、人和的辽国,能轻易地击败禁军。可几个月过去了,禁军还是窝在那里,没有挪动过半步。简简单单的战壕、土堆起来的暗堡和一些木桩围绕起来的铁丝网,就能给契丹人带来灭顶之灾,辽国内有识之士已经隐隐察觉,世界似乎要变天了,骑兵将不再是战场上的主宰。
只可惜耶律洪基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他还认为这是将士不出死力,每每气得哇哇乱叫。
哪怕是雪天,他都下旨,让耶律撒剌率宫帐军与禁军决一死战,只是耶律撒剌不傻,接了旨,却并不行事。雪天里,且不说严寒问题,就是马匹的度都要下降一大截。本来就冲不破禁军的战壕,度下降后,那岂不是被禁军当做靶子吗?
耶律撒剌再傻,他也不会做这等傻事。
禁军在等,他也在等。只是耶律撒剌等的是大晴天,禁军等的是大雪骤停罢了。
双方都很有默契,一等就是十几天。
这一日,雪小了,鹅毛大雪变成了细细微微的雪花。
种诊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立即下令出兵。只听禁军营寨一声砲响,寨门大开,三军随即冲了出来,排成了阵形。
三十里外,耶律撒剌听闻禁军出动了,他心中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惊:“遮莫不是有诈吧?”
仔细想想,禁军所谓的“北伐”以来,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之军,除了偷袭过耶律洪基的金帐外,再无行险之举。而且大军决战,阴谋诡计什么的,是很难施展的。唯有王对王,将对将,以硬碰硬,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若不是先前耶律洪基搞什么“御驾亲征”,辽军说不定就胜了。那是一次多好的机会啊,老天都在帮辽国,下了一场持续大半个时辰的大雨,甚至后来雨势渐歇,也还下了小半个时辰。
便是这样,辽军也奈何不了禁军,反倒是差点被禁军活捉了耶律洪基。
耶律撒剌知道,耶律挞不也的指挥没有任何问题,把握时机的能力一流。只可惜耶律洪基在拖后腿,不得已放弃了大好的局面。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是对耶律洪基最好的诠释,他的存在,就是给辽军添堵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呆在皇宫里面,这样说不定辽军还有胜算。他也不想想,历史上的御驾亲征,有哪次是好下场的?
东汉末年刘备亲政东吴,结果号称七十万的大军惨败在6逊手下;前秦苻坚亲征东晋,兵败淝水;元嘉草草,想要封狼居胥,却是赢得仓皇北顾。
一般而言,皇帝御驾亲征,以万乘之重,驭百万之师,自然人心踊跃,争效死功,理应具有攻则必胜、战则必克的战斗力。匪夷所思的是,应该生的事情从未生。
耶律洪基之败,就败在他不知兵,却非要过于干涉。他把自己的触角渗透到每一个角落,将军们噤若寒蝉、动辄请示,不能随机应变、便宜从事,又怎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适应瞬息万变的形势?耶律洪基把自己的干预视为胜利的关键,实际上却是失败的渊薮。
哪怕是耶律挞不也,也仅仅是一个护驾大将军而已,并不算是什么主帅。没有绝对权力的耶律挞不也,手下仅仅有三十余万兵马,甚至还有些调不动的,比如御帐亲骑,这让耶律挞不也怎么打?好在天公给力些,下了一场大雨,不然辽军早就败了。
耶律撒剌不同初出茅庐的耶律挞不也,他深知皇帝干预兵事的危害,所以他领兵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耶律洪基回宫,他才能安心打仗。
像大顺皇帝6承启那样,“讨而不伐”才最为明智。这是一种胸襟,更是一种智慧。我征讨你,但我不会御驾亲征。专业的事,留给专业的人去做。
老子曰,无为而无不为,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谁知有时候,亲为反而无为,无为反而有为?其实这里面就说了一个道理,什么事都有自己的规律,一旦偏离了规律,强行人为地干预,那好事也会变成了坏事。
耶律洪基就是这样的人,但明着跟他说他肯定不服气啊,辽太祖弓马了得,率兵起事,打下了偌大的辽国。传到耶律洪基手里,居然就不行了?这是什么道理!
耶律撒剌也知道这一点,不能落了耶律洪基的脸面,他只是说“皇帝万金之躯,如何能历战阵之凶险?不若坐镇皇宫,待前方三军效命既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耶律洪基才回到了宫中,把指挥权让给了耶律撒剌。
有了绝对的指挥权,耶律撒剌才有底气和禁军一决高低。
只是现如今天气这般恶劣,出战当有胜算?
正犹豫的时候,耶律洪基派人传旨了,让他立即出兵,与禁军决战。
耶律撒剌接旨之后,心下叹息。他看似有了绝对指挥权,可上面还坐着一个耶律洪基。这不,一旨圣意,就能打乱他的全盘计划。这和御驾亲征,又有什么区别?
“挞不也,我终于知道你为何被擒了,竖子不足与谋也!”耶律撒剌心中痛惜,连连说道。
圣意不可违,耶律撒剌再厉害,也厉害不过耶律洪基。毕竟耶律洪基,才是辽国皇帝,而他,只是一个北院大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