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往来荆襄,也是孙权与庞山民相处最久的一段时日,孙权诧异的发现庞山民远远比他之前臆想中更容易打交道,且其行为处事,根本就不似诸侯。
时而似士子般温文尔雅,时而似商贾般精明干练,怪不得之前周瑜于江东曾言,庞山民非是雄主,却是歪才。
孙绍大婚之后,孙权只盘桓一日,便在周瑜的催促之下,欲归返江东,若是江东无事,孙权本不愿归去,长沙繁华,令孙权有些流连忘返,商贾殷富,百姓安居乐业,于长沙城中,这等安定平和的氛围,是吴郡不曾有过的。
只是,孙权也知道,江东现在亟待其还朝理政,如今庞山民已授计江东,可得北地战马,虽孙权与周瑜二人皆以为,当依计行事,可筹备海船,打探航道,本就不可一蹴而就,且若要于北地占一飞地,江东也须新设一军,毕竟跨海一战,且对手为当世枭雄,江东不敢大意。
目送江东大舰驶离港口,庞山民心中暗道,如今荆襄便可坐视二虎相争,但愿孙权与周瑜能够争气一些,将曹操的精力,牵扯在青州,徐州,甚至冀州等沿海州郡,若曹操不胜其烦,引大军入沿海州郡,震慑江东,庞山民便可从容兴兵,兵逼许都,一报先前汝南之仇。
运气好的话,还可将皇族“请”至荆襄,若将当今圣上,引至襄阳,那刘氏宗族在他庞山民手中重聚,若夺曹操天时之利,曹操日后又有何资本“奉召讨贼”……不过如今许都不比往日,曹操连番扩建城池,其城防比之昔日洛阳,长安亦不遑多让,且曹军善战,许都固若金汤,可谓当下天下第一坚城了。
只是庞山民这一应打算,还要看江东手段是否足够犀利,周瑜智计,无须担心,曹营中人,少有人可应对,且海战归根结底,还是要基于水战,于水战一道,便是郭嘉,贾诩等奇谋之士,怕也难为周瑜对手。
且此番庞山民与孙权,周瑜二人交涉时间不短,也旁敲侧击的于二人面前炫耀了一下荆襄的战力与物力,庞山民有理由相信,荆襄与江东从孙绍大婚之后,会进入一段相对平和的蜜月期,毕竟吴侯亲至荆襄道贺,给足了荆襄人士面子,便是二蒯也有意锐意进取,开拓江东商贸,所以也建言庞山民,当与江东既往不咎。
江东那边则更不必提,至今还有许多江东朝臣,感念昔日孙策恩德,如今孙绍于荆南成家立业,这荆襄与江东,如今已有了两段姻亲,昔日孙坚之仇,黄祖已授首江夏,自庞山民执掌荆襄之后,与江东连番交战,如今回想一下,还是孙权不占道理,若可与荆襄重修旧好,也算是合则两利。
新年一过,再观天下局势,除西凉马腾,刘备依然征战不休,中原,荆襄,江东三家诸侯,却出奇的保持一致,按兵不动,庞山民近些时日,也难得过了几天清闲日子,除了与貂蝉赏赏竹林雪景,便是与孙尚香一道等待庞家小娃娃的降生。
不过老天似乎总不愿让庞山民如意,新年一过,蒯越便径往长沙一行,见庞山民后,言荆襄商会,屡生变故,蒯越命细作暗访之后,得知已有数家荆襄世家,得曹操许诺好处,欲背离荆襄,转投中原,且不少世家暗中联结,如今于商会之中,风言风语迭起,言之前庞山民用计中原,使一众世家,利益有损。
以蒯越心性,早想着将这一众反骨仔尽数杀之,以儆效尤,可蒯良却告知蒯越,这商会之事,当多向庞山民相询,且曹操细作于荆襄如今已有异动,也应让上将军知晓此事,早做应对。
庞山民见蒯越一脸愤愤,尽数道明之前襄阳变故,眉头微皱,沉吟不语。
如今中原乱局,仍未平复,便是这辞旧迎新之际,曹操亦不得安宁,若其出手报复荆襄,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当听闻蒯越言及以杀止乱之计时,庞山民不禁苦笑,对蒯越道:“异度以为庞某乃残暴之人?”
“上将军何出此言?”蒯越闻言,轻叹一声,对庞山民道:“蒯某以为,上将军过于仁厚,便是景升公在时,荆襄九郡,也未如上将军行如此仁政,只是蒯某心中不忿,这些许中小世家,非但不对上将军感恩戴德,竟然怀有二心,欲乱眼下荆襄大好局面,若上将军不愿作这恶人,祭起屠刀,那蒯某便来做这个恶人!”
庞山民闻言,淡笑着摇了摇头,对蒯越道:“异度公虽言之有理,可庞某于汝南一役,见数万士卒惨死城下的景象之后,便已暗自立誓,若非迫不得已,不欲再以杀止杀,让庞某麾下士卒,百姓为庞某一己野心,横遭不测。”
说罢,庞山民轻叹一声道:“不知异度公可曾想过,叛乱世家的根源何在?”
“人心不足!”蒯越说罢,愤恨之情溢于言表,对庞山民道:“上将军虽将大半荆襄世家,化做商贾,然而商会之中,亦有不少利益纷争,虽一众世家,皆比之数年之前,发展不少,然古语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这利益纷争之处,自然便有了世家间的矛盾,只是此等庸人,偏又尽信曹操承诺,若其投曹,狡兔死,走狗烹之命运,越可预见!”
庞山民闻言,微微点头。
曹操欲由荆襄引世家入中原,其目的并非是为一众世家谋福,此事便是被曹操笼络世家,亦当知晓,只是各荆襄世家,亦有追求,除财富外,不少世家亦寻求名望,特别是由官道入商道之后,家中子嗣又无天赋学有所成,于是便有越来越多的世家,对庞山民先前决策,心中不满。
只是此事于庞山民面前,无人敢提,庞山民于荆襄尽得民望,且如今诸多西川世家,为得奇术,纷纷投效庞山民帐下,荆襄九郡,一些中小世家地位,日渐尴尬,难有成就,所以中曹操奸计,庞山民并不奇怪。
不过庞山民却没有如蒯越一般除恶务尽的想法,若已雷霆之势,诛杀一众叛乱世家,虽可使荆襄一时安逸,可这般高压政策,同样会招致更多世家的不满,毕竟世家之间,多有联姻,便是庞山民权倾荆襄,亦不想日后与世家之间,留下一屠夫名声……思索许久,庞山民对蒯越叹道:“异度公,庞某翌日,与你同往荆襄一行!”
蒯越闻言,心中奇怪,对庞山民道:“上将军已有决断?”
“总要先与其言明厉害,若这些中小世家,倾慕中原,那庞某便放其离去便是。”庞山民说罢,蒯越大惊道:“中小世家,也知上将军奇术之秘!若奇术被曹操所得,荆襄优势,大打折扣!”
“奇术最为关键的部分,还在庞,蒯两家手中,让那曹操得些残枝末节,无伤大雅。”庞山民闻言,轻声叹道:“庞某总要与这些家主晓以利害,若其心意坚决,庞某便不再劝,亦不截留其家中财富,让其一并迁往北地便是!”
蒯越闻庞山民之言,长叹一声,对庞山民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上将军仁爱,虽令人心中温暖,可这些世家中人,又何尝为上将军大业,考虑分毫?”
“异度公莫要耿耿于怀,财去人安乐,对庞某而言,也是上策。”庞山民说罢,轻声笑道:“昨日庞某还与孙权提及,我荆襄连年丰产,粮秣满仓,如今中原那边,庞某已不打算与其交易粮食,这余粮亦当处置一番!”
“上将军欲解禁酒令,允百姓造酒?”蒯越闻言,眼前一亮,对庞山民道:“若造酒,百姓家中,亦可多得进项,对我荆襄而言,此乃善举。”
“非是百姓造酒,而是奇术造酒。”庞山民闻言笑道:“庞某虽不欲杀人,却可令背离之人,心中后悔,翌日庞某与异度公往襄阳一遭,看看这些中小世家,作何选择,待其离去之时,庞某自当为忠于荆襄的一众世家,添些利益!”
蒯越闻言,神情一阵喜悦,思索片刻,心中却取舍难定,对庞山民道:“那上将军可否告知,这奇术制酒,比之织机,获利是否丰厚?又须雇佣多少百姓?”
庞山民见蒯越急切,不禁失笑,对蒯越道:“这人心趋利,果然不假,竟让异度先生,如此迫切……”
“上将军莫要调侃老夫。”蒯越闻言,老脸一红,对庞山民道:“上将军奇术之利,非是小利,得一术者,便可家族兴旺!我与兄长,如今年迈,自当要为家族,多些考虑。”
“先生莫急,庞某此术,欲昭告天下,让那曹操亦有所得,先生若想知晓其中详细,又有何难?”庞山民一语说罢,蒯越大惊失色,对庞山民道:“上将军志当问鼎九州,如今我荆襄已与中原不死不休,莫非上将军还想与那曹操,缓和局势?”
“非也。”庞山民闻言,淡然一笑道:“虽此术可造美酒无数,可所用粮食,亦数目巨大,此术与我荆襄,可大赚特赚,但若是让那曹操学去,便成了饮鸠止渴!如今中原百姓,已因粮价之事,忧愤不已,庞某当往丞相治下,再添一把大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