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看到狗剩儿喜出望外，伸手就要去抱他。
狗剩儿也巴巴地把身子靠过去。或许小孩子就有天生的直觉，狗剩儿对赵昊就感到亲近。
马春花却很紧张，把狗剩儿护在怀里瞪着赵昊道：“你谁啊？大白天的抢孩子？”
她这几天一直闷在客栈里带孩子，一大早突然听说要来给死去的灾民们过头七，于是胡乱穿了陆远给的孝服就来了。
她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赵昊却认得她，知道她以前是在保育院带小孩的，平时就傻不愣登的。
他苦笑着摇摇头：“物是人非啊。”
“哦，你叫任飞啊？也有亲戚死在这儿？”
陆远捂脸，这个马春花是真的二。
“马大姐，这是淮南王世子。”
“啥？王世子？！”马春花一惊差点把狗剩儿当标枪丢了出去，白眼一翻往后就倒。
陆远赶紧扶住她。
赵昊趁机抱过狗剩儿，惊讶道：“哟呵，几天不见重了这么多，你这猴子都吃的什么呀！”
陆远招呼旁人把马春花抬下去，回头问赵昊：“赵兄，这孩子你认识？”
“怎么会在你那儿?”
“路上捡的，这小子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一顿吃得比我还多。”
“这小子命真大。”
说完赵昊左右看看，指着一处焦黑的地面道：“我建了一所保育院，原本就在那儿。狗剩儿他爹去干活的事就会把他放在里面的。我查过了，那天胥门外的一切都被烧光了，里面的孩子大约也都死了吧。我特么就是傻逼，如果不是我，他们也不会死。”
赵昊说这话的时候脸颊肌肉都在颤抖。
“不要自责了，你都替他们报仇了。”陆远安慰的话也很无力。
狗剩儿眨巴着眼睛，伸出小手去摸赵昊的头：“叔叔不哭。”
赵昊笑骂道：“把你的猴爪子拿开，你当你是皇帝啊就敢摸我的头。要折寿的知道不，我还指望你这皮猴子长命百岁呢！你今天干吗来了？”
狗剩儿结结巴巴道：“来，来跟爹爹说话。爹爹呢？”
赵昊就把狗剩儿抱到香案前：“说吧，你爹能听见。”
狗剩儿疑惑地看了好久，看到香案上供奉的烧鸡和肥肉，扭着身子硬要下来。
赵昊骂骂咧咧地把他放到地上，这小子滋溜一声，扑到香案边，费力地去够上面的烧鸡。
赵昊和陆远都被气乐了。
“这小子就这点出息，妈的，小爷我都想揍他了。”
陆远干脆撕了一只鸡大腿放在狗剩儿手里道：“他们都吃不着了，让这孩子吃了挺好。”
却见狗剩儿举着鸡腿满地乱跑：“爹爹，爹爹别躲了！鸡腿好吃，爹爹吃鸡腿。”
陆远不禁一阵心酸。
赵昊三两步冲过去抱住了狗剩儿，抢过他手上的鸡腿塞进了狗剩的嘴里。
“别瞎跑了，猴子，以后我当你爹好不好？”
狗剩儿眨巴眨巴眼睛，呜呜地说不出话。
“就这么说定了啊，以后你要喊我干爹。”
陆远心说狗剩儿傻人有傻福，这就变皇亲国戚了？
他突然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我都忘记问马大姐，狗剩儿他爹叫什么了。”
“朱六。”赵昊道，“当初就是我亲自给他登记的姓名，我记得很清楚。”
“朱六？”陆远懵逼，“常州郡魏县人？”
“对，魏县石桥镇人。”赵昊蓦然转头，“嗯？你怎么知道？”
“这特么也太巧了，说出来你都不信。”陆远激动道，“这朱六还有个女儿叫朱七七，被卖到东海郡，刚好也被我买了。卖身契上就有朱六的籍贯。”
“当真？！”
“是啊！我后妈还收了她做干女儿，说起来朱七七还是我……”陆远说着说着额头就见汗了。
“妹妹？”赵昊一脸坏笑，“这么说你跟狗剩儿同辈咯？哇哈哈，叫声干爹来听听？”
“我特么……”陆远想揍他，看看远处那一整队王府亲卫，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系统：宿主，恭喜你晋升为皇亲国戚！”
陆远：“……”
祭奠仪式很快结束。众人渐渐散去。
赵昊却没有离开，他将陆远带到僻静处，让亲卫们远远的戒备着。
“多谢。”
“嗯？”
“多谢你救下了狗剩儿，还有他姐姐。”
陆远翻着白眼道：“不提这茬我们还是朋友。”
赵昊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当初我冒充刘卬星，开粥棚，收难民就是为了好玩儿。后来我看到那些麻木的人渐渐焕发出生机，那种满足感真是前所未有。你能理解吧？”
“我明白的。马春花说刘巡城使是她见过唯一的好官儿。”
“我以前也这么以为，后来我才知道，我大错特错。”
“我觉得你没有错。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不，我有罪！”赵昊低声咆哮，“我给了他们不该有的希望，又没能够肩负起来。现在我甚至都不能给他们平反！在朝廷的邸报上，死在苏州城胥门之外的只能是反贼。”
“这又是为什么？”
赵昊脸颊抽搐：“到处都在造反。如果苏州城太守勾结水贼，杀良冒功的事情传出去，朝廷的颜面就荡然无存了。造反的人会更多。所以，即便我拜祭灾民，也要假装在拜祭那帮畜生。”
“你弄死了他们，也算是为苏州百姓除了一害了。”
“没用的，陆兄。你又怎么知道新来的苏州太守会比裴社好？这苏州城里又有多少该死之人？我能把他们全杀光吗？”
陆远无言以对。
“我过几日就要回金陵了，皇伯父的寿辰快到了。我得入京去祝寿。”赵昊苦笑道，“皇伯父喜欢石头，你知道为了拉一块石头到京城去，要耗费多少钱财，又会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吗？”
陆远想起了在钱塘郡的运河上，钱塘应奉局运送“南极仙翁”的情形。
“我大概知道一点。”
“本来我父王给皇伯父准备了一块形似南极仙翁的巨石作为贺礼，没想到路上毁损了。于是我父王特意派窦威来，配合殷道生开采太湖石，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钱财，死多少人。可是我能阻止吗？我阻止不了！”
赵昊的情绪有些崩，双眼都布满了血丝。
陆远傻了，当时只顾自己痛快，没想到牵扯到这么多。
他上前拍拍赵昊的肩膀：“想那么多没用，无愧于心就好。”
陆远说完自己都愣住了，无愧于心，又谈何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