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边的林时恒对好友灌输着心灵鸡汤时,那边大殿中选出来的官员也正在兢兢业业的改着方才这群考生们做出来的题,穿着龙袍的皇帝陛下则坐在龙椅上,微微拧着眉略有些疲惫的斜坐。
这一次朝中因为三朝的事吵得不可开交,若说皇帝不烦是不可能的,要不然也不会将这次事件的处理方式当成考题,只是方才他随意的下去翻看了几张,却都只是站在一方为这一方说话,大述选择保全他们所站的那一方城池的好处。
谁想看这些没什么用的东西。
若是他想要牺牲一方保全另一方的话,还用冒着随时可能会决堤的风险拖着吗!
现在皇子们渐渐长成,皇帝维持平衡维持的一直不错,只是从这次烟江水事件,那些从前还愿意在面上落着一副兄友弟恭模样的皇子们仿佛也不屑再装来装去,而是直接面对面硬肛。
皇帝这个职位,别看是受万人崇敬,后宫三千,可等到年岁渐长,自己一点点衰落,当初被他所疼爱的孩子们却一点点强壮健康起来,每一次看到儿子们对付对方的手段,皇帝心中就又是欣慰又是失落又是警惕。
欣慰他的孩子知道争抢,失落当年如他们一样健康的自己已经老去,警惕若是皇子们将这份对待兄弟的争抢落在自己这个已经年老的父皇身上他该怎么做。
在休息的房中,林时恒轻声咳嗽着出去打开门窗看了一会,等看着外面确实没人后才坐回了椅子上。
赵河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卷子很有可能正在被批改’的紧张中,见一向安静的好友居然也难得打开门窗查看,顿时觉得心里有了一点慰藉。
“林兄不必担忧,以你的学识和会元身份,定能取中名列前茅。”
年轻书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自然知晓自己能够取中。”
还想着再安慰他两句不要紧张你可以的之类话语的赵河干干呆住,望着面前迷之自信的好友,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他觉得依林时恒的学识肯定会取中,但是他说是一回事,本人说又是一回事,更何况,林兄不是一直都特别谦虚的吗?
也不知道是太紧张了不想再干等下去,还是太好奇,赵河没忍住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
林时恒也没有隐瞒他,而是直接道“陛下想必并不想在三城之间取舍。”
赵河愣了愣,见着面前的好友一脸平淡,连忙起身跑去打开门窗警惕看向外面。
他们在宫外讨论也就算了,这可是皇宫,是陛下的地盘,要是被听到背后议论陛下,万一被处置怎么办!
“赵兄不必看了,我方才已经看过,这屋子周围无人,与我们同房的两位兄长也去了相熟人那边一起讨论,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与浑身都充斥着紧张的赵河不同,林时恒依旧很淡定,修长手指拿起桌上茶壶,给两个茶杯里面倒上,过程行云流水,一丝停滞也无。
虽然他这样说,赵河还是浑身发毛,又跑了回来,“你还是别说了,毕竟是在宫里,这若是让人听到,非要治罪不可。”
“我说出这番话,自然是肯定不会有外人听到。”
林时恒笑笑,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托起茶杯,递给了对面的赵河,“若是陛下想要取舍,早就下令引流或者让烟城北城举城搬迁避难了。”
“之所以这样拖延,还是哪边都不想牺牲。”
赵河也不再如刚才那样焦躁,而是坐下来若有所思的点头,“林兄说的是,这件事可是拖得时间越久越不利。”
“这么说来,陛下是不想三城百姓有难,这才取舍不定了?”
赵河面上顿时露出一副敬佩模样,“陛下果然仁慈。”
望着他这一脸的仰慕敬佩,林时恒也没与这个从小就被长辈身边人灌输要忠君爱国思想的好友说破。
仁慈是有,但有几分便不清楚了。
三城中,二城有大皇子二皇子母家,虽说举城搬迁对人命并无损坏,但人都是自私的,若是南城人安然无恙也许他们还能接受,可现在南城遭了瘟疫,就算是洪水不来怕是也挺不过去,让他们为了一城早晚都要死的百姓背井离乡,任由洪水侵蚀家园,怎么会心中没有怨气。
若是真的这样做了,大皇子与二皇子必定心中生怨,父子之间亲密不再。
而若是将水引流到南城,第一这就不仁道,毕竟南城一城老弱病残本来就惨,水引过去直接就是让一城人去送死,要是真的这样做了就算百姓们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地里一定觉得君王残暴。
尤其是,五皇子生母娘家也在南城,如果南城真的被毁,其他皇子也许还有一争之力,五皇子却是会彻底从继承者名单上被抹去。
倒不是因为他失了母家,而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就算做是杀他母家的仇人,虽说是父子,但每一个皇帝都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来评判周围人。
这种情况下,也难怪皇帝犯难。
赵河不知道林时恒在想什么,感叹完我皇果然就是仁善之后,接着道“所以若是林兄你的方子真的能用,那便是解决了陛下心头所烦,所取成绩自然不错。”
说着,他又若有所悟道“怪不得,林兄如此自信,陛下仁善,只要是有一丝能够解决三城百姓的方法,必定会取用。”
虽然他完美的理解错了过程,但好在结果还是对的,林时恒没说话,冲着他温和笑笑,只当做是默认。
就算是方子不被取用,方子前面还有他提出的更为缓慢冒险平衡三城的方式,虽然有些冒险,但现在这种情况,愿意提出同时救下三城的学子必定少之又少,再加上他所说的句句属实有证可查,结果也差不到哪里去。
果然,在前面批改完成后,他们这些人跪下,按照本朝惯例,皇帝会看完由臣子们选出来不错的答题,然后再拟定前三。
他第一个问的就是林时恒。
“你附上的方子,可是真的?”
身形略微有些瘦弱面色稍稍苍白的年轻学子站出来,面上看不出紧张的冲着上方陛下行了礼,才道“这方子乃是草民自古书查阅,因未试行,自己也不知是否只真。”
“嗯……”
皇帝显然对底下这个长相不错声音也清朗和煦的年轻人印象不错。
毕竟越是身处高位,颜控越重。
“你这方子虽然不知真假,但答题答得不错,又如此才气敏捷,有状元之才,朕便点你为……”
说到这里,皇帝突然顿了一下。
他想起来自己正打算在这次考殿试的学子中挑选出一个不错的,没有背景的给大女儿做驸马。
方才在诸位大臣讨论到底要选哪个为状元时,他便知晓了这叫做林时恒林勤之的年轻人只是一个普通农家子,恰好如他所想。
“不知林卿……可有婚配?”
林时恒面容淡然,“回陛下,臣还无婚配。”
于是,理所当然的,他被点为探花郎,当成赐婚长公主。
这也是本朝不成名的规定了,若是要自学子中赐婚,状元与榜眼一般是不成的,毕竟朝中不乏有为官者的孩子考试,如果才学没问题,皇帝十分不介意将他点为状元,一般的前三名中,都会有至少一名寒门子弟,来表示朝廷一视同仁。
驸马听上去威风,可在前朝还未改“驸马不可入朝为官”这个规定时,到底娶了公主日后他人说起来便不是xx官员,而是xx公主的驸马,再加上公主与寻常女子不同,她们往往背后有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皇帝撑腰,若是不巧碰见一个善妒的,驸马在外面养女人,转头公主告进宫中,再不巧皇帝又疼爱这公主,免不了要治驸马一个不敬公主的罪名。
先帝在时,便曾经因为最疼爱的玉和公主嫁人后遭驸马冷落甚至还将外室接进府中,一怒之下让两人合离,斥责驸马不敬公主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回京,虽然没有牵连驸马家人,可那家人也因为不得皇帝圣心而渐渐消失在了权贵家中。
玉和公主倒是安然无事,驸马流放后先帝又特地精心帮她挑选了一位寒门出生的驸马,毕竟寒门出生没有那些权贵子弟的脾气,又无什么背景依仗只能依靠公主,自然要对公主好,自此,玉和公主一辈子都过的相当顺心如意。
这件事对于皇家来说就是一场“我生的女儿我最大谁都别想欺负我女儿”的保卫战,对于那些权贵来说却等于是“谁娶公主谁倒霉”的信号,毕竟无论自家子弟再怎么优秀,一娶公主不能入朝为官步入仕途不说,连逛逛花楼养养女人这样的乐子都不能找了,因此一旦有宫中同龄公主,这些权贵子弟就早早定下婚约,免得一不留神被选为驸马,惨兮兮的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一不小心还要被流放千里。
皇帝也不是傻的,见到权贵们对自己女儿这么逃避,心里也有了火气,选驸马时便专门挑选合自己心意的寒门子弟,在他们成为驸马后又解除了“驸马不得为官”这个规定,大肆恩宠,来表示“你们不当驸马就等着后悔”的意思。
当驸马不再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后,一些权贵也就起了心思不再逃避,可惜先帝与本朝皇帝都挺记仇,还记得自己女儿姐妹被嫌弃的事,他们越是想尚公主,皇帝们就偏偏不允诺,当然了,若是公主自己说想要哪家子弟,一般只要不是影响朝局,皇帝都会答应下来。
本朝皇帝还未出嫁公主,偏偏第一个要招驸马的长公主是个没有生母庇佑也不怎么受宠唯一胞弟看起来平平丝毫没有夺储希望,与后宫中有母妃的早就通过娘家谋划驸马选哪家的公主们不同的是,长公主生母早逝,自然不会有权贵想要联姻。
因此皇帝在寒门子弟中选个驸马,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好事。
除了金枝玉叶却只能嫁给寒门的公主。
长公主情况毕竟不同于前朝的玉和公主,玉和公主是因为受父皇宠爱怕她被欺辱才选的寒门驸马,在玉和公主嫁过去之后更是大肆封赏驸马,让其他人不敢小觑。
而长公主,消息灵通一点的都知道她并不受宠了。
不受宠,没生母,胞弟平平,又嫁给了个寒门学子。
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在心中有些同情长公主。
简直惨。
不过反正不是他们这边的,看热闹就好了。
在前面决定将探花郎招为驸马时,沈湖阳正看着窗外来来回回走来走去的宫人。
“现在父皇应该选出了驸马。”
一旁伺候的宫婢也知道公主夫婿将会从这群学子中选出,答道“陛下定会为公主选个好夫婿。”
可早就调查了本次来上京赶考适龄举人的沈湖阳却没什么反应。
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在状元楼见到的年轻书生,他也应当是个举人,虽然无法透过外表看出他的才气,可一举一动,分明是有着底气的人才会做的。
像是外公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泰然自若。
可弟弟为她找出的那些人中,却并没有那个人。
父皇就算是打算为她挑选一个寒门驸马,也绝对不会选择名次太差的,状元一般都是为官宦子弟预定,榜眼与探花倒是有可能,而先帝点驸马时偏爱探花郎,毕竟大家都默认探花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因此,她这次的驸马,应当是探花。
只是不知,好不好相处,又看不看得起自己这个并不受宠的公主。
沈湖阳敲了敲桌子,此刻她应该理智分析若是这位驸马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她该如何处置,可脑海中,却总是想起那日在状元楼,安静坐着抿唇喝茶的年轻学子。
他身子应当不怎么好,因为他的好友提起过他长期卧病,一直不怎么参与读书人之间的交流。
他的好友是叫做赵河,沈湖阳有点印象,赵河成绩不错,应当会考中,只是他是商户子,父皇不会选他。
那名与赵河是好友的年轻书生,她没有去查,既然早就知道结果,查了又有什么用,还不若就这般连名字都不知晓。
只是虽然这么想着,沈湖阳脑海中还是忍不住冒出那日的景象。
他人很安静,又充满包容,即使看到好友在做恶作剧也只是无奈笑笑,只是不知这样的纯善佳公子,怎么会与赵河这样一看便个性跳脱满肚子鬼主意的人做好友。
当日听他们谈话,他是明县的,靠坐在窗前的湖阳公主眼中神色又黯然了几分。
弟弟拿来的名单与画册中,并无明县学子。
也就是说,那个人必定是考不中的。
“把窗子关上,估计不到一会,二公主三公主她们就要来了。”
沈湖阳起了身,没再去看窗外风景。
她无母族,虽然是长姐,在妹妹中却总是受忽视的那个,宫中日子无趣,宫妃斗来斗去,也引得公主们有样学样,她们成日斗的欢乐,虽然沈湖阳一向不掺杂进去,可堂堂公主嫁给寒门子弟,又不是如前朝一般被父皇宠爱,她们定是要来“恭喜”的。
看着宫婢关了窗,沈湖阳淡漠垂下眼睫,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将脑海中那日情景彻底消散。
罢了。
到底是有缘无分。
“古往今来,有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夜,洞房花烛时……”
赵河被点为榜眼,此刻正乐颠颠的坐在马上,在周围街道上的人纷纷看热闹时,满脸兴奋的对着一旁浅笑着的好友道“你我虽然不同县,却也算是相邻,今日|你着又得陛下赐婚,还考上了探花,算不算得是将这三大喜事尽收入囊中?”
林时恒笑容深了一些,“若要按照赵兄这般说,那倒是对的。”
他这一笑,丰神俊朗中又带着儒雅之气,再加上身上所穿的代表探花郎的衣服,更是引得周围看热闹的女子兴奋不已,鲜花手帕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抛。
甚至还有人将鲜花编成大大花篮,直接从二楼窗口朝着相貌俊秀的探花郎丢了过去。
林时恒眼望着前方,却利落的扬起缰绳躲了过去,身侧赵河完全没有防备,被这花篮直接砸了个正着。
“诶呀!”
花篮倒是没砸在他脸上,但砸在正兴奋冲着四周招手的赵河后背也足够让他疼一下了,疼归疼,赵河望着地上那个花篮神情更加兴奋,得意冲着一旁的林时恒炫耀“林兄你瞧,我竟比你们都要受欢迎呢。”
林时恒笑笑,没做声。
一旁的状元即将满三十,气质比较沉稳,虽然是官宦子弟,望向两人的视线也很温和,看得出来家中教养极好。
一些寒门子弟总以为这些官二代们仗着身份瞧不起自己,可若是真的有那明明放着捷径不走却偏要靠自己硬生生考进朝堂的学子,学识一般都差不到哪里去。
而如世家这样的家庭,对着子弟的教育十分重视,绝对不会允许自家子弟变成那种依仗着家族就仗势欺人的情况发生,因此,除了少部分宠坏家长脑子不灵光的情况,大部分朝中官员的孩子都比较温和有礼。
即使是心中瞧不起寒门,也绝对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亦或者是针对对方,顶多是远远避开不来往罢了。
这位状元郎显然属于对寒门没什么恶感的,方才三人共同上马时也交谈了一番,得知他父亲是户部尚书,他在二十五岁时就已经考上了举人,不巧祖父过世他必须守孝,等到守孝完成又要等待三年一次的会试,这才一直耽误到了现在。
三人就未来会在哪里就业的前景问题探讨一番,一边走一边迎接各路丢过来的花还纷纷跑出来看热闹的百姓。
即使会试三年一次,京城的百姓们却还是每次都看不过瘾一般在前三游街的时候来看热闹。
今年的状元榜眼探花比较出乎他们意料,都是相对于前几年来说年轻的学子,这也让一些看热闹的人更加兴奋,毕竟百姓们可不管你这年老的皮囊下有什么优秀内在,他们大多大字不识,看人只看外表,此刻见了今年的三位,都是一番感叹。
状元虽然年长,但相貌不错,看着也稳重,只是听说早已娶妻,榜眼笑容灿烂,显然性子比较活跃,相貌也带了点少年意味,俗称,娃娃脸,又这样兴奋的冲着周围招手,并不如何受那些来看热闹的女子欢迎。
唯有探花,大大出乎了围观群众的意料。
虽然都知道探花一般都是长相好看的那个,但今年的探花长得未免也太好看了一些,古代的近视眼可少多了,许多人站在二楼就能瞧清楚那坐在马上的探花郎长相。
一双眼微微狭长却并不显的妖娆,眼尾微微挑起,润白面上唇角浅浅勾起,露出了一抹儒雅微笑,虽脸色苍白些,但这一身通透气质与望向人时的温润,都让一些躲在二楼看热闹的年轻女子们红着脸一个劲将手中花朵往探花郎那边砸。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准头不够,探花身上没染多少花汁,在他身侧的赵河却是遭了秧,林时恒微微侧个身子,他被砸一头花,林时恒稍微顿下马,他被砸一头花,虽然那些花瓣是轻飘飘的撒下来挺有意境的,可一朵整花还是有点力气的,更别提这么多花一起落在身上了。
赵兴奋河立刻蔫蔫下来,他倒是没去想自己是为好友挡灾,只以为是他表现的太热情才会引来这么多的花,接下来的一段路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安静如鸡,就这么一路蔫着往前走。
前方,难得有了点父女情的皇帝站在二楼窗前,招呼穿着男装的女儿过来看,“湖阳,来看看,左侧那个相貌不错的小子,就是朕为你选的驸马。”
沈湖阳并不感兴趣。
但当着父皇的面,她还是站起来,适时在眼中露出一些好奇与羞涩来,在皇帝的蜜汁疼爱笑容中,一边满脑子都是“父皇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反常十几年平平淡淡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的凑到窗前去看。
一眼望过去,恰好对上了正骑在威风马上,抬眼望来的温润视线。
仿佛认出了她,他唇角微微扬起,冲着她露出一抹极淡的笑。
只是惊鸿一瞥,却仿佛早在梦中相见。
沈湖阳怔住,直到下方的人渐渐离去,都久久未回过神来。
“如何?朕为你选的驸马不错?人有才气,相貌也佳,这一次烟江水之事,他写的不错,湖阳一向喜爱读书,若不然,朕也不会选他。”
皇帝完全忽略了自己是担心四个儿子互相抗衡被打破才特地五儿子胞姐选了这样一门不能给五儿子带来任何家世助力的婚事,见着女儿怔怔望向下方仿佛很满意一般,笑容顿时越发慈祥。
等沈湖阳从未来驸马对视中回过神后,便见到了父皇这样慈祥的让她背后发毛的笑。
她面上甜甜写过,望向老皇帝的视线中满是濡慕,心中却奇怪无比。
她自小就没得到过多少父皇关爱,就连选驸马这件事都是通知了她一声会选个读书人,虽然此次驸马人选……
沈湖阳脸红了红,虽然未来驸马她并不反感,但父皇的态度转变的也未免太奇怪了。
十几年来宫中生活让她对待着任何一个反常的人或者是举动都警惕无比,偏偏反常的却是皇帝,这个天底下最大的人,她也只能丝毫不放松的应对,生怕哪里出错连累弟弟。
很快,沈湖阳就知晓了皇帝如此反常的因由。
他竟然派五皇子去南城试那个瘟疫方子,还下令若是方子奏效,就带领南城百姓迁移。
沈湖阳听到消息后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瘟疫有多么危险,谁不知道?
即使方子是正确的,可五皇子自小在京中长大,再怎么在宫里不受宠爱他也是皇子,除了宫妃和皇子皇女们,侍候的人也不敢怠慢了他,毕竟本朝不像是先帝那样后宫子嗣众多,满打满算也就五个皇子,虽然皇帝偏心大皇子对其他皇子平平,其他三个皇子都有母妃照料,只剩下五皇子这么一个没有母妃的跟着姐姐磕磕绊绊茁壮生长,但好歹也是天家血脉,皇子皇女们也就算了,他们这些伺候人的哪里敢怠慢。
沈湖安还不懂藏拙的时候是吃过苦头,后来在姐姐提醒下开始藏拙变得平平无奇后,也算是尊尊贵贵养大,虽然他爱武,身边总是带着侍卫也从没与外人交过手,突然让连六部都没有去过的他去布满瘟疫的南城?
沈湖阳简直要被气笑。
她就说父皇怎么突然对她那么好,敢情是做了这个决定后自觉理亏,这才对着自己这个湖安的同胞姐姐温情脉脉。
南城出事后朝廷立刻派人封城,之后又在烟城北城取舍中犹疑不定,若是这个时候朝廷派人去将人要带走故土,百姓们未必愿意,可如果派去的是代表天家威严的皇子,效果可要比官员们去来的好。
更何况,南城有五皇子外家,他是外家亲外孙,岂会有不帮他的道理?
而这治疗瘟疫的方子,还是她湖阳公主的未来驸马写下,那么,湖阳公主的弟弟前去试行,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沈湖阳站在窗前,手微微抖着,在面前铺好的宣纸上抄写着佛经。
中宫皇后爱抄佛经,因此她们这些皇女们也要爱。
从小抄到大,心境从未有如此不稳过。
因为这一次必须要去一个皇子安抚,所以父皇……就这么将最小的弟弟推了出去。
不管他还未满十六,也不管他从未出过京掌过兵。
五个皇子,偏偏派了最小,最没有经验的那个。
她望着面前这张写着写着渐渐露出锋芒的笔墨,缓缓闭上眼,“采青。”
外面伺候着的宫婢走了进来,俯身行礼“公主。”
“去将这张纸拿去烧了。”
采青从小在沈湖阳身边伺候,与她感情甚好,上前拿起了那张纸,有些疑惑,“公主写的这般好,为什么要烧掉?”
沈湖阳看了眼上面露出锋芒的笔迹,眼中有着苦意,“太锐了,拿去烧了。”
她是公主,她的父亲是皇帝,天下最大的人。
因此,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是否毫不在意的几乎要将她的胞弟推去送死,她都不能露出一丝不满。
说是父女,相处起来,却要比任何人都战战兢兢。
采青没再问了,听话的将纸张丢在了火盆中,沈湖阳站在窗前,微微侧身,看着上面的字迹渐渐被烧,化为了灰烬。
父皇今日还道给她选了个好夫婿,可他有没有想过,这治疗瘟疫的方子是她的未来夫婿进上,若是方子无效,沈湖安在南城出了事,她作为湖安胞姐,心中怎能毫无芥蒂?
也许父皇想到了,只是又觉得无甚关系,反正他总是能这样无情。
她突然想起了白日,探花郎坐在马上,在一片被人丢下来的艳丽花瓣中抬眼向她望来。
眉目如画,笑容温润。
一看,便知他是一个风光凛月的清澈性子,若是知晓了这皇家之间的龌龊,也不知会是如何表情。
是她连累了他。
湖安无事还好,若是他出了事,娶了自己这个再无任何庇佑的公主,只会战战兢兢。
沈湖阳再次闭了闭眼,藏住了眼中泪水,咬牙起身,“去将我的体己拿来,送与五皇子,嘱托他一路小心。”
去安抚灾民不一定需要皇子前往,父皇耳根子软,可能是听了他人挑拨,可惜现在圣旨已下不能再更改,又因为情况紧急,只给了一天的准备时间。
她沈湖阳就算是再怎么不受宠爱,好歹也是公主,打听一下到底是谁让父皇下了这样的命令还是很简单的。
若是湖安平安归来也就罢了,湖安要是出了什么差错……
沈湖阳面无表情的走到火盆前,看着里面已经燃烧殆尽的灰烬。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她都会让那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沈湖安次日清晨出发。
昨日清晨接到圣旨,他立刻被派去北山点兵马,北山路远,他带着兵马一晚上没睡,清晨还要回到京城拜见了父皇才能离京。
毕竟是去安抚灾民,皇帝不可能给他太多兵马,也就点了一千五,再加上他的两百侍卫和一些太医,不到一千八百人。
皇子出行,这个阵仗在本朝算得上是可怜了。
这一路过去,必须日夜兼程,到了地方要立刻让太医开始救人,沈湖安此次出行相当于代表皇帝,当然不可能躲在城外不进去。
也就是说,带着这少少的人马,前去最危险的地方,很大可能不能活着回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帝对这个最小的儿子也不像是有什么感情的,若是其他皇子被派了这种差事,母家肯定得护小鸡崽子一样的护着自家外孙,可换成五皇子这个没有母族庇护的,皇帝将这事一宣布,立刻就无声无息的定了下来无人反对。
谁都知道沈湖安此次肯定凉凉了,堂堂皇子出京,竟然一个送行的都没有。
沈湖安骑在马上,略有些稚嫩的脸上带着沉意,出了城回首看了城楼一眼,握紧了手中缰绳。
想也知晓,若是他出了事,姐姐定然更加要受人欺辱。
就算是为了姐姐,他这次也要平安归来。
无人送又如何,等他……
“殿下。”
一旁的侍卫提醒道“前方有人。”
嗯?
正沉浸在“全天下都看不起我但没关系老子一定会活着回来让你们这群人好好知道今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明日我必让你高攀不起”的沈湖安有些懵。
他抬起头,果然见寒风之下,正站着一个穿着白色大氅静静望过来的年轻书生。
有点眼熟。
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书生冲着他行了个礼,温润声音道“下官见过五殿下,请五殿下下马一叙。”
下官?
沈湖安有点摸不清状况,这人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文官,他一向不亲近文官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这么一个陌生文官来找他干什么?
难道是亲近外公的文官?
虽然不太明白什么情况,但人家彬彬有礼,他也不好拒绝,沈湖安下了马,对着身后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等走到近前,他还未说话,就见着面前的俊俏文官从袖子口中掏出了一封信递到了他手中,温和声音慢条细理的道“这信中存放着一些防疫之法,殿下可照着上面嘱咐未感染瘟疫的人这般做,可有八成不被染病。”
有这么好的法子?
沈湖安半信半疑接过,刚要张口问什么,林时恒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这里面是一些御下之道,殿下年幼,初次掌兵,前往的又是瘟疫之地,下属难免人心惶惶,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若是殿下能率先安定,照着信件中做下,必能得到信服,日后就算回京,这些人也会愿意追随殿下效力。”
“除了御下,信中还有一些安抚百姓的法子,南城连续遭遇洪水瘟疫,早已不能居住,举城搬迁之后,定然要寻找新的住所,到时,陛下定然会下旨让殿下负责此事,殿下可在治疗瘟疫期间让人探查,好在圣旨到来后立刻安置百姓。”
沈湖安迷茫接过“你……”
面前的年轻文官却拱手行礼,“臣祝殿下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说完,他抬头,如玉面容上露出一抹淡笑,再次拱了拱手,转身向着城楼内走去。
身后的沈湖安捏着两封信,呆呆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相貌挺好看的,背影带着一股的淡然温和,十分让人信服。
但问题是……
这谁啊!